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整理與研究管窺

●蔡秀芳，蔡秀翠，翟恒興

（1.浙江海洋學院a.圖書館；b.人文學院，浙江 舟山 316004；2.曲阜市書院街道中心小學，山東 曲阜273100）

“中國人的生活極為‘宗教化’，古時如此，至今仍然如此。”［1］生活于沿海地區的人們或者以海洋為生的人們，在古代生產力及其落后，認識水平低下的情況下，他們生活的宗教化傾向更為明顯。舟山群島獨特的自然環境和地理位置，使其成為古代海上交通和海上貿易集散地的同時，也是道教、佛教向日韓等國傳播的橋頭堡。在促進宗教傳播與文化交流之際，舟山群島原始宗教也與道教、佛教等融合，形成了豐富多彩的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現象。它們或多或少地留存于古代典籍文獻之中。今天，舟山群島的一些民間海洋宗教活動雖然已經消失了，但通過古代典籍文獻還能夠捕捉到舟山海島曾經出現過的民間海洋宗教盛況。

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既是一種自發地存在于沿海地區的民間宗教，也是一種沿海居民或島民自覺地篤信海洋神靈的民間信仰。宗教文獻與典籍是研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活動的物質基礎。集中記錄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典籍與佛教、道教典藏比起來極為稀少，它們大都殘存于其他典籍或地方文獻中。因而，收集、整理與挖掘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就成為研究的前提條件。

1 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文獻整理與研究的現實意義

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獻整理與研究，是指對歷史上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活動與現象進行系統地梳理、記錄、描述與分析。研究表明，鳥圖騰和龍蛇崇拜是舟山群島原始的宗教形式。［2］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活動，經過了原始神靈崇拜后，與道教、佛教融合，在今天仍然影響著人們的思想觀念、精神追求和行為方式。舟山群島，既有觀音菩薩、媽祖、東岳大帝、財神、龍王等全國性神靈信仰，也有島神、礁神、網神、岙神等地方性神靈信仰，而且還出現“一地多神”或“一物多神”的眾神崇拜現象。但是，舟山群島這些奇特而豐富的民間海洋信仰活動與現象處于民間自發組織的儀式、習俗等信仰行為之中，仍缺乏詳盡而系統的文獻記錄。這使得人們無法對舟山群島民間海洋信仰內在運行機制、傳播途徑以及對民眾思想、社會經濟等外在影響力進行全方位了解與把握。

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獻整理與研究為深入探討地域性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活動提供翔實的文本依據和充分的資料支撐。民間宗教信仰凝聚著底層民眾的生活信念和理想追求，廣泛地影響著民眾的文化性格和社會心理，成為勞苦大眾的主要精神依托。民間海洋宗教信仰也是如此，其豐富的海洋文化資源已經引起學者們的關注。上世紀90年代，舟山市政協主編的《舟山海洋龍文化》《舟山海洋魚文化》等舟山系列民間海洋研究專著將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問題逐漸引入人們的視野。2005年，我國著名民間文藝學家、民俗學家姜彬研究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力作——《東海島嶼文化與民俗》問世，標志著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化研究進入一個新的時期。這些學術著作開辟了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解開了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研究的序幕，但是這項研究還有待于在文獻收集與整理工作上做好基礎性研究才行。眾所周知，田野志調查是一種非常適合于研究民間宗教和習俗的人類學方法，而回顧漫長歷史上的宗教信仰活動還需要借助翔實的文獻資料。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3］連孔子這樣的大思想家都需要借助于文獻來闡明自己的思想觀點，可見文獻資料對于思想研究的重要性。

