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國
(西南交通大學 政治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馬克思恩格斯視野中的民族主義及其當代價值
李保國
(西南交通大學 政治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馬克思恩格斯創造性地把民族主義與階級問題、無產階級世界革命及殖民地民族解放問題聯系起來,闡述其階級屬性與從屬性,批判其狹隘性與破壞性,并基于殖民地民族解放和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現實,提出“民族國家過渡”思想和無產階級對待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的策略原則,初步形成了民族主義問題上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這些理論雖不成熟,但他們考察民族主義的社會歷史視角、唯物辯證方法以及他們與時俱進的精神品格都為我們深入理解民族主義問題提供了有益啟示。
馬克思恩格斯;民族主義;社會歷史;唯物辯證法;與時俱進
馬克思恩格斯處于西方現代民族國家以及在西方殖民擴張中逐步驚醒的東方民族國家形成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他們立足于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立場,從推動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目的出發,在《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識形態》、《論波蘭》、《共產黨宣言》等篇章中對民族(主義)的階級屬性及其對無產階級革命的影響作了一定學理上的研究和批判,提出了“民族國家過渡”思想及其有關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的見解。這些見解對馬克思主義解決民族問題的實踐,乃至全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實踐產生著巨大影響。不僅如此,其解釋民族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立場,注重社會結構和階級分析的范式,為當代部分學者所繼承發展,形成了民族主義理論研究的一支獨特力量。可以說,這種解釋民族主義的立場、范式和方法正是目前中國民族主義研究的主要資源所在。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現代社會的民族內部,其成員并非一個利益一致的共同體,相反他們會根據個人與生產資料的占有關系進一步分化,占有生產資料的民族成員組成有產階級,沒有生產資料的民族成員組成勞動階級。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恩格斯說:“法蘭西民族分裂為兩個民族即有產民族和工人民族。”[1]英吉利民族包括工業資產階級和工業無產階級,而民族中所有其他組成部分日益結集在這兩個互相對立的階級的周圍[2]。馬克思恩格斯在對民族的階級性進行論說的同時,還對資產階級掩蓋民族階級性的做法進行了揭露。在1847年11月29日倫敦舉行的紀念波蘭人民反對沙皇制度起義17周年的國際大會上,他們嚴厲批判了資產階級宣揚的“各民族兄弟聯盟”口號的虛偽性。馬克思指出,所謂“各民族兄弟聯盟”,實質上是壓迫者對付被壓迫者的兄弟聯盟、剝削者對付被剝削者的兄弟聯盟。“一個國家里在資產階級各個成員之間雖然存在著競爭和沖突,但資產階級卻總是聯合起來并且建立兄弟聯盟以反對本國的無產者;同樣,各國的資產者雖然在世界市場上互相沖突和競爭,但總是聯合起來并且建立兄弟聯盟以反對各國的無產者”[3]。因此,民族解放和無產階級革命必須超越民族的藩籬,以“各國工人的兄弟聯盟來對抗各國資產階級的兄弟聯盟”[3]。
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既然民族具有階級性,那么作為建立現代民族國家思想基礎的民族主義更具有鮮明的階級性,它是資產階級用來表達自己利益的一種思想意識形態。具體地說,在民族國家創建之時,民族主義成為資產階級凝聚全民族力量以奪取國內市場、控制王權擴張的重要旗幟。然而在民族國家建立后,隨著國家內部階級對立的加深,“民族主義就成為統治集團用來極力抹煞社會沖突的階級性質和社會性質,并鼓吹勞動與資本的所謂民族合作的明顯的階級意識形態”[4]。對此,馬克思還以德國的統一問題為例進行了全面分析。馬克思認為,所謂普遍流行的“德國的解放”,只不過是以民族國家的形式實現德國民族主義的目標,而德國民族主義正是德國資產階級訴諸“民族”以求自身發展的騙局。因此,他呼吁在德國進行一場超越民族國家目標的革命,爭取個人作為人類一員的徹底解放,“徹底的德國不從根本上開始進行革命,就不可能完成革命。德國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這個解放的頭腦是哲學,它的心臟是無產階級”[3]。
