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條船上呆了多久,當我第一次睜開眼睛,我看到了桅桿。這是白晝,風如此堅硬,而船一動不動,臥在水里。太陽匆忙劃過,走在空的甲板上,我眺望遠處,地平線如同繩索,繃得很緊。
我看見一個人,他身著鎧甲,騎在一匹馬上,一動不動。他手握一把長劍,但破舊如廢鐵。我問他這里是哪里,船將在何時起航,而他長久地騎在馬上是為了什么。他沒有言語,很久才說出一句話。“月亮在夜里停泊著,正等待我們。”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只好走下船艙,原來還有很多人,他們有的衣飾光鮮,更多的人相貌丑陋,衣服破爛,像是煤塊。他們告訴我,這是一條夜航船,只在夜里航行,白天便停在某個地方。而甲板上面的那個人,是個十足的傻子,他已經在甲板上呆了十年,從不下馬。
這條船上還有許多奇怪的人,比如一個叫朱可夫的鐵匠,整天在火爐邊豢養火焰,制造無數沒用的冷兵器,還有一個叫路易的孩子,整日畫著丑陋的太陽,他還養了一條叫拿破侖的狗。人們整日做著自己的事情,幾乎不說話,他們是如此專注,甚至有人花了三年用石頭雕刻成一顆核桃。
但是這條船將要駛向何處?我問了許多人。有人說,這是一條販鹽的船,將要去往巴黎,還有的說是去長安。他們眾口不一,然而夜晚已經降臨。
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在什么地方,沒有人,這是沒有邊際的大海,甚至沒有島嶼,永遠不可能見到大陸。夜晚降臨,我看見人們互相追逐,玩弄冰冷的火焰,有時他們赤身裸體,在船舷上眺望月亮。月亮,從我醒來就沒有圓過,也許一月的冰凌已經等待太久,我還在船頭的一棵葡萄樹下,仰望固執的珍珠。
夜航船甚至沒有指南針,沒有領航員和水手,轉盤早已經被午夜的貓頭鷹銜去。而我在甲板上,只有騎士和我相對。也許我可以去釣魚,這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魚群在水中跳躍,吞吃美味的魚子醬。
這是巨大的夜航船,行駛在冰凍的海水里。人們開始相互講訴往事,或者編造動聽的故事,人們在篝火邊,撒下花生和糧食,炙烤鮮美的石頭。許多年后,另一個年輕人醒來,問我說,你長久地坐在一棵葡萄樹下,仰望堅硬的果實,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蘇畫天,本名劉遠航,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2010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