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跨文化傳播視野下的林語堂現象

劉奕華

(華南師范大學中文系，廣東 佛山 528225)

近代以來，中西文化交流的主潮是從西方流向中國。但是，文化的交流和傳播從來就不是單純的單向流動。在西學東漸大潮下，中國文化向西方的逆向傳播也不可忽視。從文學創作和對中國文化的譯介來看，林語堂無疑是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在海外旅居30年(1936～1966年)其間，林語堂本著“對外國人講中國文化”的宗旨，創作了多部長篇小說，寫作、編譯了一系列文化著作，有著不可低估的國際影響。誠如林語堂之女林太乙所言：“將我中華文化介紹于西方者，則除了有利瑪竇、湯若望等等外國人曾經從事之外，數獻身此道的中國學人，林語堂雖非惟一人，卻是極少數人中最成功的一人。”①當時的西方讀者最為熟悉的兩個中國人，一個是孔夫子，另一個就是林語堂。因此，作為東學西漸特異而成功的個案，對林語堂跨文化傳播現象的研究尤為必要。

一、林語堂的文化觀

中國的西學東漸其實是從西方傳教士開始的，他們從1584年起就綿綿不斷地向中國譯入基督教和其他各種文化著作。到了近代，西方宗教和文化的影響已深入到沿海鄉村。

林語堂于1895年出生于福建省龍溪縣坂仔村一個基督教牧師的家庭，他的父親不僅篤信基督教，而且對西方先進的科技和文化也充滿了興趣，這種好奇、好學的秉性給林語堂一生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時也影響了幼年的林語堂，使他從小就對西方的文化抱有極大的好感。林語堂的小學、中學、大學教育都是在教會學校完成的，由他的家庭生活環境和求學經歷可知，他一直浸潤在西方基督教和英語文化氛圍中。正如林語堂在其自傳中所說：“我在二十歲之前我知道古猶太國約書亞將軍吹倒耶利哥城的故事，可是直至三十余歲才知孟姜女哭夫以致淚沖長城的傳說。……”②“吾父既決心要我學英文，即當我在小學時已喜歡和鼓勵我們弟兄們說英語，……他嘗問我一生的志向在甚么，我在童時回答，我立志做一個英文教員，或是物理教員。我想父親必曾間接暗示令我對于英文的熱心。”③“十七歲，我到上海。從此我與英文的關系永不斷絕，而與所有的中文基礎便告無緣了。”④

從林語堂的人生經歷看，他文化轉型得較早，完成得也很迅速。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就像兩顆種子，同時播種在林語堂的思想沃土中，然而因為各種原因，西方文化這顆種子獲得了精心培育和悉心灌溉，先一步長成了青蔥大樹；而中國傳統文化這顆種子則是林語堂從圣約翰大學畢業后到清華任教，通過其自身的惡補，才有機會茁壯成長起來。“由此看來，我在成年之時，完全中止讀漢文也許有點利益。那令我樹立確信西洋生活為正當之基礎，而令我覺得故鄉所存留的種種傳說為一種神秘。因此當我由海外歸來之后，從事于重新發現我祖國之工作，我轉覺剛剛到了一個向所不知的新大陸從事探險，于其中每一事物皆似孩童在幻想國中所見的事事物物之新樣，緊張，和奇趣。同時，這基本的西方觀念令我自海外歸來后，對于我們自己的文明之欣賞和批評能有客觀的、局外觀察的態度。自我反觀，我相信我的頭腦是西洋的產品，而我的心卻是中國的。”⑤

