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溫暖的記憶

林依然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涼爽的風從紗窗吹進來，日間的暑熱一掃而空。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注意力又回到網上，他在群里興奮地說：“明天聚會，參加從速，本座難得心情好！”一時間，響應者云集，他一看，全是平日里追隨自己的幾個人，而他最盼望著的那個頭像，就靜靜地在那里亮著，無聲無息。

于是，林依然給那個頭像發了個私聊：“明天去玩不？”良久，頭像才閃動，簡單幾個字：“有事不去了，祝你們玩得開心！”林依然的神色立刻黯然了，班上的女生中，他是最在意黃若琪的，對于他這樣成績差的學生，如果說還有理由留在教室里上課，那就是為了在后面凝望黃若琪的背影。漫長的暑假，許久不見那個美麗的身影，每天都有著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那個頭像再度閃爍起來，他忙點開：“你別多想啊，我真的有事，你們好好玩吧！”于是心里又暖了起來，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真盼著開學啊！”

其實，從小林依然的學習都是相當出色的，甚至初一時還名列前茅，只是從初二開始，便無心讀書，成績一路下滑，落入全班的最后幾名。這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父親的病故給他打擊極大。雖然父親長年臥病在床，母親一個人開公司，生活富而無憂，卻很少在家陪他，倒是父親，每天和他說話，給他輔導功課，所以他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失落。可是父親的故去，一切都變了樣，本來就心情不好，情緒低落，母親卻仍然忙得無暇顧及到他，每隔幾天給他許多錢，讓他自己解決生活問題。于是，學習便不再有太多的心思，沒人約束，少了關愛，有時上網上到深夜。最不能接受也是讓他最終放棄的，是忽然發現母親又有了男朋友，這讓他羞且憤，父親去世還不到1年啊！

起初，接近黃若琪時，那個沉默的女生并沒有討厭他，反而和他聊得很投機。更讓林依然感動的是，黃若琪并沒有勸他好好學習什么的，在一起的時候，只是說著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不管同學們異樣的眼神和老師的規勸，一直同他交流著。就這樣，班上的第一名和幾乎最末一名成了朋友。對于林依然來說，這似乎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溫暖了。

在林依然的盼望中，終于開學了，也終于迎來了對別的同學來說最緊張忙碌的初三。第一天打掃完衛生后，便放學，回去的路上，林依然和黃若琪同行，說著各自假期的生活。林依然家里的一切變故都曾告訴了黃若琪，她只用微笑和傾聽來安慰他。一路說著漫無邊際的話，林依然忽然說：“假期真是漫長啊，終于開學了！”黃若琪笑道：“是啊，真長啊，咱們那么長時間沒見了！”林依然驚訝于她的話。黃若琪輕嘆著說：“初三了，更忙了，時間過得也挺快的！”說完看了看林依然的臉色，說：“你放心，再忙也沒關系，我還是會找你說話的，你別嫌我煩就是了！”林依然哈哈大笑：“若琪，可別把我當成那么敏感的女生樣，我不會多心多想的！”

日子依舊流淌。林依然有時也會感嘆，自己和黃若琪的世界仿佛路隔云泥，可是卻有著那么多的交集與默契。

一個晚上，已是初冬，天上飄著細細的雪，下了晚自習的黃若琪沒有看到林依然，只好自己往回走。小小的雪花一片片落在臉上，有著絲絲的涼意。習慣了身旁有林依然相陪著的感覺的她，此刻，心底竟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忽然聽見前面街道的轉角處一陣吵鬧聲，那里是很僻靜的一所工廠的圍墻，雖然有些害怕，可她還是跑了過去，因為她心里有種預感。

幾個人在打架，黃若琪果然看見了林依然的身影，好幾個人在同他一個人打著，在雪地上翻滾著。她把書包一扔，沖上去拼命地拉架，用身體護著林依然，那幾個人一見她過來，似乎遠處還有人正趕過來，便四散而去。林依然撣著身上的雪，埋怨著：“你沖過來干嗎？傷著沒有？我沒事的！”黃若琪問：“以前你打架不是都帶著那幾個兄弟嗎？”林依然一笑：“總有些架是要靠自己去打的！”