馬克思恩格斯強調民族與民族主義的階級屬性,對那種希望通過民族主義斗爭來實現人的自由之理想持批判態度,其目的是為無產階級革命乃至全人類的解放指明道路。在《共產黨宣言》中,他們十分明確地宣稱:“全部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即社會發展各個階段上被剝削階級和剝削階級之間、被統治階級和統治階級之間斗爭的歷史。”[3]也就是說,在推動社會基本矛盾解決以實現人類解放的問題上,階級斗爭是最為主要的動力。至于以民族主義形式表現出來的民族斗爭,盡管當時對以歐洲為中心的世界產生了巨大影響,但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它沒有也不可能擔當人類解放的重擔,除非民族斗爭在世界歷史的某一轉折點上碰巧發現自己處在全人類進步的潮頭,否則任何地方的民族與民族主義發展與階級問題相比,都無可否認地居于一種從屬地位。
馬克思恩格斯從“世界歷史”的高度,以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方法對民族主義進行了審視,認為它在世界歷史進程中曾經起過非常積極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在資產階級奪取國內市場、向封建主義開戰的時期,民族主義成為資產階級凝聚全民族力量的重要旗幟,最終徹底瓦解教會勢力、控制王權擴張并建立了現代民族國家。這種“日益明顯日益自覺地建立民族國家(Nationale Staaten)的趨向”[5],促進了世界歷史的現代性轉換。二是在資本主義擴展時期,資產階級挾裹民族主義奔走全球,所到之處,打破世界地區局限和相互隔絕狀態,不僅“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而且不自覺地“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3]。這在一定意義上推動了世界歷史的現代性發展。
馬克思恩格斯在對民族主義現代性進步作用進行肯定的同時,批判了資產階級以“民族利益”之名對殖民地人民進行的剝削與壓迫。他們認為,資產階級在成為歐洲歷史舞臺上的統治階級以后,隨著“資本”擴張欲望的膨脹,民族主義逐漸蛻變為向外掠奪、奴役和蹂躪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工具。這種狹隘的大國沙文主義、民族利己主義給殖民地人民帶來了不幸,使亞洲、非洲和美洲人民的鮮血和脂膏轉化成了一筆又一筆橫財,成為歐洲資本家暴發致富的源泉。馬克思懷著極大的革命義憤對此進行了痛斥,他在《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中講道,英國對中國的武力擴張完全是“極端殘暴的”、“海盜式的”侵略戰爭,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搶劫,是資產階級政府對它們制定的國際法準則最粗暴的踐踏。那么,是什么造成了這種民族壓迫與剝削?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現存的所有制關系是造成一些民族剝削另一些民族的原因。”[1]因此,只有消滅私有制,消滅階級對立,才能夠消滅資產階級的殖民壓迫與剝削。他們在《共產黨宣言》中預言:“人對人的剝削一消滅,民族對民族的剝削就會隨之消滅。民族內部的階級對立一消失,民族之間的敵對關系就會隨之消失。”[3]
馬克思恩格斯還著重批判了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對工人運動及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破壞。他們認為,在現代化的工業世界中,“當每一民族的資產階級還保持著它的特殊的民族利益的時候,大工業卻創造了這樣一個階級,這個階級在所有的民族中都具有同樣的利益,在它那里民族獨特性已經消滅,這是一個真正同整個舊世界脫離并與之對立的階級”[3],這個階級就是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為實現共同的整體利益而開展超越民族主義的世界性革命,但是這種革命卻處處受到資產階級的破壞,即它們“利用民族主義來轉移無產階級的視線,阻礙無產階級為了自己的階級利益而與資產階級展開斗爭”[6]。具體地講,這種阻礙性主要體現為三個方面:一是當現代國家內的階級矛盾特別尖銳時,資產階級往往利用民族主義來轉移國民的注意力和斗爭目標,以此分化革命的隊伍。恩格斯對此批判道:“迄今為止,一切統治者及其外交家玩弄手腕和進行活動的目的可以歸納為一點:為了延長專制政權的壽命,唆使各民族互相殘殺,利用一個民族壓迫另一個民族。”[1]二是當現代國家面臨“異族”競爭或威脅時,資產階級便以“愛國主義”和“保衛民族利益”的口號,呼吁全民族不分階級的大團結,以此來調和日益尖銳的階級矛盾。馬克思恩格斯對這種欺騙伎倆進行了揭露,他們說:“工人沒有祖國。”