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某的行為應當構成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文◎徐世偉玉強

高某的行為應當構成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文◎徐世偉*玉強*

一、基本案情

高某系某縣無業人員，擁有兩臺歐曼自卸車，但沒有任何運輸手續。2008年12月17日17時許，高某雇傭的司機李某駕駛一輛高某的歐曼自卸車，裝滿30余噸石灰石由A縣石場開往水泥廠。途中，當車輛行駛至省道某處時，該車中橋損壞不能行駛。李某立即通知車主高某，高某帶修理工張某等人趕到。為修車方便，高某于17日23時許將車上30余噸石灰石卸在公路上，在省道上形成一個長約10米高約1米多寬5米多的一個長堆，將省道8.6米占了一大半。為了警示過往車輛，高某在石堆的北側大約30米處擺放了石塊。2008 年12月18日晨6時40分許，高某等人將車開離維修現場。10分鐘后，由某村開往A縣的客車與一臺由A縣開出的自卸貨車，為躲避高某所卸的石灰石而正面相撞，兩輛車均超速行駛,造成客車司機曲某、車主周某、自卸車司機郭某等15人死亡，1人重傷、18人輕傷、3人輕微傷的特大交通事故。

案發后，該縣交通警察大隊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對此次道路交通事故形成的原因及相關證據情況分析如下：本起交通事故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曲某違反交通標線規定和車輛行駛速度規定造成的；次要原因是由于高某未經許可非法占道引起的；次要原因還包括郭某違反車輛行駛速度規定。當事人導致交通事故的過錯及責任所依據的法條：曲某的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交通安全法》）第38條和第42條第1款的相關規定，應承擔主要責任。高某的行為違反了《交通安全法》第31條：未經許可，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占用道路從事非交通活動”之規定，應承擔次要責任。郭某的行為違反了《交通安全法》第42條第1款：機動車上道路行駛，不得超過限速標志標明的最高時速。在沒有限速標志的路段，應當保持安全車速”之規定，應承擔次要責任。乘車人無責任。

某地級市公安交通警察支隊道路交通事故認定復核結論，維持了該縣交通警察大隊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

二、分歧意見

關于高某的行為定性，主要存在以下四種不同的見解：

第一種意見認為，高某的行為構成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一是高某在主觀上明顯存在過失；二是高某在高速路上放沙石、占據車道的行為符合刑法規定的“使用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毒(投放危險物質)等危險性相當的其他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特征。三是高某的行為造成了多人死傷嚴重的后果，造成了極為惡劣的負面影響，不追究刑事責任難以服眾。綜上所述，其行為符合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犯罪構成要件，應以該罪定罪處罰。

第二種意見認為，高某的行為構成過失損壞交通設施罪。對交通設施的破壞，既包括物理的損毀，也包括功能的損害。高某在省道上方的合理空間內置放大量障礙物石灰石，且占據了道路此段橫截面的一半，這實際就是對省道的破壞。其具備過于自信的主觀過失，符合該罪的主觀要件。高某的行為造成的后果是嚴重的，并且其行為與嚴重后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故應以此罪定罪處罰。

第三種意見認為，高某的行為構成交肇事罪。高某在已經意識到可能出現危險的情況下，只在道上放幾塊石頭，以為能避免損失的行為，主觀上是過于自信的過失。高某的車沒有任何手續而在進行運營，顯然違反了相應的交通管理規定；高某的行為與事故發生之間有因果關系，其對于這起交通肇事難辭其咎，其造成了嚴重的后果。綜上，高某的行為構成交通肇事罪。

第四種意見認為，高某的行為不構成犯罪。一是高某非法將石灰石卸置在道路上占道與本起交通事故有因果關系，但并非刑法上所講的因果關系。造成該事故的直接原因是由客車司機違反交通標線規定和車輛行駛速度引起的，與高某的行為之間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二是高某在其卸載的石灰石兩側設置路障，盡到了注意義務，也表明其主觀上排斥事故的發生。三是盡管堆放的石灰石據了道路此段橫截面的一多半，但剩余的另一少半空間足以通過一輛大型貨車；且本案的案發時間是清晨6點40分，天已拂曉，完全能看清道路狀況，出現交通事故責任完全在肇事司機。故高某不負刑事責任。

