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寶忠,郭鳳志
(東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中國社會轉型帶來的深層次社會變化,使作為教育重要分支的德育也必然要發生變化和發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學會生存》中強調:“如果教育要繼續成為一個生機勃勃的有機體,能夠運用智慧和精力去滿足個人的和社會發展的需要,那么它就必須克服自滿和墨守成規的特點,教育必須經常檢查它的目標、內容和方法。”當代教育革新是以人的全面發展的實現為價值訴求與核心目標的,德育創新既要與教育的整體目標相契合,又要體現自身特質。
德育包括政治教育,其特性之一是它的政治性,即意識形態性。但是,不同社會發展階段,政治教育的實現內容、實現方式等是有本質區別的。在階級社會中,不同階級德育所含政治性一般以階級立場和革命傾向的根本不同為主要表征,但階級利益的異質性使德育的政治性實現常常憑借一些“硬性”的手段,甚至是暴力的方式。當社會發展呈穩態運行時,德育的政治性目標更要借助文化等“軟性”方式來達到,因為先進文化等“軟性”方式可以“軟化”政治性的“硬度”,并使深刻的思想大眾化,從而形成強大的社會輻射力,進而生成當代德育“精神特質”,以達到凝聚人心和引領社會主義現代化方向的目標。德育的意識形態性內在地決定了德育創新要有作為國家意識形態的政治承擔意識,以先進文化創新性地引領社會思潮、保護國家文化安全的觀念,始終有能力代表當代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所以,新德育應當以先進文化為主要內容引領和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健康發展,通過主導地位與引領作用的發揮,實現先進文化在社會文化中的主流地位。新德育以當代中國先進文化為主要內容,也是維護國家文化安全所決定的,它事關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大局。當前,國際文化環境更加錯綜復雜,各種文化對社會主義文化的沖擊、干擾不斷增強,西方不惜投入巨大財力,以教育、宣傳、教化、疏導、管制和外攻等多種手段維護自己的意識形態,攻擊和詆毀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企圖實現“不戰而勝”。我們必須站在國家文化安全的政治高度認識德育代表先進文化方向的重大意義。
現代德育政治職能的實現一定意義上要以民族精神為載體。德育應是塑造民族精神、弘揚民族精神、表達國家尊嚴的主渠道。民族精神作為具有民族特性的文化存在對于國家和民族意義重大。“欲滅一國,先滅其文化”中的文化就是指民族文化。而“民族的概念其實是人文文化的概念。沒有自己的人文文化,也就沒有這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強弱興衰取決于綜合國力,其中關鍵的是民族凝聚力,民族凝聚力顯然主要取決于對民族人文文化的認同。喪失人文文化,必定異化,不打自垮。”[1]當代德育的先進文化構建亟待解決的問題是提煉、整合、建構具有時代內涵的民族精神。民族精神是一個民族賴以生存和發展的精神支撐,它表征著該民族的道德觀念、文化綿延、思維特點、價值訴求、人格品性、心態情感等等,是一個民族的文化核心和文化靈魂。民族精神代表著一個民族的精神氣質、文化性格,體現著一個民族的智力發展水平和價值追求,是民族的生存之根。它引導著社會的前進方向,是一種強大的親合力、凝聚力。這種凝聚力是成就任何事業必不可少的偉大精神力量,并在一定條件下轉化為巨大的物質力量。這是任何社會都重視民族精神建設的深層歸因。