[3]如果工人受到民族主義的蠱惑,參加了保衛“祖國”的行動,那么,他們用生命保衛的不是工人階級的利益,而是資產階級的政權,這實際上是在幫助資產階級鑄造自己的枷鎖。三是資產階級的民族壓迫使國際無產階級運動分裂為一個個民族單位的對立政治力量,這給世界無產者聯合造成了巨大破壞。馬克思以英國在愛爾蘭的統治為例進行了詳細分析。他指出,英國在愛爾蘭的統治,使英國所有工商業中心的工人階級分裂為英國無產階級和愛爾蘭無產階級這兩個敵對陣營。英國工人憎恨愛爾蘭工人,把他們視為影響自己生活水平的競爭者,并且他們還自己覺得是統治民族的一分子,從而充當起本民族貴族和資本家反對愛爾蘭工人的工具。而愛爾蘭工人則以同樣的態度加倍地報復英國工人,把英國工人看成剝削與壓迫愛爾蘭工人的同謀者。如此一來,國際工人的聯合遭到瓦解,資產階級的統治和利益卻得到鞏固。基于這種問題,馬克思恩格斯教導歐洲的無產階級,不應該把援助殖民地人民的解放斗爭看做“一個抽象的正義或博愛的問題”[7],而應該把它看成是維護國際工人團結的無產階級義不容辭的責任。
早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就指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斗爭最開始是“民族斗爭”,“如果不就內容而就形式來說,無產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斗爭首先是一國范圍內的斗爭。每一個國家的無產階級當然首先應該打倒本國的資產階級”[3]。但是即便有著這樣清醒的認識,不論是馬克思還是恩格斯,都一直希望無產階級革命能迅速遍及全世界,從而使一切階級性的民族國家廢棄。1848年席卷歐洲大部的革命浪潮更是給了馬克思這方面的信念,當時他相當確定地認為,這次革命將會超過民族國家的疆界,一國的工人和另一國的工人友善結交,各地的民眾共同起來反抗階級壓迫和專制者。但事態發展并非如此,而是中等階級的自由主義者不久在革命運動中占據優勢,“超國界的工人友愛關系及反資產階級的共同斗爭轉而成為民族主義的沖突和民族統一的斗爭”[8]。這種事態頗令馬克思感到失望和幻滅,也促使他立足于世界無產階級革命和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的現實,在一定程度上修正某些原有對民族主義的看法,形成了“民族國家過渡”思想。
(一)民族國家范圍內的斗爭:無產階級“上升為民族的階級”
馬克思恩格斯逐漸認識到,在無產階級沒有“上升為民族的階級”以前,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勝算值得懷疑。故此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再次強調:“不言而喻,為了能夠進行斗爭,工人階級必須在國內作為階級組織起來,而且它的直接的斗爭舞臺就是本國。”[9]之后恩格斯晚年據歐洲資本主義發展的實際,還提出了關于無產階級國內斗爭路徑變通的意見,認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還具有擴張力的情況下,那種企圖以暴力革命來達到改造社會目的的方法是不可能的,而和平的、合法的議會和選舉不失為一種嶄新的斗爭方式。
(二)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和民族國家追求:無產階級革命的必要準備
經過1848年“民族春天”之后,馬克思恩格斯都充分認識到“無產階級的國際運動,無論如何只有在獨立民族的范圍內才有可能”[5]。因為就目前的現實而言,民族國家的確是建立各民族協調的國際合作的必要先決條件,“沒有這種合作,無產階級的統治是不可能存在的。要保障國際和平,首先就必須消除一切可以避免的民族摩擦,每個民族都必須獲得獨立,在自己的家里當家做主”[5]。據此認識,馬克思恩格斯開始支持“歷史性民族”在民族主義指導下的民族獨立運動,如波蘭和德國等國的民族解放運動。他們認為,這些“歷史性的民族”的民族運動不僅是無產階級革命道路上的必要環節,而且其本身追求建立的更大的、穩定的民族國家,更容易推進無產階級目標的實現。
(三)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后:無產階級專政的“民族國家過渡”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民族國家對資本主義是適宜,對于社會主義則是一種必要,因為社會主義只能是對已有文明成果的繼承與發展。但與資本主義民族國家不同的是,由于無產階級上升為民族的階級,社會主義民族國家內部的剝削關系已經消除,工人開始真正擁有“祖國”。到那時,將國家利益與民族利益聯系起來的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便自然成為社會主義必需的內容。
