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含明,李 非,2*
(1.廈門大學 臺灣研究院,福建 廈門 361005;2.廈門大學 世界經濟研究中心,福建 廈門 361005)
2010年,我國的名義GDP達到5.8萬億美元,超越日本和德國位居世界第二。然而與表現突出的經濟總量相比,我國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增長卻十分緩慢。20世紀90年代末期之后的十余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名義增長率比GDP的名義增長率平均低近2個百分點。在目前后金融危機時代中國面臨出口困境的情況下,僅靠政府投資帶動經濟發展已經難以為繼。我國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長滯后已經成為影響內需擴大的關鍵因素。李揚和殷劍峰的研究指出,初次分配地位下降是居民部門收入相對下降的重要原因,而在居民的初次分配收入中勞動報酬占了將近70%[2]。羅長遠和張軍據此推測,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長緩慢與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有關[3]。根據2011年全國總工會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我國居民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在1993年達到51.5%的峰值后就開始持續下降,2010年已經下降到31.7%,18年間下降了近20個百分點。我國目前的勞動報酬份額不僅遠低于同期世界上大多數的發達國家,甚至還低于拉美一些收入分配嚴重不均的國家。
一方面,勞動者在國民收入的分配中僅能拿到相當于勞動力簡單再生產的工資收入,其后果就是他們沒有能力為提升自身素質以及后代發展而再投資,這勢必影響到國家的發展。另一方面,作為邊際消費傾向最高和最迫切需要提高收入的群體,低收入也會制約他們的消費能力,造成有效需求不足。這也是目前我國經濟長期依靠出口,外貿依存度過高的現實根源[4]。
關于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的相互關系,Daudey和Penalosa曾指出,要素間的收入分配會影響人際間的收入分配[5]。勞動報酬份額越高,收入差距 (基尼系數)越小,據此羅長遠和張軍推斷,如果“Kuxnets曲線”存在,這一結論意味著,勞動報酬份額在經濟發展早期可能下降,而達到某一階段之后又開始上升[3]。即經濟發展水平與勞動報酬份額應該呈現“U型”關系。李稻葵等基于二元經濟思想和勞動力在部門之間的轉移,從理論角度考察了勞動報酬份額與經濟發展階段之間的“U型”關系[4]。Lee和Jayadev運用歐洲15個國家的面板數據并在實證模型中引入人均GDP水平作為勞動報酬份額的解釋變量進行了經驗研究,他們的研究結果則表明人均GDP在大多數時候同勞動報酬份額正相關[6]。
與此同時,針對我國勞動報酬份額不斷下降的現狀,國內一些學者提出通過鼓勵創業帶動就業的方式,激勵企業家精神,努力發展創業型經濟能起到彌補勞動報酬和資本收入差別,并起到提高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重要作用[4]。然而這一觀點受到一些專家和學者的質疑。企業家精神是Schumpeter在其著作《經濟發展理論》中首先提出的。他認為依賴于企業家精神所產生的“創造性破壞”活動——創新,是經濟發展中最重要的驅動力[7]。鐘春平和徐長生[8]根據Schumpeter[7]所提出的創新經濟周期理論,從個體角度分析認為企業家的創業行為具有“創造性破壞”效應。在新企業不斷涌現的進程中,被破壞的主體生存狀況會惡化,而成功實現創新的主體會得到改善。在動態變遷過程中,各主體的階層和地位會加快分化,差距會擴大,行業內收入差距因此提高,勞動報酬份額也會相應下降。羅長遠和張軍提出隨著中國企業家精神的日益增強所涌現出來的大量的民營企業,使得大量富余員工進入勞動力市場,他們與農村剩余勞動力一起,導致勞動力供給增加,這使得工資侵蝕利潤的狀況得到扭轉[3]。同時也對普通工人的工資產生向下的壓力,進一步降低了國民收入中勞動報酬所占的比重。Marco則運用全世界50多個國家的跨國面板數據對企業家精神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的關聯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的結果顯示在創業企業和微型企業較多的國家中和經濟發展率和勞動報酬份額都會偏高[9]。總體而言,企業家精神提升了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但這種影響與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密切相關。
