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債

初次與他們相識，是在過年后的一次拜年中。今年過年，我們全家都回到了農村的老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好不熱鬧。大年初一大伙開始忙著走親訪友。我們家也不例外，正當我們要出門時，迎面走來了一家子人，滄桑的老翁和婦人帶著四個女兒。女兒中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才十歲左右，但他們的爸爸媽媽卻已經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再看看他們的孩子，有的臉上寫著苦痛生活磨礪后的疲憊，有的刻著憂郁寒冷的空洞。我開始想象這一家人是經歷了怎樣的生活的折磨，才在如此喜慶的日子里臉上依然掩蓋不住過往的傷痛。

那是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家人，那是一個依然懷著男尊女卑傳宗接代封建思想的一家人，那是一個試圖想盡各種辦法改變貧困現狀卻收效甚微的一家人。還是在二十年前，有這么兩個人懷揣著對未來的向往與憧憬組成了一個家庭。日子雖苦，但充實。然而，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場暴風雨，打破了這和諧，掀翻了這幸福，讓這個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更添了些許悲情色彩。

很快，女人就傳來喜訊。兩個人感到既期盼又憂慮，期盼的是家里就要有新成員了，憂慮的是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男孩。不僅僅是二十年前，即使是現在，很多家庭還依然保留著生男孩為自己的家庭延續香火的封建思想。而男人作為家里同輩中唯一的男孩，傳宗接代的責任就更加重大。屋外的男人因焦急而踱來踱去，隨著屋里一聲哭啼，孩子呱呱墜地，產婆把孩子抱出來給男人看，男人看了一眼心便涼了。這個女孩在爸媽的嫌棄中漸漸長大，也漸漸明白自己的性別讓她必須承受父母的唾棄，而自己只能加倍地干活，讓父母知道自己還有那么點用處。

接下來又是接二連三的打擊，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都是女孩。女人從最初的信心滿滿到最終的絕望放棄，男人對女人也漸漸地不好，時常會有家庭暴力。女人知道丈夫心中也苦，讓他發泄一下也好。然而，問題的關鍵在于這些年來為了生男孩，自己家里已經一貧如洗，外面還有不少外債。憑借自身的能力養活四個孩子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況且大女兒早就到了上學的年齡，不管平時怎么嫌棄她，這也是女人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女人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將三女兒和四女兒送給想要孩子的人家，同時換取了一些費用供大女兒、二女兒上學。而三女兒、四女兒也免受在這么貧困的家里受苦，能過些快活日子。既然是兩全其美的事，又何樂而不為呢。可女人作為母親，眼睜睜地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離，那種痛苦又有誰能理解呢？

可三女兒、四女兒就真的過的幸福嗎？我從他們臉上的空洞看得出來，她們并不幸福，這里面有在養父養母家里受到冷眼的冷漠，有認親生父母后對他們當初作出這樣決定的痛恨，還有對自己命運如此悲慘的無奈。終于能如愿上學的大女兒如今已經工作，隨著她漸漸長大，心里的怨恨漸漸融解，多了份對父母的理解、對妹妹的感激。如今，她必須挑起家里的重擔，養活操勞一生的父母，供妹妹上學，有機會讓一家人真正的團圓，而不是只能過年時兩個小妹妹才能回家看看。更重要的是，讓兩個小妹妹解開自己的心結，真正理解父母當初作出決定時的艱難與無奈，讓一家人心在一起。這是一段更加艱難的路。

聽完這個真實的故事，我感觸頗多。它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心靈上的震撼，更是對存在已久的重男輕女思想的思考。在百姓生活越來越好的今天，還有那么一群人固守著傳統思想，受盡苦難，而這其中的諸多受害女孩卻依然不能平等地接受義務教育，更是承受著巨大的心里負擔久久不能釋懷。我很高興看到最終是還算美好的結局，希望他們越過越好，也希望由這個故事能夠讓更多的依舊掙扎在男尊女卑思想中的人們醒悟，其實男孩還是女孩并不重要，一家人心在一起、勁往一處使、團圓和睦才是和諧社會的要義所在。

（編輯 東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