馬克思恩格斯從1848年歐洲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和各種民族主義運動的實際出發,并根據各民族在歐洲革命總態勢中的具體表現,把當時的殖民地民族區分為“革命的民族”與“反革命的民族”,相應地,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也被劃分為“進步的民族主義”與“落后的民族主義”兩種。其劃分的主要標準是:歐洲殖民地民族對待沙皇俄國的態度,以及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對于沙皇俄國這個反動堡壘的作用。因為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沙皇俄國是對東歐各民族革命斗爭進行鎮壓的主要反動勢力和歐洲革命的頭號敵人。恩格斯說:“革命只有一個真正可怕的敵人——俄國。”[7]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們認為,波蘭人、匈牙利人和意大利人的民族主義運動能消除俄國的沙皇制度,擴大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陣線,對歐洲反封建勢力的斗爭起到重要作用,故此具有進步性;而在泛斯拉夫主義旗號下的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的民族運動,因受到沙皇俄國反動勢力的唆使,成為歐洲反對專制主義及封建殘余的破壞力量,這種民族主義運動具有落后性。
馬克思恩格斯在劃分兩種不同性質民族主義運動的基礎上,提出了無產階級對待殖民地民族主義的重要策略原則。
(一)反對:斯拉夫主義旗號下的“落后的民族主義運動”
恩格斯指出,泛斯拉夫主義是一種荒唐的、反歷史的運動,它把虛構的全體斯拉夫人的民族性看得高于一切,為獨立民族的幻影而出賣革命事業,實際是在為沙皇制度效勞,體現沙皇俄國的領土野心,它的直接目的“是要建立一個由俄國統治的從厄爾士山脈和喀爾巴阡山脈直到黑海、愛琴海和亞得利亞海的斯拉夫國家”[10]。因此,斯拉夫主義旗幟下的民族運動不是“空想式”的民族解放,就是俄國侵略擴展的鞭子。馬克思恩格斯從國際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出發,堅決反對這種“落后的民族主義運動”,指出“對出賣革命的斯拉夫民族‘無情地進行殊死的斗爭’,進行殲滅戰,實行無情的恐怖主義——這樣做不是為了德國的利益,而是為了革命的利益”![5]
(二)支持:殖民地民族“進步的民族主義運動”
馬克思恩格斯把“進步的民族主義運動”看做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同盟力量,熱情贊揚波蘭人民的民族主義斗爭,認為它已經成為東歐民主革命的策源地。恩格斯還在《新萊茵報》上明確指出,由于沙皇俄國、奧地利和普魯士是依靠共同瓜分波蘭才結成“神圣同盟”的,那么恢復波蘭不僅對于波蘭人民,而且對于整個歐洲革命的進程與結局,都具有重大意義。在匈牙利問題上,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匈牙利的民族解放戰爭將隨沙皇俄國的干涉而真正具有全歐洲性質,故匈牙利民族主義運動的勝利不僅會對德國革命產生很大影響,而且還會對法國和英國無產階級革命產生影響,促進整個歐洲革命的新高潮。關于愛爾蘭,馬克思一再提醒英國工人,愛爾蘭是英國資產階級維持自己統治的秘密所在,因此“杠桿一定要安放在愛爾蘭”[11]。一年后,他在給齊·邁耶爾和奧·福格特的一封信中又一次指出:“不是在英國,而只有在愛爾蘭才能給英國統治階級以決定性的打擊(而這對全世界的工人運動來說是有決定意義的)。”[7]
馬克思恩格斯除了重視歐洲“進步的民族主義運動”對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幫助作用外,還高度贊揚亞洲的民族解放運動。在19世紀50~60年代,他們先后寫下《中國革命與歐洲革命》、《英中沖突》、《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鴉片貿易》等文章,揭露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中國的侵略和掠奪罪行,表達對遭受殖民壓迫的中國及亞洲人民的同情,肯定中國人民正義的民族解放戰爭。在印度問題上,他們通過《不列顛在印度的統治》、《印度的管理》、《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等文章,痛斥英國殖民當局對印度的掠奪、侵略、奴役和剝削的罪行,以及整個殖民制度給殖民地人民帶來的災難。馬克思恩格斯還從世界歷史發展的高度,對1857年反英民族大起義的意義做了闡述。
馬克思恩格斯從無產階級革命和實現社會主義的目標出發,創造性地把民族主義與階級問題、無產階級世界革命及殖民地民族解放問題聯系起來,闡述了其在民族主義問題上的見解。雖然某些具體判斷、具體觀點具有鮮明的階級立場、時代及實證的局限性[12],但他們在民族主義問題上體現的原則堅定性與策略靈活性,表現的“與時俱進”精神品格以及運用的唯物辯證方法,為我們深入理解民族主義提供了有益啟示。
(一)社會歷史:考察民族主義的重要視角