人的經歷是不能完全復制的，特殊的人生經歷造就了林語堂。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思想文化發展的主方向是從傳統儒家學說向西方現代科技思想過渡，很多知識分子的文化轉型都是漸進的，其間充滿了對抗、博弈，有一種難以撕裂、難以割舍的痛楚。哪怕是激進的知識分子，如五四文學革命的弄潮兒周氏兄弟、胡適、錢玄同、劉半農、郁達夫等，雖然當時對中國的傳統文化嗤之以鼻，甚或恨之入骨；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們的國學底子都非常深厚，正是深受過其“束縛”才能有如此爆發。與那些在傳統儒家文化中生于斯長于斯的學者不同，在林語堂幼年至青年一段，文化的選擇已悄然進行，文化的融合和博弈在其身上并不明顯。與魯迅做個比較，魯迅的早期教育是在國內的私塾、學堂完成的；之后到日本留學，接受的是日式的“二手西方文化”。魯迅在日本棄醫從文，回國后對中國傳統文化史以“吃人”二字簡括，其決裂的態度可謂非常徹底。然而文化不能無根，也不可能完全移植，魯迅思想的斗爭性和矛盾、虛無的一面不能不說與文化轉型帶來的影響有莫大關系。相形之下，林語堂一直就讀的是教會學校，從傳教士那里接受“第一手”英美文化是自然而然的；對父親啟蒙性的、簡單的傳統儒家文化教育也并無反感。從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后，林語堂適逢“文學革命”，當白話文運動風起云涌時，他卻因為愧疚于自己國學知識的薄弱，逆時勢而動，一頭扎進了故紙堆。林語堂在惡補中國傳統文化知識的日子里感到了古漢語的奧妙，著手從事語言學研究工作，之后到國外深造，獲得了音韻學博士學位。

類似林語堂求學經歷的，熟悉西方文化，能嫻熟運用英語表達和交流的中國人應該不少，但能像林語堂那樣在國內便以西方文化為本，反觀中國文化現狀，待身處國外時又毫不自卑，以中國傳統文化比附西方的，恐怕在當時就只有林語堂一人而已。用今天的觀點看，林語堂很早就具有了文化全球化的人文意識。文化全球化是指世界上的一切文化以各種方式，在“融合”和“互異”的同時作用下，在全球范圍內的流動。文化全球化的前提是多元文化的客觀存在，其發展目標不是全球文化一體化，而是“不同文化之間互相借用、合并彼此的要素，從而創造混雜的、融合的文化模式”⑥。體現在林語堂身上就是中西文化的和諧共存，雖然林語堂自稱自己是一團矛盾，但他卻以此為樂。用他自己的話闡釋便是“對我自己而言，順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在其“順乎本性”的前提下(筆者認為這是人文主義中的自由主義思想在林身上的獨特體現)，林語堂以一種包容瀟灑的態度看待兩種不同文化，他對中西文化的策略是“你有你的美好處，我有我的美好處”，要“以己之長，補人之長”。這是一種多元文化共存共生，又不斷融合演變的文化觀念，不是非此即彼的硬性規定，不是死板的條條框框。林語堂比同時代人更具有超前的意識。可惜的是，林語堂的智慧和努力都投入到小說創作、散文撰寫、雜志編輯、中西文化的譯介工作中，沒有像西方哲人那樣形成自己在文化全球化方面的哲學理論體系。

二、林語堂英文作品的寫作策略

1936年8月，林語堂受賽珍珠之邀，舉家搬遷到美國專事寫作；1966年6月，林語堂回臺北定居。其間30年的寫作生涯，林語堂基本上是在海外，主要是在美國度過。他在《八十自敘》中對自己的作品進行了一次清點，中文著作準備重新出版3部(主要是散文合集)⑦；而已出版的英文著作有36部⑧，很顯然，林語堂英文著作的數量遠勝于他的中文作品。當國內讀者借助漢譯本欲了解林語堂為何在國外的影響力遠勝于國內時，發現了這么一個問題：林語堂的英文作品譯為中文后，不過爾爾，沒有多大吸引力，是譯者的原因還是作品本身的原因呢？

林語堂的英文作品有小說、傳記、散文、譯文、論著等，包羅萬象。每一部作品，通常都有七八種版本。其中以《生活的藝術》最為暢銷，從1937年發行以來，在美國已出到40版以上，英、法、德、意、丹麥、瑞典、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等國的版本同樣暢銷，歷經四五十年而不衰。1983年仍被西德Europe Bildungagem讀書會選為特別推薦書。1986年，巴西、丹麥、意大利都重新出版過。瑞典、德國1987年和1988年仍再版。相比之下，中國建國后從1987年開始出版《生活的藝術》，至今前后有18種，共兩個版本，都是建國前的譯本。一個是1942年桂林的建國書局出版的林若年的漢譯本，另一個是1946年桂林世界文化出版社出版的越裔的漢譯本，越裔的漢譯本被重復出版得最多，最常見。又如林語堂著名的小說《京華煙云》，它的漢譯本版本稍多，也僅有4個而已，也不是當前國內學者的譯著，常見的版本是臺灣學者張振玉的漢譯本(常被錯認為等同于原著，其實是有所改動的)；還有是1940年白林的譯本，1945年鄭陀、應元杰的合譯本，1991年郁飛的譯本(在其父郁達夫未竟譯著基礎上的成果)，這后面幾種都不常見⑨。林語堂英文作品的中文譯本少，國內讀者反映平平，這說明了兩點：第一是翻譯學提到的文學作品不可通譯問題⑩；第二是林語堂英文作品的讀者設定問題。筆者認為第二個才是真正原因，簡言之，林語堂的英文作品在創作前就預設了讀者群，他是專門寫給英美那些老外讀者看的。