綜上所述,關于企業家精神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相互關系的國內文獻多集中于描述性分析,國外文獻多集中于經驗研究。而關于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的相互關系,現有文獻更多地以研究經濟發展水平或經濟發展階段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的影響為主,針對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相互關系的文獻相對較少。有鑒于此,筆者嘗試在內生增長理論的模型框架下將三者納入同一數理模型中,并通過構建聯立方程模型進行經驗分析。
本文借鑒了Aghion和Howit[1]的基本模型。該模型中我們認為能夠對經濟產生巨大推動作用的重要因素——創新,是企業家謀求利潤最大化而進行投資活動的結果,它充滿了風險性和不確定性,并且是由一個有關個體決策問題的內生化進程所決定的。Baumol強調了企業家活動的配置的重要性,他認為企業家是進行生產性創新活動還是非生產性的活動如尋租都會對長期經濟產生重要的影響[10]。參照莊子銀[11]的做法,本文忽略了企業家資源配置的差異,并假定所有的企業家均從事生產性創新活動,當然這種假定純粹是為了分析簡便。
假設經濟中有一系列固定數量為L的個體,為分析簡便本文將其標準化為1。每一個體都有一單位的勞動力流。n是其中選擇從事創業的勞動力比率,它衡量了經濟當中企業家創業行為的活躍程度,同時也是經濟當中企業家精神的代表。①在概念上目前學術界對企業家精神還尚未形成一個清晰全面的定義。以Knight[12]為代表的新古典學派將企業家精神視為企業家風險承擔能力的化身。而根據Wannekers[13]的文獻評述,企業家精神至少包括冒險、內部控制點等五大方面的內涵??紤]到企業家精神內涵的重要性,本文借鑒Glaeser[14]的作法,將企業家精神限定在企業家創業精神。一方面,企業家創業行為是其創新行為和領導合作行為的前提與基礎,另一方面企業家創業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夠反映出企業家的成就需要及自信等微觀特質。我們假定創新是企業家創業行為成功的體現。而創新能否通過創業行為實現將被一個泊松分布所控制,λ(f,h)代表了企業家創業成功的概率。根據現有文獻,筆者假定λf(f,h) <0;λh(f,h) >0。①Glaeser提出由于受教育程度h較高的人群擁有更多的創業技能從而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14]。Andrew的研究表明在大多數國家特別是在轉型經濟體中金融資源的可獲得性f對于個人創業能否成功具有最為關鍵的作用[15]。當然這還意味著當n位個體選擇創業時,創新就會以一個泊松抵達率λ(f,h)n出現。
勞動力除了可以選擇創業外還可以選擇成為雇員以一對一的比率生產中間產品?;灸P椭形覀兺耆豢紤]資本積累的情況。最終消費品的產出取決于一種中間產品的投入x,生產函數為:

y為最終產品的產量;A為技術水平參數 (A>0)。根據熊彼特理論,企業家創業所產生的“創造性破壞”效應意味著某一種新的中間產品被研發成功成為可能。這將取代舊的中間產品,而這種新產品的使用將會提高技術參數A,提高的幅度與創新的泊松抵達率λn正相關,用γλn表示。
代表性經濟中的個人每一時刻決定成為雇員或者創業者。為了描述這個競爭性均衡,我們認為個體決策應當滿足如下套利條件:

式中,t是到目前為止已經發生的創新數目;wt是雇員的實際工資;Vt+1是第t+1個創新所獲得的預期貼現回報??傮w來看,式 (2)的左邊是勞動力選擇作為雇員工作1小時的價值,右邊是選擇從事創業工作1小時的平均預期價值。
創新的價值Vt+1是由下面的資產方程所決定的:

它表明,在單位時間段內由第t+1個創新產生的預期收益rVt+1,它等于t+1時期最終產品生產者所獲得的利潤nt+1πt+1減去第t+1時期創新產品壟斷者被更新替代時的預期資本損失Vt+1,而這種損失的流概率為λnt+1。
第t個目前創業成功的創業者將通過求解下面的問題決定xt和πt:

式中,wt為普通工人的工資;pt為第t個成功實現創新的創業者銷售xt單位最終產品的價格。我們假設最終產品部門是完全競爭的,因此pt必然等于生產最終產品的邊際產出。上面最大化問題的一階條件為:

成功實現創新的創業者所雇傭的雇員應當等于當期選擇成為雇員的勞動力,具體關系為:

