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刑訴法有多大的進步意義
時延安(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總體上看今年兩會刑訴法修正案草案的內容,有利于保障刑事訴訟活動中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人權,也利于合理調整和約束刑事訴訟中偵查、檢察、審判機關的各項活動。在完善證據制度、辯護制度方面,確實有相當大的進步。
何兵(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此次刑訟法的修改在一些條文上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從先前的執行層面上看,中國刑訴環境正在惡化,有真實數據表明,被告辯護率在下降,律師紛紛退出刑事訴訟。一些重大、有影響案件的刑事辯護都表明,在一些地方,刑事訴訟的執行受到巨大沖擊,甚至整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也遭遇巨大沖擊。所以,這次雖然“人權”內容被寫進刑事訴訟法,其進步意義值得肯定,但“虛”的層面更大,應當有更多實在的、可控操作的進步。
劉國福(北京理工大學洪堡學者):是有進步,賦予了民眾、代理人更多權利。但進步意義是有限的,跟不上目前法律專業人士對它的期待與要求。最明顯的就是“沉默權”仍然沒有被寫進刑訴法中,這使得雖然在法律層面“刑訊逼供”得到禁止,但“沉默權”沒有得到尊重的情況下,民眾權益仍然受到比較大的挑戰。另外,“人權”內容加入的意義,不宜評估得太高。中國憲法早在2004年前就加入“尊重和保障人權”的內容,在號稱“小憲法”的刑訴法寫不寫入“尊重和保障人權”,刑訴法都必須遵循這一原則,重復強調這一原則沒有那么高的意義,關鍵是如何在刑訴法中具體化和貫徹這一原則。
怎么理解中國刑訴法這些年的變化
何兵:中國刑訟法其實就是一個程序法,關鍵是怎樣在刑事訴訟程序上,充分地把人民群眾的意見加入到法院審判程序中去。這是發達國家現代法律制度的基石。說白了,就是一個法律民主化的過程,從內容上看,就是要加入陪審團制。但那樣,公安、檢察院都不會干,這是中國刑訴法進步的最大障礙,也是中國與發達國家在現代法律發展水平方面的本質差異。法律審判不只是法院或政府層面的事情,也應是人民層面的事情。建議可以在死刑上先搞一些陪審制。
劉國福:中國許多法律條文內容在發達國家早已實行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在世界層面上,法律精神正在沉淀,我們現在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法律制度改革的速度不能太慢。成果是現成的,文明基礎也在夯實,許多事情不能縮手縮腳,可以再大膽一點。
目前中國司法體制的相對落后,就在于中國國家治理的懲治犯罪理念,沒有緊緊跟上社會進步的步頻。刑訟法作為程序法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必須有司法改革“發動機”、“助推器”的作用。法律是國家治理的基石,法律不健全,或者說法律存在無法適應社會進步的漏洞,國家治理就會面臨崩盤的危險。從世界意義上說,法律健全的國家就能守住社會不發生崩潰的基本底線。這是歐美國家近年來危機四伏,但社會仍然正常運行的根本原因。中國必須要引以為鑒,不能滿足于方寸間的法律進步。
時延安:過去16年里,雖然刑訴法本身沒有修改,但圍繞刑事訴訟制度的改革和創新實際上一直在進行。可以說,此次刑訴法修正案草案的內容,體現了過去多年刑事司法改革的成果,包括一些基層公安、司法機關試點經驗的總結。中肯地予以評價,我國刑事訴訟制度的發展道路,雖然比較曲折,在某些問題上存在反復,但總體的進步還是很明顯的,公安、司法機關的程序觀念也越來越強,從程序上控制案件處理的機制越來越完善。
中國法律體系的完善之路還有多長
何兵:首先要看我們政策層面的決斷,如果政策層面的決斷堅決推進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我們就會加速這個過程。其次,如果我們對現在面臨的問題采取回避的態度,有可能導致社會發生不必要的動蕩,從而使法制進程出現更大的不確定性。
劉國福:這取決于四個因素。第一,民眾對權益的爭取。法治是“他律”。沒有民眾自身的努力,完全靠政府自覺地推進法律體系的完善,有著非常大的局限性。第二,立法機關的推動。這里的立法機關不包括行政機關,中國行政機關的準立法權已經太大。立法機關是民眾意愿的代表者,有義務接受民眾監督和努力做好立法工作。第三,司法機關的努力和創新。第四,國家法治“巧實力”的構建。法治可以成為國家“巧實力”,發揮凝聚作用。
時延安:“治大國如烹小鮮”,要讓這么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在刑事訴訟問題上取得進步,必須要一步步穩健地、積累式地前進。這主要取決于三點:一是不能與現實脫節。這里的現實,主要是指現有的執法和司法資源、能力。二是與相關法律要保持協調。一個完善法制,不同法律之間應是基本協調的,不能相互沖突。就此次刑訴法修正案草案而言,有些內容與其他相關法律并不協調。三是法律要明確且具有操作性。刑訴法是程序法,更應當在操作性上多下工夫,減少模糊空間,尤其是權利保障條款應更加明確。
能否實現法治,一個決定性因素就是公眾對法制的信賴和信心。法制進步的判斷標準之一,也是它能否促進這種信賴和信心。立法走得太快,落實不了,人們就會不相信法律。再有,法制改革應在現有法律框架內有法律根據地進行,切忌基層司法機關在沒有法律根據的情況下搞所謂“司法創新”。那樣既不利于維護法制尊嚴,也不利于維護司法權威,更是對現代國家治理的重大傷害?!?/p>
環球時報2012-0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