初到美國寫作時，林語堂已40歲，其寫作風格已然定型：中文是典雅從容的中文，英文是行云流水的英文。1940年，他獲得紐約艾邁拉大學頒發的文學博士榮譽學位。該校校長贊揚他說：“您以深具藝術技巧的筆鋒向英語世界闡釋偉大中華民族的精神，獲致前人未能取得的效果，您的英文極其美妙，使以英文為母語的人既羨慕又深自慚愧。”對于林語堂的英文寫作表達能力，我們無需再添諛詞。需要我們重視的是林語堂對讀者極端重視，甚至有點迎合的寫作態度。這在當時的中國，現代出版業才發展不久，很多學者、作家都沒有考慮到；也是今天我們分析林語堂成功因素時很容易忽視的關鍵點。

具有文化全球化意識的林語堂很容易就跨越了在異質文化中創作和傳播的最大障礙：文化隔閡難題。在寫作中他采取了非常高明的寫作策略。第一，林語堂創作有其鮮明的個人風格：真誠睿智、幽默流暢。“我創出一種風格，這種風格的秘訣就是把讀者引為知己，向他說真心話，就猶如對老朋友暢所欲言毫不避諱一樣。所有我寫的書都有這個特點，自有其魔力。這種風格能使讀者跟自己接近。”在西方機器文明的擠壓下，整日忙忙碌碌地追求著財富、追求著成功、追求著“美國夢”的美國人不需要嚴謹的說教；輕松而富有情趣、智慧的語言更能引發共鳴。林語堂的行文半俗半雅，亦莊亦諧，涉筆成趣，詼諧里還時藏機鋒。這樣的文章閱讀起來有一種行云流水的氣度，一種娓娓而談的情致，一種幽默從容的胸懷，異常吻合美國讀者的閱讀習慣。

第二，林語堂對讀者的“期待視野”頗有研究，為了貼近讀者的欣賞水平，在選題和寫作內容上匠心獨具，非常講求策略和技巧。在撰寫《吾國與吾民》時，林語堂就深知美國民眾向往神秘的東方文化，但對現實中國卻存有許多誤解，于是他在書中力圖向外國讀者全面介紹中國社會和中國文化，因而此書涉及面甚廣，“《吾國與吾民》分兩部分，第一部分談中國人生活的基礎，種族上、心理上、思想上的特質；第二部分談中國人生活的各方面：婦女、社會、政治、文學、藝術。”林語堂為了滿足讀者的獵奇心理，還在書中煞有介事地談及中國歷代名妓，中國人納妾、纏足的習俗，介紹了清人方絢、李漁玩賞小腳的文字，以增加內容的趣味性。但美國大眾最感興趣的卻是最后薄薄的一章《人生的藝術》。對于美國大眾的這種反應，林語堂始料未及，他說：“《吾國與吾民》出，所言非此點，而大部分人注目到短短的講飲食園藝的《人生的藝術》末章上去，而很多美國女人據說是已奉此書為生活之法則。”于是精明的出版商讓林語堂放下手頭的其他工作，先寫一部書，介紹“到底中國人如何藝術法子，如何品茗，如何行酒令，如何觀山，如何玩水，如何看云，……”1937年5月，《生活的藝術》一書完成大半，在醞釀寫序時，林語堂感到初稿立足點有問題，即從批評西方現代物質文明入手，“越講越深，又多論辯，至使手稿文調全非”，因此毀掉原稿，重新寫作。什么才是“最令西人聽來如醉如癡的題目”？什么才是時下美國人的精神需要？林語堂重新號脈開方，在《生活的藝術》定稿中，“此正足于美國趕忙人對癥下藥”，享樂、玩世成了該書的主題。