這樣,我們就得到了一個穩定狀態 (或平衡增長)的均衡。這個均衡體系滿足下列條件:第一,每一時刻個體成為雇員還是企業家是無差異的;第二,企業家選擇他們最優的雇傭勞動水平;第三,勞動力市場出清。這同時可以簡單定義為系統方程 (2)、(4)、(7)的靜態解,其中wt+1=wt=w;xt+1=xt=x;nt+1=nt=n。換句話說,工人的工資率保持不變,并且選擇從事創業和選擇成為工人之間的勞動力配置也不隨時間發生變化。將 (2)、(3)、(6)、(7)聯立并通過簡單的代數運算我們得出在均衡狀態下:

注意到Axα=y,我們對 (8)式進行簡單變換便得到了均衡狀態下勞動報酬份額的表達式:

在本文所將要構建的計量模型中,被解釋變量是勞動報酬份額。根據《中國統計年鑒》,GDP按收入法分成勞動報酬、固定資產折舊、生產稅凈額和營業盈余等四部分。我們取勞動報酬所占GDP的比重作為被解釋變量并用Lp表示。需要指出,學術界對于勞動報酬份額的計算還存在爭議[16],為了保證結論的可信度,我們將在穩健性分析部分使用勞動報酬份額的另一定義,即“從GDP中扣除生產稅凈額之后勞動報酬所占的份額”(%)。
根據式 (9)并經過簡單的數學計算我們可以很容易得到下列關于經濟發展、企業家精神等因素對于勞動報酬份額影響的假說。
理論假說1:根據式 (9),容易得出?E/?α=1-2α。由于0<α<1,我們可以看出,經濟發展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當經濟發展水平α較低時,經濟發展導致勞動報酬份額上升;當經濟發展水平α較高時,經濟發展使勞動報酬份額下降。
在本文中,取各省實際GDP增長率 (2000年價格)作為經濟發展的代理變量,考察它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的影響,該變量用Pg表示;在穩健性分析部分,我們在方程右邊還引入實際GDP增長率的平方Pg2來考察所謂的“倒U型”關系是否存在。
理論假說2:從式 (9)中,還可以得到?E/?n>0。由此得出企業家精神的增強能夠促進勞動報酬份額的上升。
本文使用歷年各省市 (區)新增 (首次登記注冊)的民營 (含個體私營)企業數量作為企業家精神的衡量指標,用Ei表示。①在企業家精神如何度量方面似乎存在著更多的爭議。Beugelsdijk[17]首次使用自我雇用率作為企業家創業精神的代理指標,系統性地分析了企業家創業行為對于戰后歐洲54個國家或地區經濟增長差異產生的影響。Berkowitz認為使用自我雇傭率無法反映經濟行為的規模與活躍程度,并提出用中小型制造業企業生成率作為企業家創業精神的衡量指標更為合理[18]。Glaeser在比較總結西方學者各種企業家創業精神度量指標的基礎上提出用新創立的企業數量更接近熊彼特關于企業家精神及“創造性破壞”等核心概念的表述同時也更能直接反映某個區域創業行為的活躍程度[14]。遵循Glaeser的作法并考慮到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的實際情況,本文選擇歷年在各省工商局首次登記注冊的民營企業數量作為衡量我國企業家精神的指標。在此基礎上,在穩健性分析部分,我們在方程右邊還引入各省歷年新設立的企業雇傭人數占當年總就業人數的比重Ne作為企業家精神的代理變量。
理論假說3:通過式 (9)還可以分析得出,?E/?λ >0。由于還假定 ?λ/?f<0以及 ?λ/?h>0;因此認為融資約束水平的降低以及人力資本的提升都能夠提高勞動報酬份額。
遵循傳統文獻的做法,本文選取各省市 (區)歷年各金融機構貸款余額占GDP比重來衡量融資約束水平,該解釋變量用Fi表示。另外用各省歷年高中以上學歷人口占比來衡量人力資本用Hu表示。在穩健性分析部分,我們在方程右邊還重新選擇各省歷年大專以上學歷人口占比He作為衡量人力資本的代理變量。
除此以外,本模型中只考慮了封閉經濟的情形。然而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日益深入,借鑒羅長遠和張軍[3]的研究成果,我們認為國際化因素同樣會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重要的影響。Harrison對1960—1987年全世界100多個國家進行研究后發現,全球化 (貿易、FDI以及放松或取消資本管制)與勞動報酬份額負相關[19],這一結果與全球化背景下資本的“談判力量”被強化有關。鑒于運用省級面板數據的情況,本文使用FDI占GDP的比重 (%)和出口占GDP的比重 (%)衡量全球化。分別用Fd和Ex表示。另外,考慮到本文可能出現的系統性內生性問題,在實證分析中,我們還引入了種族差異度Rc和地理緯度Wd作為控制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內生性的工具變量。②Baumol討論了種族差異度、地理緯度和經濟增長的關系,他認為“在種族差異度高的社會,常常出現種族斗爭的勝利者執政后剝奪失敗種族人身自由的現象”,這會損害經濟增長[10]。他還指出遠離赤道的溫帶氣候有利于農作物的生長,進而對經濟增長可能有推動作用。而經濟增長與包括企業家精神在內的正向聯系在Glaeser[14]的綜述里有著充分的討論。因此,這樣我們就建立起了種族差異度、地理緯度影響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的渠道。具體度量指標為各省歷年少數民族人口占比及各省省會城市的北緯緯度。