傳統德育往往以為社會發展內在地包含人的發展,因而以社會為主要視點,以社會發展遮蔽了人的發展。其實,社會發展與人的發展,并非主次抑或包含關系,而是相對獨立的、互為前提和基礎的關系。馬克思曾指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因而“人是蘊有需要、勞動(活動)、社會關系、能力、個性、觀念等多種特性和本質的完整的社會人,因而人的發展不是一個單指稱謂,而是一個包括上述諸方面的綜合概念,是上述各因素互相作用下的綜合發展”[2]。現代新德育首先就應當確立“以人為本”的新理念,以人為本的新理念就是要以人的全面發展真正實現為旨歸。“以人為本”中的人,相對社會本位而言,是具有“個體性”的現實的個人。人是“個體”的人,其獨特性不可復制,同時,作為實踐主體的個人是與社會歷史相聯系的,現實的個人總是內“在”于社會整體之中。人作為一種矛盾存在,就是既具有個體性也具有社會性的雙重維度的統一性存在。在社會發展的不同時期,人的個體性與社會性之間的價值排序有很大差異。盡管社會本位在歸根結底的層面也可以稱為以人為本,而社會本位理論與實踐中人的價值的手段性和工具性實質上是對以人為本的遮蔽。真正的“以人為本”則更加突出人的個體性,由于社會是條件,人才是目的,因而個人與社會相比而言,具有首位價值。當代意義的“以人為本”就是要在個人與社會關系中實現對個人與社會的重新排序,它凸顯德育應當更加關懷作為實踐主體的現實的個人,并非將社會存在代之以個體存在。確立以人為本的新理念也是德育現代性的根本要求。“現代性講到最后就是個人主體性的提高問題”[3]。以人為本的新理念作為德育的原則,就是要使德育從人的發展需要出發,尊重人,關心人,一切為了人的生存發展。使德育不只是人獲得社會生存態度的一種手段,而且是提升人的存在層次、賦予人以終極關懷和心靈支撐的目的本身。以理性精神和人本精神培養人,以寬廣的情懷和高遠的視野培養具有全面發展潛質的人,是以人為本的真諦。可見,以人為本以最簡約的語言表達了人的主體性提高的價值訴求,也是一種能夠形成價值認同的、承載著人類理想和情感的德育現代理念。德育以人為本的主旨就是要在德育過程中體現人文精神,以人文關懷的態度育人。德育的人文精神的核心就是“以人為本”,強調人是目的,把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要尊重人的價值,珍視人的尊嚴;同時德育也注重“如何做人”的人之為人的價值標準與責任問題。德育的主旨在于“培養什么人,如何培養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德育的本質是一種人文教化,是人文精神的直接的精神闡釋和自覺堅守。人文教化通過引導個體達到對人類基本精神的理解,借以實現人格的完整、全面占有人的本質,彰顯人的生存意義和價值。盡管德育的人文精神以具有個體性的人的全面發展為終極目標,德育以馬克思所說的人類的全面發展為終極目標,但類的全面發展最終只能體現于個體的發展中。因為社會生活中并不存在“抽象的人”,只有具體與歷史相統一的現實的個人存在。德育的人文精神與人的個性發展是一致的:即,德育的人文精神既包含觀照人的個性發展的權利;還包含肯定和尊重個人自我實現與人生道路抉擇的自由權利;所以,德育的人文教化以每一個人的全面發展為價值旨歸。從當代現實社會生活層面看,現代市場經濟需要人最大限度地發揮其主觀能動性,迫切需要提升人的主體性。因為當代社會生活提供給個人自我抉擇和自我承擔的機遇日益增多,而主體性缺失則成為現代市場經濟發展的主要瓶頸。因而當代新德育應當努力喚醒、激發人的主體意識與人的個性發展。可見,德育之人文精神弘揚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都具有重要價值。德育人文精神的個體性倡導本質上是鼓勵人們在現實的社會生活過程中充分發揮人的主體性,要富有不斷進取的創造精神和頑強拼搏的奮斗精神。
適應社會結構的復雜化和社會階層的分化情況,新德育應當在內容上體現出層次性的特點。德育層級性包括德育內容安排的層次性,德育要求和規范上的層次性。即德育對人的要求從基本規則(底線倫理)要求起,逐步提高,最高為德性層次;途徑上從他律、他律與自律的結合到自律;人格上從合格公民、優秀公民到具有共產主義覺悟的社會先進分子;在效應上,從培養人格力量、形成理論力量到升華為政治力量等。規范、規則作為底層要求,只求“對”。規范是外在要求,是他律,是外在價值,是工具性的,是對價值的形式的認定;德性則追求“好”和“善”,是自律,是價值本身。馮有蘭先生曾經提出,由于“個人的覺解程度不同”,“我們可以把各種不同的人生境界劃分為四個概括的等級。從低說起,它們是: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4]。為此,一個人做事,可能順從本能或風俗,可能為了取得功利,也可能是為了超越自我,形成某種德性,達成某種境界。道德要求的德性層次正適應了自我超越的這一要求,它為達到道德境界的人追求自我完善開辟了路徑。人之為人,在于他總是不斷地反省自我,超越自我,主觀能動地克服人性惡、發展人性善。德育就是人自我肯定、自我實現和自我發展的一種特殊形式。哈貝馬斯曾將“我應當做什么”這一問題同實踐理性的應用結合起來,后者具體展開為三個方面:即實用的、倫理的以及道德的,在實用的層面,實踐理性主要為行為提供技術性、策略性的指導,此時個體的選擇以偶然的態度、偏好為基礎;在倫理的層面,實踐理性涉及對人生完善的追求、自我的實現等等,與之相聯系的是主體對真誠人生的承諾、對自我的理解、認同等;在道德的層面實踐理性涉及自由意志,此時個體按自我的立法行動,其行為由道德洞見決定。這些思想都從不同角度揭示了人的層次性存在的現實,為我們構建具有層次性的德育提供了依據。