第三，針對不同的著作，成書體例也與眾不同。以《孔子的智慧》為例，一般人看題目可能會誤以為《孔子的智慧》是林語堂對中國古代文化經典《論語》的翻譯之作。相比較眾多的《論語》英譯本而言，《孔子的智慧》成書非常獨特。全書11章，依次為：導言、孔子傳、中庸、大學、論語、論以六藝施教、哀公問、理想社會、論教育、論音樂、孟子。林語堂把《論語》的主要內容作為《孔子的智慧》一書的其中一章，具體翻譯時并不是按照“學而篇第一”的順序將《論語》20篇文字全部逐字逐句翻譯，而是按內容歸類，并篩選重編，大大壓縮了《論語》原著的文字。在《孔子的智慧》第五章《論語》里，林語堂先概述《論語》一書的成書價值和閱讀方法，然后分設十個小標題進行具體的內容介紹：夫子自述·旁人描寫、孔子的感情與藝術生活、談話的風格、霸氣、急智與智慧、人道精神與仁、以人度人、中庸為理想、論為政、論教育、禮與詩。《孔子的智慧》第五章選編了《論語》全書約四分之一的文字進行翻譯，其他各章的體例基本與這一章相同，分別全譯了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摘譯了《禮記》(包括了《中庸》《大學》)和《孟子》的有關篇章，具體內容都以小標題分述之，形成一本合乎邏輯、系統全面介紹孔子生平、品格，孔子及后學思想的書。這是《孔子的智慧》與其他《論語》英譯本的不同之處。

由上述的寫作策略看，面對不同文化，林語堂已達到文化間的融會貫通，并自成一體、為我所用的境界。從《生活的藝術》出版后所引起的地震式的反響，乃至其他著作也人氣不斷；無論林語堂生前死后，其西方“粉絲”綿綿不絕，可以論斷：林語堂重視讀者所采用的書寫策略是卓有成效的。林語堂在西方讀者群中普及中國文化可謂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反過來，林語堂也以中國文化經典的翻譯者和闡釋者的身份被西方社會所認可，進而大受歡迎。

三、媒介推手的有力相助

人們常說“時勢造英雄”，林語堂能成為跨文化傳播的著名作家，有其自身必備的條件，還有周遭環境和媒介的促成之功，美國的賽珍珠和其身為約翰·黛出版公司老板的丈夫理查德·華爾希更是功不可沒。

近代以來，中國的學者和文人主要做的工作是西學東漸；之前的中西交流，歐洲傳教士也是以譯介西學為主，但這并不等于說西方對中國不感興趣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歐洲在尋求精神困境的突破口時已把關注的目光重新投向東方，尤其是戰敗國德國，在衛禮賢(Richard Wihelm，1873—193)、福蘭閣(Otto Franke，1863—1946)、佛爾克(Alfred Forke，1867—1944)等學者的努力下，戰前人們對中國的“黃禍”觀感正在改變，而德國的中國文化研究也因此走向興盛。相比之下，中美文化交流雖然始于鴉片戰爭前，但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其交流的規模都遠遠趕不上中國和歐洲的文化交流。一戰后，中美交流也迅速增加，美國的漢學研究逐漸脫離了歐洲的傳統，建立了自己的模式。美國是一個很講實際的國家，雖然也有學者把中國古代經典如《道德經》《詩經》《論語》《荀子》等作品譯介到美國，但他們的研究方向更注重現實。1925年檀香山成立的太平洋國際學會，標志著美國對中國的研究走出了古典作品和傳統文化研究的小天地，開始對中國的現實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尤其是二戰前后，伴隨著美國政府對華政策的改變，美國民眾對中國的關注度也日漸升溫。林語堂在美國的文化傳播，正好迎合了這個時期的美國人對中國及中國人的現實生活的了解的需求。事實上，林語堂在美國影響最大的幾本書《吾國與吾民》《生活的藝術》《京華煙云》，都是有關現實中普通的中國人及其生活的。由此可見，美國人對現實的中國更感興趣。