檢驗理論假說3的數據來源于國家工商總局及各省市工商局。筆者通過遞交信息公開申請等咨詢途徑,搜集到了上述指標。文中所需其他解釋變量的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各省歷年統計年鑒、《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統計年鑒》、《中國縣 (市)社會經濟統計年鑒》、《中國省市 (區)統計年鑒》和《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
另外,本文使用數據涉及1987—2006年20年間包括西藏、新疆在內的中國大陸30個省市 (區)的經濟及人口相關數據,為保持統計口徑的一致性,我們將重慶與四川的數據合并。表1給出了含工具變量在內的各變量的定義性描述和統計特性。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考慮到本文時間跨度較長,各個省區地理、氣候和社會文化環境差異都比較大,另外我們認為勞動報酬份額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不僅取決于當前因素還與過去因素有關,即可能存在路徑依賴問題。更為重要的是,無論是經濟發展還是企業家精神都可能受到一些如亞洲金融危機、全球油價上漲以及自然災害的爆發等難以預測因素的共同影響產生系統內生性問題。另外,根據Glaeser[14]的觀點,經濟發展帶來的消費與需求水平的提高,容易產生規模經濟從而讓企業家更加靠近原料與最終產品市場從而節省運輸成本,這對企業家創業行為產生強有力的推動作用。而李宏彬等則指出在中國經濟從計劃走向市場、從封閉走向開放這樣一個特殊的轉型環境下,企業家所持有的創業精神不僅對微觀企業的生存和發展會帶來決定性的影響,而且對整體經濟的發展也具有很大貢獻[20]。這就意味著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不僅對勞動報酬份額帶來直接影響,還可能產生間接影響。
如前文所述,在實證分析中我們還引入了種族差異度Rc和地理緯度Wd作為控制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內生性的工具變量。同時采用聯立方程組模型不僅將經濟發展變量納入企業家精神的方程,并且將企業家精神納入經濟發展變量中以考察兩個變量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的間接影響,本文有兩個核心解釋變量共同具有內生性,即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因此我們還在勞動報酬份額影響因素的現有解釋變量中選取出口占比Ex、外商直接投資占比Fd和金融抑制Fi以及外生性的工具變量作為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的影響因素分別對其進行回歸。特別地,還使用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滯后一期的數值作為其解釋變量。這樣,檢驗勞動報酬份額影響因素時,采用聯立方程的形式,除了對勞動報酬份額Lp進行回歸外,還對兩個具有內生性的解釋變量Pg以及Ei進行回歸,所有解釋變量均采用對數形式以降低異常值對估計結果產生的影響,最終聯立方程系統的形式如下:

式中,Xit為影響勞動報酬份額的其他控制變量向量,εit為各方程的殘差項。
現有經典文獻中針對本文所建構的聯立方程組模型發展起來的估計辦法總體而言可以分為兩大類。狹義工具變量法 (IV)、間接最小二乘法 (ILS)和二階段最小二乘法 (2SLS)等逐個方程進行估計的方法被統稱為單方程估計法或有限信息估計法。該類方法具有計算簡便的好處,只適用于恰好識別的結構方程估計。在估計模型時由于損失了其他方程變量以及不同方程隨機擾動項間的相關性方面所提供的信息,將會產生有偏且不一致的估計結果[21]。系統估計方法則基于整個方程組進行估計,既適用于恰好識別也適用于過度識別的結構方程。主要包括完全信息極大似然估計 (FIML)和三階段最小二乘法 (3SLS)。在類似于本文的大樣本情況下,通常能夠滿足具有正態分布擾動的假設,此時系統估計量在所有的估計量當中是有效的。Cadot等[21]分別運用了上述各種方法對新凱恩斯主義學派所提出的菲利普斯曲線進行了參數估計并通過蒙特卡羅模擬對這些估計結果進行了比較,結果發現完全信息極大似然估計 (FIML)即使在測量誤差以及模型誤設較為嚴重的情況下對于菲利普斯的前向彎曲還是后向彎曲都能進行準確的判斷,充分體現了相對其他聯立方程組模型估計量的優越性。鑒于此在總體與分不同區域的企業樣本區間本文均同時選擇采用了FIML和3SLS對聯立方程組模型進行了回歸,在此基礎上筆者還對兩種方法的估計結果加以比較。