德育創新應當定位于人的精神世界成長。人的屬性具有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三重維度,當代新德育以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理所當然地涵蓋人的精神建設的維度。以往德育存在的問題之一就是精神維度的缺失。現代新德育要突出人的精神世界的成長,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就是鍛造人的健康的理性精神。推進“精神成人”不但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首要任務,而且是衡量德育成敗的重要尺度,也是德育效應生成、持續的關鍵所在。德育所進行的理想信念教育、道德品質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價值觀教育,甚至心理健康實質都屬精神教育、文化價值觀教育之列。精神教育內含道德教育、情感教育、心理教育和生活教育等四個方面,其主要目的在于確立人的精神信念,如,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等。當下,新德育必須將培育健全的理性文化精神作為重點。解放思想,開拓創新,陶冶人的情操,使人在視野、氣度、心靈等層面有大幅度的提升和質的躍遷。這就要求現代新德育必須更新理念,與時俱進[5]。陳獨秀在五四時期倡導的新文化目標與當代新德育存在許多共性的方面,因而他對舊社會的文化批判依然存在重大價值。他以科學和民主為標準對中西文化進行對比,指出中國教育的最大缺點即:“一曰損壞個人獨立自尊之人格;一曰窒礙個人思想之自由;一曰剝奪個人法律上平等之權利;一曰養成依賴性,戕賊個人之生產力。”所以,教育必須培養“個人獨立平等之人格,”必須以個人本位取代家庭本位。以此為目標,他對青年寄予了四點期盼:“第一,當了解人生之真相;第二,當了解國家之意義;第三,當了解個人與社會經濟之關系;第四,當了解未來責任之艱巨。”[6]惟有如此,方是新青年。他對新青年的要求仍然具有現代意義。這些要求當然也是新德育的文化目標之一。在文化多元化的時代,只有通過理性文化教育,通過文化優勢和文化力量達到德育的政治目標。當代新德育雖然仍需正面的強化教育,但任何德育過程只有被教育者內化、認同,真心接受和愿意踐履等才會有效。思想“內化”問題、接受理論成為當代德育的熱點問題都與此密切相關。《中庸》講:“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們理解,德育的內化與接受只有通過博學、審問、慎思、方可明辨,明辨然后方能篤行。在人的精神家園建構中發揮德育的人文精神和理性精神對德育的創新具有方向性。
[1]楊叔子.綠色教育: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交融[J].新華文摘,2003(2):141.
[2]靳諾,等.新時期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理論與實踐[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48-149.
[3]金耀基.全球化與現代化[J].新華文摘,2004(4):14.
[4]馮有蘭.中國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36.
[5]王坤慶.論精神與精神教育[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2(3):22.
[6]陳獨秀文章選編(上)[M].北京:三聯書店,198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