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怡勤(揚州市檔案局,江蘇揚州,225000)

曹起溍(1906-1931),字建虞,曾化名魯士英、陳君豪,是揚州市歷史上第一個中共組織的領導人。1927年8月,中共揚州獨立支部建立,曹起溍任組織部長。后歷任中共揚州特支代理書記、中共揚州臨時縣委書記、城區區委書記和泰縣縣委書記。1931年2月24日慷慨就義于鎮江北固山下,年僅25歲。2009年,曹起溍烈士被評選為“50位為新中國成立做出突出貢獻的江蘇英雄模范人物”。位于揚州東關街338號的曹起溍故居于2009年10月1日國慶六十周年正式對外開放。
1906年3月25日,曹起溍出生于揚州一個職員家庭。在省立第八中學讀書時,曹起溍受進步教師影響,閱讀了《新青年》雜志,魯迅的小說《彷徨》、《吶喊》,高爾基的小說《母親》等,還秘密閱讀了《共產黨宣言》、《唯物史觀》等大量進步書刊,認識到要改造舊中國唯有革命。1925年5月上旬,共產黨人惲代英到揚州學生中演講,指出青年應走革命道路,號召學生加入改組后的國民黨。在他影響下,曹起溍加入國民黨左派組織。五卅運動爆發后,揚州一批青年學生在曹起溍倡導下,成立五卅后援會和學生聯合會,創辦《臥薪嘗膽》周刊,進行反帝宣傳,開展募捐活動,支援上海工人反帝斗爭。在斗爭中,曹起溍鍛煉成長為國民黨左派揚州地方組織核心領導人之一。
1927年暑期,曹起溍高中畢業,考進了上海南洋公學(交通大學前身),但考慮到革命需要,他并未到校讀書。父親說他是個書呆子、傻子,有大學不上。他回答說,但愿全國多出幾個“呆子”、“傻子”,人民就有救了。充分表明他獻身于人民的決心和意志。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曹起溍全身心投入革命,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組織工會、工人習武團、救國十人團等黨的外圍組織,還在警察局、警察大隊和揚州駐軍中發展黨員,并領導組織了地下赤衛隊等革命武裝。
1927年秋,江蘇省委指定中共黨員王壽荃回揚州建立中共獨立支部。王壽荃回揚后,首先與曹起溍取得聯系,并和曹起溍共同研究了建立中共組織、開展活動等重要事項,確定一面在城市發展黨員,一面去農村搞調查。不久,即正式組建起中共揚州縣獨立支部,有黨員7人。同年12月,改為中共揚州縣特別支部,下轄耀揚火柴廠、揚州中學兩個支部,11名黨員。這些黨員的成分主要是工人、學生和城市貧民,其中大都是原左派國民黨黨員。1928年5月,曹起溍暫代特支書記職務。他深入到耀揚火柴廠、電廠、揚州中學、香業、典當業、洗玉業、黃包車工人中建立和擴大黨的基層組織,并經常參加基層支部會議,訓練黨的基層干部,使城區黨組織的數量和質量都有很快的增加和提高。
1928年4月1日,曹起溍與朱嫻結為夫妻。曹起溍的革命活動得到了妻子及雙方父母的理解與支持。據朱嫻生前回憶:“1925年,我17歲時,由雙方父親的老友介紹,與曹起溍訂婚,當時曹起溍還在八中讀書。在訂婚前,曹父與我父親說明,曹起溍在學校進行革命活動,我父親聽后表示沒有意見。訂婚后,曹起溍在學校忙于革命活動,無暇顧及婚事,我家也不催促成婚,這一等便是數年……結婚時,雙方家長都很重視,曹家舉行了隆重的婚禮。結婚后,曹起溍常常晚上有活動,但從不跟我說明,往來的人我也不全認識。起初我也不過問,但時間久了,也漸漸看出了一些情況,知道蔡興常帶油印的宣傳品過來,還有林棲、羅青、張一萍、王壽荃、駱孟開等人,我也漸漸認識了他們。我雖然并不知道他們活動的內情,但我曾暗示自己也可幫助他做力所能及的事,后來碰到有一兩次貼標語的事,曹起溍要我在四望亭、文昌閣晚上行人少比較隱蔽處貼標語,當時我是和妹妹一道去的。……曹起溍為了革命,決定不去上大學,曹的父母也并不多加干預。由此可見,我們全家人(包括岳父母)是支持他的革命活動的。”

