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女兒閑談,她說起上小學時課本中有一首小詩“墻角的花,當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詩的含義她一直不能理解。
我挺吃驚:“不會吧?這首詩的含義很簡單啊,不就是說一個人若驕傲自大,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界就會變得狹小嗎?它的寓意指向是很明確的。”
女兒說:“可是我一直很迷惑。它會讓我想起一個糟糕的天氣,下著雨,甚至是雪,很冷,這朵花孤零零地待在一堵頹墻邊,一定是堵頹墻,人跡罕至的……它那么孤單,如果能喜歡自己一定比不喜歡好……再說啦,它周圍也沒有別的花,它去找誰交流呢?”
想了想,她又接著說:“我還有第二個迷惑,大的天地就一定比小的天地好嗎?比如說,小孩子的天地比大人的小,可是大人的天地就一定比小孩子的天地好嗎?我覺得不見得呢……”
我無法形容內心受到的震動。我最初的吃驚是包含著這樣的潛臺詞的:你的理解力真這么差嗎?這么簡單的東西都對付不了嗎?我是多么愚蠢和自負啊,一個早已被二十余年的應試教育洗過腦的人,面對事物的第一個反應是拿出標準答案來換取分數(shù)。這是一種“考試人格”,除了標準答案無暇他顧,并且為自己能夠順應這種要求而沾沾自喜。
而這個孩子卻能設身處地,化身為墻角的一朵野花,她理解這朵野花就像理解她自己。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不光要在生理上生存,還要在心理上立足,需要對自己欣悅接納。一朵花,也可以孤芳自賞,如果連一點自賞都沒有,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絕望了。這就是女兒所言“它那么孤單,如果能喜歡自己一定比不喜歡好”。
她去感受,而不是去裁決。人類的悲憫之心原來天生就潛藏在孩子心中,她的善良普及萬物,她與萬物同心。
而焦慮中的成年人能理解這些細膩的心思嗎?設想一下,她依然在讀小學,試卷上有一道閱讀理解題:“‘墻角的花,當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這首詩傳達了怎樣的哲理?”這個為花朵抱屈的孩子一定只能得一個很低的分數(shù),而我這個媽媽也許會暴跳如雷,責備她這么簡單的東西都理解不了……上帝,原諒我吧,我在自己孩子身上犯過多少錯誤!
我對中國的媽媽們評價不高,這首先源于我從自己身上觀察到的粗暴武斷。虛榮與功利蒙住了我們的眼睛,恐懼劫持了我們的心靈。也許我們自己就太缺乏安全感了,生怕孩子不能從一開頭就擁有一個安全的人生,反而忽略了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一種廣大的善意所帶來的內心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