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獻整理與研究還為探索我國沿海其他區域的民間海洋宗教提供參考。目前，關于我國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研究的著述已近千篇，但這些研究著述大都集中于媽祖、龍王等個別海神信仰。迄今為止沒有一部關于我國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系統研究的專著問世。學者們大都將現存民間海洋神靈信仰現象作為研究對象，而那些歷史上存在過的、今天仍然有影響力的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研究則是薄弱環節。事實上，歷史上存在過的民間宗教活動比現存的要豐富得多。在古代，民間宗教信仰是底層民眾主要的社會生活方式和精神依托。導致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研究“重今輕古”的根本原因在于文獻資料的缺乏。古代民間海洋宗教文獻搜集與整理的落后也是我國古代海洋民間宗教研究中存在的弱點問題。中國古代海洋民間宗教信仰文獻的搜集與整理應該采取“由點到面”的策略，只有每個海洋區域的文獻整理與研究工作獲得實質性進展，我國古代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整理與研究才能有“量”的提高和“質”的突破。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文獻整理與研究是一項解決“文獻記錄落后于現象”“文獻整理落后于研究”的嘗試與探索。

2 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整理與研究的進展與不足

自古以來，我國沿海區域民間海洋神靈信仰就比較盛行。除了媽祖、龍王、船神、網神、礁神、潮神等專司海洋及航海安全的神靈外，我國沿海區域的廣大民眾還信奉觀音菩薩、東岳帝君、關羽帝君和文昌帝君等宗教人物、神話人物和歷史人物。當然，民間海洋宗教神靈信仰神靈在各地又有所不同。比如舟山群島，除了信奉上述海洋神靈外，歷代政績卓越的官員、德行高尚的邑人、才學出眾的士子、高風亮節的寓賢皆為島民所供奉，而且神靈化的歷史人物在舟山海洋神靈中所占的比重還比較大。在舟山群島，供奉歷史人物的祠堂遠比寺廟道觀要多，如黃公祠、葛參政祠、劉邑侯祠、先賢祠、火斌祠、張壯節祠等。舟山古定海曾有供奉明代吳鐘巒、董志寧等13位忠義之士的忠義祠和內祀明代張肯堂等67位殉節諸人的鎮鏊成仁祠。

但是，諸如徐偃王信仰、葛仙翁信仰、歷代殉節諸臣崇拜等海島上曾經十分豐富的民間宗教信仰活動，有少數被簡單地記錄于地方志中，有一部分則留存于民間傳說之中，更多的則銷聲匿跡了。探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內在規律和表現形態，需要翔實的文獻典籍與史料支持。何為文獻？“文”是記錄正史的敘事之作，“獻”則指奏疏、評論、燕談等野史之論。［4］歷代地方志的編撰是一項嚴肅的政治行為，必須得到官方的允許，因而地方志是記載古代地方信息的“文”，而有些地方志的編纂者是有遠見卓識的正直士子，他們一方面真實而完整地記錄了地方史實，另一方面也有意記錄了官方忽視或不屑一顧的“獻”。那些不被正史記錄，也不入佛教、道教“法眼”的民間宗教信仰文獻，卻被記錄于地方志中。

舟山最早的地方志《四明圖經》，其中的“廟祠”“古跡”篇就有關于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字記載。宋（寶慶） 《昌國縣志》的“風俗”“敘遺”“敘祠”等“門類”中也有相關載錄。明（天啟）《翁山志》的“祀典”“寺觀”等篇章則進一步豐富和補充了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字資料。這些文獻史料成為研究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原始資料，但是這些古志，要么三言兩語地提及某些民間神靈的來歷與傳說，要么僅羅列出某一民間宗教信仰的祭祀場所。由于條件所限，它們并未對舟山民間海洋宗教的信眾規模、發展演變和儀式過程進行詳盡的記錄。