曹起溍與朱嫻結婚照

1928年7月,省委決定在全省建立包括揚州特委在內的六個特委。1928年10月,特委決定撤銷揚州臨時縣委,縣委工作由特委兼管,同時對城區區委進行了改組,由曹起溍擔任書記。中共揚州特支、臨時縣委、縣委均隸屬中共江蘇省委領導,機關駐地先后為揚州城區板橋7號和29號(今珍園飯店東側河邊)。
由于揚州黨組織有較大發展,1928年8月底,由省委巡視員指定7人組成中共揚州縣臨時委員會。9月6日,中共揚州臨時縣委召開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揚州臨時縣委下轄城區和鄉村兩個區委,22歲的曹起溍任臨時縣委書記。揚州臨時縣委成立后,曹起溍發起創辦機關刊物《紅旗》,還印發了《國家革命與階級斗爭》、《秘密工作須知》等小冊子,以指導工作。他大力推動城區工人運動,以工人的切身利益為出發點,有策略地進行斗爭。耀揚火柴廠在他的領導和指導下,由工會出面向資方展開斗爭,取得了資方答應為工會活動提供津貼和活動場所、職工每日減少工作兩小時并加薪一成的勝利。
1928年夏,為貫徹省委關于爭取和組織廣大農民群眾,從抗租抗債斗爭向土地革命發展的指示精神,婚后不久的曹起溍就作為特委的東鄉特派員,深入到揚州區域的工作重點——東鄉的高漢莊、李家橋、孫家墩等地開展工作。這一帶農民的生活特別困苦,曹起溍以組織“窮人會”名義,提出“欠債不還錢,欠租不還租”等口號,在龍祖庵多次召開窮人會,發動數千農民投入抗租抗債斗爭。1928年底,曹起溍再次深入江都東鄉,組織數千農民開展轟轟烈烈的抗租斗爭,被國民黨大橋區黨部偵悉。接到密報的國民黨江都縣政府和公安局,于2月9日(除夕)突然包圍了孫家墩、李家橋、高漢莊,曹起溍在群眾掩護下脫險。但李家橋支部負責人被捕后,受不了嚴刑拷打,供出曹起溍等人在江都東鄉的活動情況,揚州特委機關聯絡地點隨之暴露。
曹起溍在當地農民掩護下隱蔽在一段夾墻內,直至第二天下午敵人撤走才潛赴泰州,正月初三晚上趁夜黑轉回揚州家中,第二天早上趕赴上海(當時江蘇省委駐上海)。就在初四晚上,反動軍警闖入曹家,搜去一些進步書籍,并將曹起溍的父親和二弟抓走。由于曹起溍在揚州的身份已經暴露,上級組織遂安排他負責泰縣黨的工作。1929年4月,曹起溍化名陳君豪進入泰州。在這之前,泰縣東南鄉的黨組織領導該區農民參加如泰“五一”農民暴動,暴動失敗后,黨組織遭到重大損失,有的領導同志被捕,有的犧牲。曹起溍臨危受命,組建了泰縣臨時縣委,曹起溍擔任臨時縣委書記。曹起溍在城區開展工作的同時,又在農村組織農民協會,動員農民團結和武裝起來,抗租、抗債、抗捐,到地主家分糧分衣,以度過春荒。
1929年8月16日,泰州臨時縣委遭到嚴重破壞,縣委書記曹起溍在北阮家巷胡桂芝漆匠家(縣委機關)接待省委交通員吳守益時,因被敵人發現而被捕。曹起溍被捕后,一直未暴露真實身份,隨后被解往國民黨江蘇高等法院受審,判刑后被關入蘇州監獄。
