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班是學校出了名的差班。204班的顯著特點之一是學生早戀現象嚴重,而且貪玩,學習成績較差。每一個老師剛來的時候都是斗志昂揚,以為能用嘔心瀝血可歌可泣的奉獻精神化腐朽為神奇,拯救這一群誤入歧途的祖國花朵,但他們根本不買賬。作為204班的一員,我已經習慣了老師的面孔隔段時間更新一次,反正,誰來誰去都無所謂。
這不,又新來了一個不怕死的,他的名字叫范桐,我們惡搞他,叫他“飯桶”。
第一節課,“飯桶”作過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后,忽然跑去關上了教室門。返回講臺,他一臉詭異地說:“我和你們談個條件怎么樣?”
我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飯桶”繼續說:“我知道你們愛玩兒。這樣,你們以后玩什么我都不管,我絕不通知你們家長,也不去教務處打小報告。但是你們玩什么不許偷偷摸摸,得讓我也參加。”“拉倒吧!我們可請不起您這個嘉賓,再說了,我們憑什么相信您不管我們?”馬上就有人提出了疑問。“飯桶”不慌不忙地在教室里踱了一圈,昂起頭傲慢地說:“說實在話,就你們那些三腳貓的玩法,我還嫌沒勁呢!不是我吹牛,我要是策劃一個玩法,你們都得求著叫我偶像……”
“飯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各種鼎沸的尖叫聲口哨聲大笑聲給淹沒了。鬼點子最多的李強站了起來,在空中揮舞著雙手大聲喊:“同學們,既然范老師這么厲害,那以后咱們就讓范老師帶著玩好不好?我相信,范老師一定會是個難得的‘嘔’像!”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飯桶”倒是一點兒都不臉紅,還大言不慚地拍著胸脯保證明天就給我們拿出一個好的方案來。204班歡呼起來,讓一個老師入伙與學校紀律公然作對,這實在是太值得期待了!
第二天,“飯桶”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走進了教室。盒子包裝得流光溢彩,華麗而又充滿了神秘氣息。“飯桶”指著它說:“它叫潘多拉魔盒。我們要玩的游戲就是潘多拉魔盒游戲。”
“一個盒子,怎么玩啊?”我們異口同聲地問。“飯桶”笑了:“嘿嘿,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你們有沒有聽過現在白領們常玩的一種游戲?就是每個周末一群人聚集在其中一位的家中,他們在一個盒子里放入最想說的話或是一個秘密,收看人是所有的人,而真實的收件人只有4-或者根本沒有。”
204班笑納了這個魔盒。與其說是想減壓,還不如說是想借此捉弄一下“飯桶”。比如我,一直暗戀同桌的女生,寫紙條給她,她居然看都不看。這下既然“飯桶”提供了機會,那我就好好利用這個潘多拉盒子吧!
“飯桶”發給我們裁好的白色卡片,給了我們5分鐘時間寫想說的話。寫好后,我們把卡片一張張投進去,“飯桶”自己也投了一張。等卡片收齊,他抱著盒子使勁搖晃,把卡片都搖均勻,然后用膠帶封上了盒子。“現在開始上課,下課鈴聲響,潘多拉盒子就打開。…‘飯桶”說,“不過,我發現有誰要是不認真聽講,開盒時間就會往后延遲。發現一個就延遲一天,以此類推。”啊,這“飯桶”可真狡猾!得,聽講就聽講吧,為了揭曉盒內的秘密,204班上了有史以來最循規蹈矩的一課。
終于,下課鈴聲響了,“飯桶”叫了班長上臺拆開盒子,他遞卡片,班長讀。班長接過第一張卡片,大聲念道:“我愛你!”
教室里笑成了一鍋粥。“飯桶”一臉平靜地等我們笑夠了,轉頭對班長說:“繼續念!”
“我想你!”
哈哈哈……笑聲把教室都快掀翻了,很多人邊笑邊狡黠地打量“飯桶”的表情,想看他怎么出丑。薛知“飯桶”真的不管我們,還是遞著卡片說:“繼續!”