一路無語。到了黃若琪家小區的外面，她忽然在一盞路燈下站住，橘黃色的光芒中雪花如小小的蛾飛舞盤旋。她抬眼看著林依然，燈光映在她明亮的眸子中，幾片雪花沾在睫毛上，林依然看得呆了。多年以后，他依然記得這個場景，就像發生在一個極寧靜極溫暖的夢中。林依然以為她會說些什么，可終是沒有，她只是微笑了下，便轉身向小區里跑去。

回到家，上網，打開QQ，黃若琪的頭像閃爍著，是昨天的留言，她說：“今天心情莫名地不好，你又不在線。有時我會想，你的名字起得真好，林依然，不管經風經雨，那片林子依然如故，任時光流逝而青蔥依然，就像我們多年后回望的青春歲月。”

林依然笑了，這個丫頭很少有這種情緒流露的時刻，下面還有，他繼續看下去：“我接近你，卻從不想改變你，因為我并沒有覺得你需要改變呀！你就是你，就算要改變，也只是你自己去做的事，別人參與什么呢？知道你心里的感受，那么多的事都發生了，而我在你身邊，只是想讓你以后的回憶中，有我的微笑，有一種溫暖。而且我知道，當多年以后我回首往事，也會因為這段歲月有你而美好。”

那個晚上，他關了電腦，拿起課本，有一種久違的感動，就仿佛父親還在身邊看著自己，就好像母親也依然關愛著自己。

所有人都發現了林依然的改變，既驚訝且不解，不過一想他是本該如此，他曾經畢竟是那么優秀的學生。班主任對他說的一句話讓人沉思：“人有時候走一段彎路，會更珍惜眼下的生活，那是一種成長，也是一種成熟！”黃若琪心里也是欣慰的，有時上課的時候，她會悄悄地回頭微笑，給林依然偷偷比劃一個勝利的手勢。

寒假快來臨的時候，黃若琪在放學的路上告訴他，她家要搬到遙遠的南方，而她也要轉學過去。那一刻，林依然只感覺漫天的冰封雪凍一下全侵入了內心。良久，他才說：“我還想讓你看見我的改變呢！我還想讓你看見我重新拿回第一的成績呢！”黃若琪說：“我會看得見的，現在通訊多方便啊，再說網絡沒有距離，我會一直看著你，就像我一直在你身邊一樣。還記得我曾給你留過的言吧，那天我就知道我家要搬走了，所以心情很煩亂呢！我不敢和你說，可是現在，不得不說了！”她看起來要哭的樣子，可她終是微笑著。

最后的那個晚上，他們走在下晚自習的路上，后來，依然在那盞路燈底下，無語。良久，仿佛忘了寒冷，黃若琪說：“你笑一下嘛！我真的會一直看著你，看著你考上重點高中，看著你考上最好的大學，看著你幸福地生活。真的，我會看著！”

林依然仰頭去看那昏黃的路燈，他怕自己會落下淚來。黃若琪說：“這次你先走，我看著你走！以往都是你看著我先走的！”林依然深深地凝望了這個女孩子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中考結束后的一個夜里，林依然在網上遇見黃若琪，他告訴她自己考上一中了，而且成績排在全區第一呢。然后，他又告訴若琪：“記得那次打架吧？我是為了你呢！我聽見他們幾個在背后說你許多的壞話，就約他們出來打架了，那是我自己要打的架，沒找人幫忙呢！我知道當初你想問，卻一直沒有開口！”

那邊的黃若琪打開了視頻，依然原來的樣子，依然如故的笑容。林依然打了一句話：“你是盛開在我青春歲月里最美的一朵光陰，我很幸運遇見你！”

那邊說：“你也是我青春里最美最溫暖的記憶，現在也是，以后還會是吧！”

（摘自《新智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