本文使用SAS編程并利用其統計模型功能完成所有數據處理。表2給出總體樣本的回歸結果。

表2 總體回歸結果
首先,從勞動報酬份額影響因素方程的回歸結果來看,3SLS的估計結果與FIML大體相近,大部分解釋變量的符號都與預期相符。
其次,經濟發展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顯著為負。其中的含義是,勞動報酬份額隨著經濟發展速度的提高而降低。從數值上看,通過簡單計算可以得出實際GDP(2000年價格)增長率每提高1%,勞動報酬份額便下降1.6%。這說明,經濟的高速增長很可能是勞動報酬份額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對這一結果,存在兩種解釋:一是隨著經濟發展速度的提高,與勞動報酬相比,財產性收入將扮演愈來愈重要的角色。二是隨著經濟發展速度的提高,農業和工業的比重此消彼長,由于農業的勞動報酬份額高于工業,工業化將引起整個經濟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企業家精神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顯著為正。經過簡單計算,各省新創立的企業數量每增加1個百分點能提高勞動報酬份額1.2個百分點。與李稻葵等[4]的觀點相符。
再次,融資約束水平的提升顯著降低了勞動報酬份額。Aghion和Howit[1]認為融資約束主要通過金融中介的成本效應和人力資本投資來影響勞動報酬份額。金融市場通過分散風險和提高資源配置效率而產生收益,然而通過金融市場融資卻需要成本。當窮人不能承擔融資成本而無法利用金融市場進行創業融資,只有富人可以利用金融市場進行高風險高收益的創業投資時,融資約束將會大大加劇收入的不平等程度并降低普通勞動者報酬所占的比重。另外,由于一部分低能力者不能承擔融資成本進行人力資本投資,只能在勞動密集型部門工作,獲得低工資,高能力者通過人力資本投資進一步提高能力,成為企業家,因此融資約束不利于勞動報酬份額的提高。
最后,人力資本提升了勞動報酬份額。這個結論與王曉芳和高榴的研究成果是基本相符的[22]。這說明為促進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提升,需要進一步擴大對非熟練勞動力的教育投入,特別要加強并普及大專及中專學歷層面的職業教育。這樣一方面可以緩解非熟練勞動力的就業壓力,提高勞動者在生產中的地位,增加勞動收入。另一方面,可以增加全社會熟練勞動力的供給,滿足產業升級對熟練勞動力的需求。除此以外,外商直接投資與勞動報酬份額有顯著的負相關。羅長遠和張軍[3]的研究發現,外商直接投資促進了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其結論與我們的發現大體相同。出口貿易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為正,但不顯著。一方面,作為勞動稟賦相對豐裕的國家,出口貿易將促進勞動密集型行業的發展,從而提高勞動報酬份額。該發現與我國的要素票賦狀況是相吻合的;但另一方面,出口貿易也可能促使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從而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抑制作用,這就導致系數的不顯著。
針對上述檢驗結果,我們提出五個問題并做了相應的穩健性檢驗。這些問題包括:(1)經濟發展水平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是否存在著倒U型關系?(2)在計算勞動報酬份額時,若將政府得到的生產稅凈額從GDP中扣除,僅僅考察收入在勞動與資本之間的分配,上述結果是否依然成立?(3)用各省歷年新設立企業雇傭人數占總就業人數比重Ne與用各省新創立的企業數量作為企業家精神的代理變量的回歸結果是否一致?(4)出口并不反映整個貿易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為此,我們用貿易額取代出口,觀察對外貿易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是否一致?(5)采用大專學歷以上人口占比替代高中以上學歷人口占比結論是否一致?表3給出了相應的穩健性檢驗結果。①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只給出了FIML的估計結果。3SLS的估計結果與FIML相差較小,作者備索。
