□ 本刊記者 丁筱凈 實習生 于燕萍
著作權法草案惹怒音樂人?
□ 本刊記者 丁筱凈 實習生 于燕萍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一經公布,便引起軒然大波。讓眾多音樂人集體“發聲”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民生周刊》記者走訪多方人士,力圖展現音樂人“揭竿而起”背后的故事。
3月31日,眾所期盼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以下簡稱“草案”)終于出爐。和其他大部分修改草案出爐后的情況不同,此番草案一公布,便迅速引起軒然大波,舊《著作權法》及新草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音著協吃肉,創作者喝湯”、“私權力公權化”的說法不絕于耳,音樂人前所未有地集體“發聲”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他們的訴求又是什么?就此,《民生周刊》記者走訪多方人士,力圖展現音樂人“揭竿而起”背后的故事。
“且不說成本的問題,其實創作一首歌曲要付出很多時間和腦力勞動。有時睡夢中出現了靈感,都要爬起來將自己的感受寫成音符。如果說做音樂沒有白天黑夜,一點都不過分。如果同意現在的草案,我們將如何生活!”
黑龍江獨立音樂創作人張懷季對《民生周刊》如此表示。
張懷季從事音樂創作10余年,創作的歌曲已有100余首。在新版《西游記》開播之前,大多數人對這個名字還很陌生,但在那之后,張懷季有了另外一個身份:狀告新版《西游記》侵權的人。
2011年,張懷季將電視劇新版《西游記》的制作公司告上法庭,認為對方在未署名也未支付報酬的情況下擅自使用自己創作的歌曲《心是蓮花開》作為電視劇插曲,構成嚴重侵權,索賠514萬余元。
張懷季的官司得到了許多獨立音樂人的關注和支持。事實上,這并不是張懷季的音樂第一次被侵權。在其所創建的一個原創音樂網站上,他的原創音樂可供用戶試聽、下載。但是許多人不經過其允許就直接將其音樂放在商業網站上或用于其他商業用途。“數量非常多,至少有80%是侵權的。”但是張懷季沒有很好的辦法去維權,“一個個告,告不過來。”
和張懷季一樣,很多音樂人也深受侵權之擾。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知識產權部主任佟潔律師告訴《民生周刊》,和音樂人利益直接相關的《著作權法》經過2011年大修訂之后,在信息技術大發展的10多年里明顯已經跟不上時代腳步了。佟潔認為,本次草案主要針對的就是信息時代的維權問題。
但是,草案中針對網絡維權的新規定讓張懷季深感失望。草案第69條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為網絡用戶提供存儲、搜索或者鏈接等單純網絡技術服務時,不承擔與著作權或相關權有關的信息審查義務。”對此,張懷季表示,“如果對方(網站)用于商業或改變內容或署名,不追責(我)肯定不能接受!”
同時,對于公眾較為關心的草案第46條:“錄音制品首次出版3個月后,其他錄音制作者可以依照本法第四十八條的條件,不經著作權人許可,試用其音樂制品制作錄音制品。”張懷季認為,3個月應改為3年,并在后面添加“著作權人聲明不許使用的不得使用”的建議。
其實,大量音樂人對于草案的不滿,集中體現在對現行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不滿上。此次的音樂人集體“發聲”,也讓中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逐漸浮出水面,展現在大眾面前。
佟潔律師坦言,目前中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確實沒有真正起到很好的管理作用。
事實上,著作權集體管理在中國是個舶來品,從1992年第一個集體管理組織成立算起,該制度在我國已經實行了20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認為,對著作權進行集體管理的必要性體現在:現代著作權法賦予音樂、文學、攝影、電影等領域作品的作者一系列利用權,但權利人無法進行有效管理。
在中國,有兩大集體管理組織,即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以下簡稱“音著協”)和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以下簡稱“音集協”)。其中詞、曲作者選擇音著協對自身版權進行集體管理,而錄音、錄像、音樂電視制作者則選擇音集協。
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而國家的行政法規也對這種唯一性進行了制度上的保障。在國務院頒發的《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中規定“設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不與已經依法登記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業務范圍交叉、重合”。
也因為這種壟斷性,兩大協會被音樂人直指收費過高,分成過多。
音集協2010年2月公布3年維權成果分配方案顯示,自2007年以來累計收到版權費1.7億元人民幣,扣除營業及附加稅、文化部“全國娛樂場所陽光工程”卡拉OK內容管理服務系統監管平臺8%的費用后,此次可分配金額約1.2億元。在這1.2億元中,版權所有人得到的只有6000多萬元,只占一半,剩下的一半為音集協的管理費用。
至于音著協,在《中國新聞周刊》4 月6日發表的《新著作權法是鼓勵音著協收黑錢?》一文中顯示,2010年數字音樂產業總產值300多億元,音樂公司分到的不到10億元。
對此,網易新聞甚至給出了《新著作權法:音著協吃肉 創作者喝湯》的大標題。
針對壟斷一說,參與草案制訂的中國社科院知識產權中心李明德教授認為,集體管理組織是一件好事,但是應當引入競爭機制,讓組織更好地為權利人服務。

4月11日,中國音像協會唱片工作委員會與中國音樂家協會流行音樂學會在北京舉行了媒體通氣會,對《著作權法》(修改草案)部分條款的相關內容提出了修改建議。圖/CFP
4月11日,中國音樂協會唱片工作委員會與中國音協流行音樂協會針對草案內容在北京召開了媒體通氣會,著名音樂人谷建芬、劉歡、宋柯、小柯等紛紛到場。他們要求刪除第六十條:“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取得權利人授權并能在全國范圍代表權利人利益的,可以向國務院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申請代表全體權利人行使著作權或者相關權,權利人書面聲明不得集體管理的除外。”
這是本次集體管理制度最大的改變——實行延伸性集體管理。對此,國家版權局在關于草案的簡要說明中這樣解釋:“為解決使用者使用作品的困境,草案根據我國國情,借鑒北歐國家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原則性規定了延伸性集體管理制度,即對于具有廣泛代表性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國務院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可以許可其代表非會員開展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業務。”
但是這一制度被許多音樂人認為帶有強制色彩。“不聲明不得集體管理就‘被管理了’?”力挺音樂人的網友如此詰問。
4月6日,廣東省流行音樂協會在致全國音樂人的公開信中,這樣寫道:“著作權包括三項人身權和十幾項財產權,屬于私權利,但《著作權法》(修改草案)的相關規定并沒有對這一私權利進行很好保護。在諸如第46條、48條、70條等條款中,我們看到的是,著作權人的私權利被‘公權力’化了,音樂人嘔心瀝血創作的作品被輕易地、‘合法地’轉化成為‘公共財產’。”
北京盈科律師事務所知識產權律師趙成偉在接受《民生周刊》采訪時表示,“我認為這種組織不應該實行強制加入,不是你的會員,你就不能拿你那套東西去約束人家。所以我認為這次草案如果延伸得過分了,有的音樂人肯定接受不了。”
張懷季從事音樂創作長達10余年,一直沒有加入音著協,他表示,自己期待的集體管理制度應該首先是自愿加入的;其次希望能有多家集體管理組織加入,鼓勵競爭。
此次公開征求意見的截止期為今年4月30日,在各方紛爭之中,草案仍在等待最終落地。
追溯草案出臺的初衷,佟潔律師有另一番解讀,他認為,《著作權法》原本就是希望尋求著作權人、使用者與社會公眾三者之間的平衡。“原來的天秤有些偏向使用者了,這次草案的初衷就是希望更加保護著作權人的利益,找到新的平衡點。利益各方有意見是非常正常的,畢竟草案還有討論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