馬克思恩格斯基于社會歷史視角對民族主義進行了考察。他們認為,民族與民族主義無論在性質上還是在推動人類社會發展上都處于從屬地位,“各民族之間的相互關系取決于每一個民族的生產力、分工和內部交往的發展程度”。并且,“不僅一個民族與其他民族的關系,而且這個民族本身的整個內部結構也取決于自己的生產以及自己內部和外部的交往的發展程度”[3]。據此邏輯可看到,當前世界民族主義問題多為這種民族或民族國家間的經濟不平衡所造成。從世界范圍來看,各民族國家間仍然存在著差異,一極是發達資本主義民族國家,另一極是廣大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以其領先的科學技術和信息優勢、完善的市場經濟體系和在國際“游戲規則”制定中的有利地位,努力利用全球化平臺使“內部問題外部解決”,這實質上是一種民族主義的表現。作為因應,發展中國家包括中國,為捍衛本國利益,堅持以一種民族立場和特定民族角色參與國際市場。從這個意義上說,當代的民族主義不是某種種族意識,也不僅是特定的文化認同,主要是因民族生產力落后而呈現的整體民族反應。從多民族國家內部來看,民族體或民族地區間的經濟發展不平衡是導致民族分離主義的主要原因。存在兩種情況:一種是多民族國家內部某些少數民族的發展長期滯后,與主體民族差距不斷拉大,導致少數民族對主體民族不滿,從而產生分離情緒。二是某些少數民族或民族地區發展較快,甚至超過主體民族,它們不愿意承擔對其他落后地區,特別是主體民族的落后地區的援助任務。社會歷史視角的民族主義分析為我們解決問題提供了思路,即民族國家在大力發展本國經濟的同時,還應該積極推動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建立,在民族國家內部應該高度重視民族體或民族地區間的經濟發展平衡和公平分配。
(二)唯物辯證法:分析民族主義形態的基本方法
民族主義是個含混而復雜的話語體系,馬克思恩格斯運用唯物辯證法對其進行了全面分析:一方面從宏觀上把其分為壓迫民族的民族主義和被壓迫民族的民族主義;另一方面從微觀上分別對民族主義的兩面性進行了辨別,“對其消極性給予了嚴厲的批判,又將其積極因素在理論和實踐上加以吸納、借助,把民族主義創造性地納入了馬克思主義的框架之中”[13]。馬克思恩格斯這種一分為二地對待民族主義的方式有助于問題的廓清。在今日全球化的時代,我們在考察民族主義問題時,應該善于運用唯物辯證方法,既要看到當今世界盡管殖民主義時代已經過去,但強勢民族與弱勢民族、發達民族國家與不發達民族國家的矛盾并沒有消除,世界范圍內仍然存在著擴張型民族主義和應激型民族主義兩種類型,也要看到每一種民族主義都存在雙重作用,單就應激型民族主義而言,它在增強發展中國家民族凝聚力的同時,其民族情緒的狂熱和非理性一面往往會使整個民族離開正道,去向危險的地方。因此,民族國家在進行社會經濟建設時,不但要充分利用、吸納民族主義的積極因子,而且要時刻保持對其負面因素的高度警惕。
(三)與時俱進與理論創新:在處理民族主義問題上需要的精神品格
馬克思恩格斯曾傾向把民族主義與資產階級聯系起來,并希望用階級認同代替民族認同,以實現世界范圍的無產階級革命勝利。1848年歐洲革命中的工人表現以及革命后的現實,促使馬克思恩格斯在民族主義問題上作出修正,他們開始支持“歷史性民族”的民族解放運動,提出無產階級對待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的策略原則,并且開始在無產階級革命問題上借鑒和吸納民族主義的積極因素,形成“民族國家過渡”思想。然而,長期以來我國理論界卻忽視馬克思恩格斯的這些與時俱進品質和理論創新,僵化地給民族主義貼上資產階級的標簽,認為它是“地主、資產階級思想在民族關系上的反映,是他們觀察、處理民族問題的指導原則、綱領和政策”[14],這種教條式的理解阻礙了我國民族主義理論的發展創新。因此,當前我們應該突破民族主義認識上的拘囿,把它放在“民族國家過渡”和實現社會主義“目標”的歷史環境中考察,這樣就可以看到,作為對人類歷史發展具有重大影響的一種現代思想力量,民族主義在一定意義上是超越意識形態對立的。事實上,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打破“歷史終結觀”,探索中國發展模式的成功范例,正是這種超越的體現。此外,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進程中,我們還應該正確處理馬克思主義與民族主義的關系,并在此基礎上努力構建中國特色的民族主義研究體系,這對于開拓民族問題研究視野和當前的意識形態建設都具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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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5X(2012)05-0015-04
2012-01-04
李保國(1975— ),男,河南周口人,西南交通大學政治學院博士研究生,周口師范學院政治系副教授。
責任編輯 呂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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