首先,為了考察經濟發展水平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是否存在倒U型關系,我們在回歸方程中添加了實際GDP增長率的平方項 (Pg2),結果發現,Pg的系數依然為正。但Pg2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的確存在“倒U”形關系。通過簡單計算發現,當Pg低于5.7%時,經濟發展才對改善勞動報酬份額有利。這一結果的邏輯在于:在工業化早期,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發展速度較快,此時農業和工業此消彼長引發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但是當工業化達到一定程度之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經濟發展速度也逐漸放慢。此時工業的重要性將讓位于服務業,由于后者的勞動報酬份額高于前者,勞動報酬份額將止跌回升。另外,我們發現引入平方項后,除出口占比對于勞動報酬份額的作用變成了負顯著,其余變量的回歸結果變化很小。
其次,從GDP扣除生產稅凈額后,勞動報酬份額的樣本均值從53%提高至61%,運用它進行分析的結果同樣如表3所示。我們發現與主要結論相一致。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之間仍然存在倒U型關系,但只有當Pg低于5.1%時,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才對改善勞動報酬份額有利。這同時也表明,我國財政收入每年都以20%以上的過快速度增長,不僅超出了平均8%左右的GDP平均增速,更超過了人們的收入水平的增速,已經出現了所謂“稅收擠壓工資”的情況,對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也產生了推動作用。
盡管出口對勞動收入占比的影響不顯著,但是貿易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如果貿易對勞動報酬份額有積極作用,那一定是通過進口實現的。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處于中國進口產品前四位的始終是“機械及運輸設備”、“輕紡產品”、“橡膠制品”、“礦業產品及其制品”等。通過進口資本相對密集的產品,有利于改善勞動報酬在分配格局中的地位,這也是經典貿易理論的基本結論。He變量的系數仍然顯著為正,并且相較Hu更大。這說明勞動者受教育程度越高越能夠通過提升他們創業成功的幾率來推動勞動報酬份額,這也與本文提出的理論模型所得出的結論是完全相符的。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文在Aghion和Howit所構建的基本模型框架下,通過將企業家精神引入技術進步方程中考察了經濟發展和企業家精神對勞動報酬份額產生的影響,并通過構建聯立方程組采用三階段最小二乘法和完全信息極大似然法對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因素進行了經驗分析。結果發現經濟發展與勞動報酬份額的關系呈倒U型。具體而言,當實際GDP增長率低于5.1%時,經濟發展促進勞動報酬份額的上升;而當實際GDP增長率高于5.1%時,經濟發展將促使勞動報酬份額下降。與李稻葵等[4]的觀點相符,這說明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是由我國目前所處的較低水平的經濟發展階段和由“追趕效應”產生的較高水平的增長速度所決定的。另外,企業家精神的增強促進了勞動報酬份額的上升??傮w而言,區域內年新增企業數目每上升1個百分點,勞動報酬份額便上升1.2個百分點。另外,較高水平的融資約束與較低水平的人力資本均與勞動報酬份額負相關。
這些結論對于政府制定有利于抑制勞動報酬份額下降的政策提供了新的視角。雖然勞動報酬份額下降是經濟發展的一個階段性特征,但是政府能夠為它快速走出低谷步入上行通道創造條件。就中國的實際情況而言,我們的分析表明加強創業教育提升從業者的創業技能,積極培養創業型人才;簡化企業成立的手續與成本,降低行業的準入門檻以鼓勵更多的私人資本進入各個領域;積極鼓勵金融機構尤其是中小型金融機構的發展,進一步拓寬民營企業在創業起步階段的融資渠道以解決企業家創業初期面臨的融資難題等一系列激勵企業家精神的政策措施都將對勞動報酬份額的提升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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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