除方志外，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還包括長期流傳于民間的口頭資料。50年前已經有人開始整理流傳于民間的口頭資料。如1947年，定海簡易師范教師周大風曾搜集整理過舟山民間故事、歌諺、諺語等口頭文學。1950—1965年，《東海漁歌》《舟山諺語》等文獻著作相繼搜集整理了流傳于舟山群島的漁歌、諺語。1980—1985年，舟山文化部門編著出版了《東海傳奇》《東海魚類故事》《普陀山的傳說》等民間文學集錦，進一步豐富了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資料。1987年，舟山市還開展了民間文學普查工作，獲得400萬字的口頭材料，從中整理、編輯出版了岱山、定海、普陀的民間文學集成本。持續半個多世紀之久的采風活動，極大地豐富了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獻資料。其中的不少故事、諺語、傳說是極為寶貴的原始資料。但是，這些采風活動大都強調收集、整理那些故事性、文學性和語言性的文獻，而未將宗教性、文化性較強的民間海洋信仰文獻納入視野，因而關涉舟山民間宗教信仰的儀式語言、儀式過程、信仰規模、祭祀場所、宗教禁忌等都未被完整明確地記載下來。

此外，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資料還散見于《山海經》《列子》《抱樸子》《晉書》《潮說》《海濤記》等古代典籍中。如《列子》關于“潮神”的神話、《山海經》關于風神“禺京”的傳說、《抱樸子》關于“網神”伏羲的記載，都是關于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寶貴資料。不過，像這樣直接記載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資料極為有限。浙江海洋學院程繼紅教授主持完成的2005年舟山市社科聯重點課題：《〈四庫全書〉中的舟山歷史文化資料匯編》表明，在18 4000字的研究成果中，舟山群島民間宗教信仰的文字僅為7442字（“風俗”篇723字、“祠祀”篇678字、“釋道”篇6041字），僅占整個研究成果的4%。其中的主要文獻還是關于舟山道教的，真正關于舟山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字記載幾乎沒有。由此可見，我國現存古代典籍中，關于舟山民間海洋宗教的文獻資料非常罕見。然而，即使這些有限的資料也是零零碎碎地存在于浩如煙海的古代典籍之中，未被全面地編輯與整理，更談不上進行系統地研究了。

3 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文獻整理與研究的主要內容

為了便于收集、整理與研究，可將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文獻分為以下幾類：（1）有關舟山群島海洋民間宗教信仰空間場所的文獻；（2）有關舟山群島海洋民間宗教信仰祭祀儀式、祭祀過程及祭詞等文獻；（3） 有關舟山群島海洋民間宗教信仰神靈的文獻；（4）有關舟山群島具有海洋民間宗教信仰色彩的地名稱謂的文獻；（5）有關舟山群島各類習俗中的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6）有關詩文碑銘、楹聯跋序中有關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文獻。根據每種文獻的特點和不同學科的研究內容，可從歷史人文地理學、文化人類學、譜系學、符號學、民俗學、文藝學和歷史地圖學對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文獻展開研究。

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歷史人文地理學，以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空間結構和地域分布的規律性為研究對象，描述歷史上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現象空間特征與宗教活動的分布、擴散、繼承與變化情況，實質上是一種宗教地理學研究。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儀式的文化人類學研究，就是在吸收、借鑒文化人類學理論基礎上，將“儀式”作為歷代海島民眾宗教活動的積累與過程，既對其進行傳統人類學的功能主義考察，也通過大量的文獻資料，引入歷史維度，在研究儀式活動本身之際，探討某一歷史時期的社會結構、文化傳統的動態過程。對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譜系學研究，就是將關注目光聚焦于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表層”，分門別類地勾勒出舟山群島海神家族的“圖譜”。舟山群島地名既有指向民間海洋宗教活動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的表層地名，也有指向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活動與信仰主體的里層地名，還有反應民間海洋宗教信仰觀念與思想的深層地名。舟山群島的地名是一部豐富的民間海洋宗教信仰“詞典”。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早已滲透于海島民間習俗之中，除具有傳承性、精神性、藝術性和傳統性四種普遍特征外，還具有集體性參與、連續性傳遞、穩定性發展等獨特的海島特征。民俗學是研究舟山群島民間海洋宗教信仰的一個重要方面。古代文人墨客在舟山群島創作了大量以宗教活動、宗教信仰和宗教圣地為題材的詩文碑銘、楹聯跋序等具有較強的審美價值和藝術特質的古典文獻，對其進行文藝學研究也是一項全新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