在國民黨蘇州第三監獄,曹起溍帶領難友堅持斗爭。監獄中有共產黨的秘密組織,還有犯人的組織“自治委員會”,曹起溍是這兩個組織的負責人之一。獄中斗爭不僅要經受肉體和精神的折磨,更是一場意志和毅力的鍛煉,對敵人不僅要橫眉冷對,更要團結難友與之斗智。曹起溍很注意發揮黨組織的戰斗作用,黨小組的活動內容一是看報紙,從中分析形勢,二是黨員同志趁“放風”時間,集合起來談話通消息,團結難友共同斗爭,三是在難友中對于經得起考驗的,個別發展為黨員。針對敵人的利誘,曹起溍作詩鼓舞獄中戰友斗志:“秋風颯颯雨絲絲,狐作人言鬼唱詩;明日天兵顯神勇,妖氛一掃而空之”,表達了他對敵人的蔑視和對革命勝利的堅定信念。
1930年七八月間,獄中黨組織與蘇州地區黨組織取得聯系,準備越獄奔赴太湖方向,結果因外面出了問題,越獄未成。同年12月,敵人以“意圖煽動暴動”的罪名,將曹起溍轉解到江蘇省軍法會審處。1931年2月24日,曹起溍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于鎮江北固山下,同時被害的還有16位革命同志。1931年2月26日《申報》發布消息時,仍稱“槍決人員姓名:陳君豪”。很長時間后,敵人才知道那個英勇就義的“陳君豪”就是他們通緝多年的“共產黨要犯”。
曹起溍被捕入獄后,其妻朱嫻曾多次前往探望。朱嫻在回憶錄中記載:“曹起溍到泰州后,我沒有他的消息。這一年(1929)底,有一天,張燮堂(張一萍)突然來到已遷至體育場的我們家,轉告一個可怕的消息,說曹起溍已被敵人逮捕,關在蘇州第三監獄。我便決定去蘇州探監。但曹的父母(包括我的父母)考慮到我年輕又是個弱女子,從未出過遠門,怕發生意外,因而顧慮重重,遲遲未決。但我抑制不了探望曹起溍的迫切心情,所以獨自先做一些準備,并暗中在陪嫁的衣服中選了幾件,借回娘家名義,到大東門街當典抵押幾文,湊足了來回路費,后找到去蘇州讀師范的幾位親戚女學生同路,我的雙方家長才放心同意。在蘇州,經人指點,找到了蘇州第三監獄,經過監獄官登記,我等在鐵窗旁邊,只見里面有呼喚聲,曹起溍被人押了出來。鐵窗里面,猛然一見,他面黃肌瘦,身上穿著破爛的棉袍,顯然受到敵人鞭打,但他眉宇軒昂,講話時志氣不減。我看到后心痛至極,但強忍悲傷。他見了我,顯然很高興,露出笑容。因周身都害了疥瘩,他讓我上街買藥水皂,另外再買些筆紙。第二天又按時送去監獄,這次被傳到接見室相見,我們得以面對面站著,只見曹起溍腳上有腳鐐。他問我,全家都好?我告訴他全家都很好。當他聽說我參加蠶桑學習班時,很高興,并鼓勵我有機會繼續學點技術,能自力更生。當時他還詢問了“全家”人的一些情況,現在更感到,他關心的“全家”,是包括跟他常來往的一些同志。
蘇州探望過后半年多,朱嫻忽然聽說曹起溍已被解押到鎮江軍法會審處。在得到曹的父母同意后,她帶了毛絨衣褲去鎮江探監。這次曹起溍出來時由持槍者押著,他人很瘦又帶著鐐銬,但沒有一點頹喪的表情。他對朱嫻說:“放心,你們不要顧及我。”最后問朱嫻:“你還能來嗎?”朱嫻表示一定再來。
又隔了約一個月,朱嫻又去了鎮江探望曹起溍。這是一次生離死別的見面,在時隔50多年后,朱嫻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個刻骨銘心的日子。
“是個大早,曹起溍尚未起身,聽到里面大聲傳喚。仍同上次一樣,有持槍者押著,拖著沉重的腳鐐、手戴鐐銬走了出來。他見我來了,顯得很高興,像是得到很大的安慰。他見我送去了所要的東西后說‘暫時不要什么東西了。’臨別時,他又堅定地對我說‘你們不要管我,你們自己保重身體。’這就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后來,曹家一位劉姓親戚從鎮江傳來噩耗——1931年2月24日(農歷正月初八日)強子(曹起溍的乳名)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