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暢勇劉德勇
合伙人侵占合伙體財物能否以職務侵占罪論處
文◎路暢勇*劉德勇*
[案情]2011年1月1日,河南省湯陰縣紀元紡織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紀元公司)與程某某簽訂合作經營協議,約定由程某某自行組織合伙經營團隊,負責該公司的生產和經營。2011年2月15日,程某某組織劉某某、溫某、孫某某等12人簽訂合伙協議,合伙承包紀元公司的生產經營。2011年2月至7月,孫某某先后將銷售到安陽市輕紡城、內衣城等地的棉紗款收回,以數年前自己在紀元公司(時任經理為程某某)工作期間曾經遭受工傷,該公司尚未足額支付其補償款為由,截留占有棉紗款共計435699.9元,經程某某、劉某某、溫某等人多次催要,拒不退還。
本案爭論的焦點是孫某的行為能否構成職務侵占罪。
[速解]本文認為孫某的行為不構成職務侵占罪,理由如下:
首先,從犯罪構成的角度分析,孫某某不符合職務侵占罪的主體要件。所謂“其他單位”必須是依法成立的具有一定經費和財產,有相對獨立性的社會組織,而程某某、劉某某、溫某、孫某某等12人協議組成的只是一個松散的合伙體,屬于民法規范的特殊民事主體,不符合刑法第271條第1款所規定的“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組織性特征,從刑法意義上講,孫某某作為合伙體的合伙人,與其他合伙人之間關系平等,也不能界定為“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因此,孫某某不屬于職務侵占罪的主體,其將合伙體棉紗款占為己有的事實也不宜評價為犯罪行為。
其次,從刑法的謙抑性審視,孫某某的行為不必要作犯罪認定。所謂刑法的謙抑性,又稱刑法的必要性,指立法機關只有在該規范確屬必不可少——沒有可以代替刑罰的其他適當方法存在的條件下,才能將某種違反法律秩序的行為設定成犯罪行為。正如陳興良教授所言:“謙抑,是指縮減或壓縮。刑法的謙抑性,是指立法者應當力求以最小的支出——少用甚至不用刑罰(而用其他替代措施),獲取最大的社會效益——有效地預防和控制犯罪”。刑法的謙抑性雖然主要適用于立法環節,但是我們并不能據此完全否定其在刑事司法領域的指導意義,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機關同樣需要遵循刑法的謙抑性原則,這就要求司法工作人員凡是可以用民事、商事、經濟或其他行政處分手段解決問題的,就不要隨意動用刑事手段,從而適度克減不必要的犯罪認定,“即使行為侵害或威脅了他人的生活利益,也不是必須直接動用刑法,可能的話,采取其他社會統治的手段才是理想的,可以說,只有其他社會統治手段不充分時,或者其他社會統治手段(如私刑)過于強烈,有代之以刑罰的必要時,才可以動用刑法”(日本學者平野龍一語)。本案中,孫某某截留占有合伙體棉紗款的行為固然侵犯了程某某、劉某某、溫某等人的財物所有權,但并非無法救濟,程某某、劉某某、溫某等人完全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依法追究孫某某的侵權責任或違約責任,換言之,本案尚且不到萬不得已動用刑罰的時候,盡管直接啟用刑事程序,對于幫助程某某、劉某某、溫某等人追回被孫某某侵占的財物而言,更為有效、更為快捷。
最后,從刑法的罪責刑相適應原則考量,若對孫某某處以刑罰與其行為所造成的社會危害性相比,有失均衡。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刑罰裁量時,不僅要考慮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而且要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意大利刑法學家貝卡里亞說過:“衡量犯罪的真正標尺即犯罪對社會的危害”。如前所述,孫某某作為平等主體,侵占合伙體財物的行為主要侵害的是其他合伙人的財產權益,屬于私權利范疇,社會危害性不甚嚴重;且事出有因,不可否認的是,該案的發生與程某某先前沒有妥善處理好紀元公司和孫某某工傷糾紛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聯系,由此可見,孫某某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均相對較小。如果依照刑法第271條第1款以職務侵占罪追究孫某某的刑事責任,因為孫某某侵占財物數額高達435699.9元,已經遠遠超過有關司法機關所規定的職務侵占100000元屬于數額巨大的標準,那么他將面臨著5年以上有期徒刑,最高15年有期徒刑的懲罰,這樣處理,對孫某某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與公眾普遍的公平觀念和等價觀念是相悖的,也不利于實現預防和控制犯罪的目的。
*河南省湯陰縣人民檢察院[456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