三、評析意見

筆者認為，對于高某行為的定性，首先要弄清一個基本的問題，即高某在省道堆放石灰石的行為與交通事故的發生有無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如果存在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則表明高某需要對其行為承擔刑事責任，再具體結合高某在本案中的客觀行為，分析其主觀心理，通過綜合比較研判，最終確定其構成何種犯罪。

（一）高某的行為與交通事故發生之間存在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

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一般表現為兩種現象之間具有內在的、必然的、合乎規律的引起與被引起的聯系。就本案而言，作為一起“多因一果”的交通肇事案件，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是相向行駛的客車與自卸車超速，且客車違反了交通標線規定，主要責任并不在高某，即高某與兩車相撞的事故之間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但若深入探討則不難發現，此案若無高某堆放石灰石的行為，則不存在曲某駕駛的客車與郭某駕駛的自卸車互相避讓對方的問題。試想在正常情形下，兩輛相向行駛的機動車白天在寬8.6米的省道上錯車時相撞的機率非常低，即使機動車雙方皆有超速現象，根據一般司機的駕駛水平，也很難發生如此慘烈的交通事故。而當8.6米寬的道路被占據5米多時，僅剩下的三米左右的過道，對于相向高速行駛的兩輛車來說，出現事故的可能性就明顯增加了，并且最終也造成了嚴重的后果。故而，交通事故的出現與高某的行為之間存在著刑法意義上的偶然的因果關系。以此可以否定上述關于高某的行為不構成犯罪的觀點。

（二）高某的行為以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更為妥當

本案中，高某為修理貨車，將石灰石堆放在機動車行駛的道路上，占據了省道某處橫截面的一大半，且時間為晚上23時許，對于夜間行車的司機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嚴重危害到交通運輸的安全。刑法中關于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過失損壞交通實施罪與交通肇事罪這三種罪名，行為人所侵犯的客體都是公共安全（交通安全），本案究竟選擇哪種罪名更為妥當，需要深入分析研究。

交通肇事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此罪違反規章制度的行為可以表現為作為，也可表現為不作為。但前提必須是事故的發生與行為人的行為有直接的因果關系。此案案發時，高某并未在現場，肇事的直接原因是兩車的相撞，故不符合交通肇事罪的客觀方面的構成要件，不應以此罪定罪處罰。

過失破壞交通設施罪是指過失損壞軌道、橋梁、隧道、公路、機場、航道、燈塔、標志等交通設備，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該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損壞交通設施，已經造成嚴重后果，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對于“損壞”應該作何理解，究竟是物理上的破壞，還是功能上的破壞或減損，筆者認為，既然刑法將危害公共安全中的一系列罪名羅列得如此詳細，且就該罪名而言，其侵犯的對象是“交通設施”，責此處的“損壞”不應當作擴大解釋，而應僅理解為物理層面破壞。故不宜以此罪定罪處罰。

筆者認同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觀點。原因在于：從本案高某的客觀行為看，其在夜間23點，將大量的石灰石放置于道路上，占據道路于此路段橫截面的大半，嚴重削減了該道路在此處的交通運輸功能，極易發生交通事故，從而危及到經過此處的不特定機動車輛的安全，其行為所具備的危險性，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毒”的危險程度是相當的，屬于“實施一次行為同時危及到不特定多數人的生命財產安全”的行為。另外，從高某的車出現故障，到事故發生有近10個小時的時間，其在此期間并未采取任何措施將石塊搬離此地，屬于明顯的不作為。從行為人的主觀方面看，高某在卸車時已有兩名司機提醒石頭占道可能發生事故，但其仍然認為只要在此處擺設幾塊石頭作為警示標志，就能夠避免發生交通事故，正是這種過于自信的過失，才導致了慘劇的發生。最后，該事故后果極其嚴重，影響極為惡劣，不予以打擊不足以平息民憤，也難以遏制此類事故的再次發生。故以該罪定罪處罰更有說服力，也更為妥當。

*黑龍江省黑河市人民檢察院［16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