所有卡片讀完后,我們也相信了“飯桶”。于是我們和“飯桶”達成協議,潘多拉游戲每周玩一次,但玩之前的那些課不能開小差。
傳說中的潘多拉魔盒是邪惡的,它因為人類的好奇心而帶來許多不幸和災難。“飯桶”帶給204班的魔盒也似乎是邪惡的,一周周過去,鬧劇越演越烈。那種“我愛你”之類的話因為不再新鮮,寫的人越來越少,倒是各種陰暗的秘密越來越多,內容五花八門。有說恨自己父親的,有說自己搶過低年級學生錢的,有說不想念書了想去傍大款的。其中有一個人寫得最為驚天動地,幾乎分幾次把他的故事完整講了出來。他的卡片上寫著:我和Y相愛了,我們在一起好甜蜜;我寫給Y的情書,被她的父母發現了,這下糟糕了,兩邊的父母聯合起來阻撓我們。愛元敵!沒有誰能阻止我們熱烈的愛!我和Y決定離開學校私奔,永遠廝守在一起!
就像一部扣人心弦的懸疑小說,可它又不是小說,它真真切切地發生在204班里。班里所有人都對寫這個秘密的人充滿了興趣,互相猜測,并急于想看到后面的結果。“飯桶”很懂得趁虛而人,他竟然利用這樣的機會要挾我們每節課都得認真聽講,不然他就不打開盒子。無奈之下,204班硬著頭皮答應了。
那個人繼續寫道:可是收拾好行李后我們才想起來,我們連私奔的路費都沒有!怎么辦呢?起初我們想利用課余時間去打工掙錢,可體力活我們干不了,腦力活人家又嫌我們文化低。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商量從各自家中“偷”點兒路費。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再也等不到我的Y歸來了,她走了,留給了我一輩子的自責和痛……她趁父母外出時溜進他們房間,剛把錢抓到手里時,突然聽見了房間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驚惶失措之下,她本能地就想從窗戶爬到陽臺上去,結果腳下一滑,像一片樹葉一樣落了下去……我在醫院見到Y最后一面,她流著淚說她不想死,她說她非常后晦,她恨我,恨我在根本沒有愛的能力時去招惹她,把她毀了,如果有來生,她再也不會這么傻了……
班長念到這里時,教室里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大家一時都被這種沉痛所感染了。一直不吭聲的“飯桶”這時卻說話了,他用發顫的聲音說:“同學們,你們知道這是誰寫的嗎?”我們搖頭。“飯桶”的喉結動了動,良久,才沙啞著聲音說:“就是我。”
教室像被誰丟進了一顆炸彈,瞬間炸開了。飯桶抬了抬手,大家立刻安靜下來。“那個女孩是家中的獨生女,她去世后她的母親因思女過度而瘋了,她的父親因為工作時精神恍惚出了大差錯,被單位開除了。這么多年來,我微薄的工資除了養活我自己和父母,還要不遺余力地照顧女孩的父母,這使我心力交瘁。我現在快40歲了,我遇到過真正的愛情,可是我卻沒有結婚的資本,我不能讓我的愛人跟著我受苦受累。這一段早戀,就這樣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毀了……其實這個時候的愛情,哪是什么愛呢,只不過是一種對新奇事物的嘗試,就像被好奇心驅使而打開魔盒的潘多拉一樣,最終害人又害己。就為了這點兒好奇心,值得我們辜負父母、荒廢前程嗎?
那是204班最后一次玩潘多拉魔盒游戲。那個五彩繽紛的美麗魔盒,在那一堂課之后被204班扔進了垃圾桶。204班不再瘋玩了,范老師從作業本和卡片上對照筆跡,和所有寫過秘密的同學都單獨溝通,一一為他們解開心結,早戀現象逐漸消失,學習成績有了好轉。
一年后,204班的大部分同學都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全校師生一片嘩然。可是204班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成績絕不是出自運氣,而是范老師用心良苦的結果。
畢業離別之際,204班所有同學都哭了,大家手牽手集體向范老師深深鞠了一躬,范老師也哭了。師恩難忘,美麗的潘多拉魔盒,成為了我們204班最美麗的記憶和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