借美國民眾欲了解中國之風，美國的出版界為林語堂在美國的創作和出名起了推波助瀾的重要作用。1933年，賽珍珠邀請林語堂寫一本介紹中國文化的書，林語堂應邀寫了《吾國與吾民》，賽珍珠只是有感于這會吻合美國民眾的興趣，但沒有料到出版后會有如此的轟動效應。1935年9月，《吾國與吾民》一書因賽珍珠與其出版商丈夫華爾希在美國出版；僅在9至12月這4個月中就印行了7版，并榮登美國暢銷書排行榜之首，而且它很快被譯成了多種文字，風行全球。看到了林語堂的才華和寫作潛能，并預估到此后會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賽珍珠夫婦邀請林語堂到美國寫作和演講，林語堂考慮再三后便攜全家應邀到了美國。身為職業作家，讀者不啻于是其衣食父母；出版商從商業盈利的角度對林語堂創作多有建言和規劃。在美國，林語堂根據華爾希的建議將《吾國與吾民》中最受讀者歡迎的一章“人生的藝術”拓展成一本書，就是后來熱賣的《生活的藝術》。這本書被美國“每月讀書會”選為1937年12月特別推薦書，被這個書會選中無疑有類似中國古代中狀元的味道，是非常光榮的一件事。于是，《生活的藝術》不僅成了美國人爭相搶購的寶典，林語堂在美國也成了家喻戶曉的熱門人物。一些媒體也乘機頻頻邀請林語堂做演講，搞講座，形成一種雙贏的大好局面。例如，1938年《紐約時報》舉行的“全國圖書展覽會”上，主持人竟以“林語堂比賽”為題設計了一個節目。具體要求是：根據林語堂《生活的藝術》中“一個準科學公式”來判斷十位世界當代名人的性格，誰最接近林語堂提前寫好的答案，誰就獲得大獎。由此可見，在美國這樣的現代社會，媒介這一幕后推手無疑也擴大了林語堂在美的影響力。能在美國創作，并在美國直接出版作品，林語堂在文化交流上獲得了其他中國文人難以企及的便利和機會。

雖然20世紀初期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中西文化交流的主要特點是西學東漸，但同時也有文化反向傳播的高潮。著名學者林語堂的突出貢獻，一再提示我們不要低估了文化雙向交流的重要性。林語堂的成功，有其自身的因素，也有媒介提供的契機；但我們更應看到林語堂具有的超前的文化全球化意識，以及他在當時——在傳播學還未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時——就格外重視讀者的反饋和為之所做的各種考慮和嘗試。林語堂有選擇地傳播中國文化，這種傳播方式是否正確，能否使得東西文化雙向交流逐漸達到同等的高度……這些都值得進一步分析和討論，但他確實引發了眾多西方民眾對中國的興趣，有助于在異質文化環境中傳播中國文化。今天在跨文化傳播視野中提及林語堂，他的意義正在于此。

注釋：

①林太乙1994年秋為《語堂文選》所作之序，出自《林語堂全集》(上)，時代文藝出版社，1995年，第2頁。

⑥關于全球化的三個命題的闡述可參看Robert Holton：″Globalization′s Cultural Consequence″，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2000，Vol.570，p140.

⑦據臺灣《傳記文學》第32卷第1期(總號第188期)介紹，林語堂已出版的中文著作有12部，包括《剪拂集》、《語言學論叢》、《諷頌集》、《大荒集》、《我的話》、《無所不談》、《平心論高鸚》、《語堂隨筆》、《我見我聞》、《男女》、《遠景》、《無所不談合集》等。而其英文著作統計有40部，與林語堂本人的統計略有出入，然而主要作品相同，區別在于英語教科書及中譯英著作的統計上，所以以林說為準。

⑨筆者利用中國國家圖書館的中文及特藏數據庫為檢索統計工具，以“著者=林語堂”為檢索式，對林語堂著作(包括獨著、合著、譯著和別人對其著作的選編、翻譯)的出版情況進行了統計和分析。

⑩對于這一點，林語堂自己也很挑剔。例如，對于《京華煙云》的中文譯本，林語堂一直覺得沒有令他自己滿意的，他還特地在國內報紙登廣告聲明，“勸國內作家勿輕易翻譯”。之后，他重金聘請郁達夫來翻譯，可惜郁達夫剛勉力動筆就殞命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