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四十年代,正是蘇聯大清洗擴大化的時期,一批大文豪相繼被捕甚至被處決,其中不乏帕斯捷爾納克的好友,如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等,都是世界文學史上閃耀的明星,帕斯捷爾納克卻安然無恙,原來他深得斯大林的賞識,斯大林指示過“不要去動那個天上的人。”
這個“天上的人”最早被我認識是在上大學的時候讀他的《日瓦戈醫生》,寒冷的西伯利亞,飄灑的雪花,無窮的苦難,詩人就像一個圣徒一樣生長、承受,那是穿越時代消弭空間的心靈震撼。中國當代詩人王家新在《帕斯捷爾納克》中說“命運的秘密,你不能說出/只是承受、承受,讓筆下的刻痕加深/為了獲得,而放棄/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徹底地死。”帕斯捷爾納克的文字散發出來的是一種雪過后大地無痕的純凈,表面上是平靜的,而雪的下面卻是數不盡的哀傷隱痛,甚至流血和尸骨。1958年10月23日瑞典皇家學院宣布這一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帕斯捷爾納克,以表彰他“在現代抒情詩和俄羅斯偉大敘事文學傳統領域取得的重大成就”。我想這不過是一種明顯的贊頌,比這更重要的是他文字底下的內容。這個“天上的人”到底還是關注地上的事,然而正是因為他有天使般的心靈,才能使得自己徹身散發出神性的光輝。
一個人要有多純凈的心靈才能被稱之為“天上的人”?一個人要有多么仁厚堅強的心靈才能被稱之為“天上的人”?帕斯捷爾納克像他所熱愛的茨維塔耶娃一樣:“在一個虛假的時代她有自己的聲音——人性的,古典的。”《人與事》中作者回顧了自童年起的個人生活和創作歷程,以“白描式的描寫人物性格”手法,記述了他接觸過的文藝界人士,包括文學巨匠托爾斯泰,“白銀時代”的代表作家勃洛克、葉賽寧、馬雅可夫斯基、茨維塔耶娃等人。帕斯捷爾納克的筆觸深入到他們的精神世界之中,并深切理解了他們那一顆顆窩藏著苦痛的心靈,但是他并不濫情,把他對托爾斯泰文字的評價用在他的這本書也一樣準確:“具有一種罕見的創造性直觀的激情。”不糾纏于事情的來龍去脈,在簡潔的敘述中讓讀者感受到藝術家、詩人的風骨性格即可。即使是寫到葉賽寧等人的死亡他也一樣的簡略,這并不是說他冷漠無情,他實際上也在通過自身的生活反思生命,反思俄羅斯這塊土地。一個個杰出的藝術家在帕斯捷爾納克的筆下活了,又死去,并沒有多大的哀傷,但是你會發覺這些人正是沿著相似的道路去承受苦難、勇敢承擔,走上了一條圣潔的道路,正如本書附錄中美國修行詩人默頓的話:“這部書使全世界愛戴,贊揚和尊敬俄羅斯人民,因為他們以前所未有的英雄主義扛起了加給他們的重擔。”
這本書不僅可以成為我們了解帕斯捷爾納克的一個窗口,從中窺見帕斯捷爾納克的親友關系、愛情糾葛和他最后的遭遇,而且還可以通過帕斯捷爾納克和友人的部分書信,去了解追蹤作者當時的心態,去感受一代天才詩人的繁瑣平常。
1959年1月,他完成最后一本詩集《天晴時》中的最后一首,他在詩集卷首引用了普魯斯特的格言:“一本書是個大墓地,其中你不再會讀到大多數墓碑上被湮滅的名字。”《人和事》就是一個大墓地,墓碑上的人和事大多被歷史淹沒,“而我們,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這是你目光中的憂傷、探詢和質問/鐘聲一樣,壓迫著我的靈魂/這是痛苦,是幸福,要說出它/需要以冰雪來充滿我的一生。”(引自王家新《帕斯捷爾納克》)。
(編輯 許南 nannan368891@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