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一年后的2012年東京藝博會(ArtFairTokyo),海外藏家紛紛回籠,不過最重要的買氣只能以“普通”二字來形容。說它“普通”,是以2005至2008年當時日本當代藝術的好景氣來相較得出的。當年由于中國當代藝術的崛起,亞洲其他國家當代藝術連帶趁勢而起;加上質量高,價格相對低廉,那幾年日本當代藝術品尤其被看好。還記得2007、2008年中國藏家首度赴日,在經過國內一番高價中國當代藝術品洗禮后,中國藏家對日本當代藝術極度驚艷,當場在藝博會大肆搜刮作品,據說一出手就是將展位全部的作品一口氣買光。相對大陸藏家的大手筆,比較資深的臺灣藏家也不示弱,通常他們一早就在臺灣準備好資料,一到東京便拿出藝術家名單,直接點名購買!
后來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于2008年年底降臨,日本當代藝術由于買單者幾乎都是海外人士,在買盤鋪得還不夠廣之際,買氣戛然而止;相反地,同時間中國當代藝術雖然被西方投機者大量拋出,但被國內藏家扛下,雖然驚險也總算是逃過一劫。所以我們可以說2009年后的日本當代藝術有點冷清,一直到2011年的大地震,日本當代藝術更加如履薄冰,幾乎沒有藏家敢出手,這一兩年拍賣場上的亞洲當代藝術專場,日本當代藝術成了無人問津的標的物。
今年3月29日,筆者親自赴日觀察地震后的東京藝博會,試圖解讀地震后的日本藝術市場景氣究竟回來了嗎?筆者也發現這個日本最老牌的藝博會出現幾個新變化。
綜合性藝博會展示全面性日本美學
東京藝博會 向采取“綜合性藝術品”展示方法,就是將古董美術、現代美術及當代藝術在同一地點同時展出。這樣的展示方法是從2005年東京藝博會的前身NICAF從橫濱搬至東京開始的。2005年前NICAF在橫濱只展出當代藝術品,NICAF創辦人白石正美(白石正美于1992年創辦SCAItheBathhouse畫廊)表示,當時選擇在橫濱舉辦國際當代藝術展覽(NipponInternationalContemporaryArtFair)是因為東京當時生活物價指數太高,以及橫濱對當代藝術的接受度比較高。白石正美回憶道,NICAF于1992年創辦時,參展畫廊及藝術家都是當前藝術圈最炙手可熱的明星,比如白立方、Lisson、佩斯等國際大腕畫廊,藝術家名單中也能見到卡普爾(AnishKapoor)、赫斯特(DamienHirst)等。后來日本經濟景氣下滑,NICAF在2005年遷至東京,名字也改名為“東京藝博會”。
博覽會的藝術品呈現“綜合性展覽方式”也就是從東京開始,這與東京藝博會背后的金主大多數是古董商不無關系,原本面向國際,專門銷售當代藝術的博覽會舉變成只展出日本藝術品的國內藝博會。金島隆弘接掌東京藝博會總監一職才兩年,不過他很清楚東京藝博會的定位,當亞洲各大藝博會呼喊著“國際化”時,金島告訴我們,“東京藝博會是一個展示日本美學的藝博會”。他解釋道,“我們日本自己的市場發展已經超過百年了,我們做了很多近代藝術以及古董藝術,但是我們的市場很復雜,一時很難說得明白。我們也要考慮現在日本市場的狀況以及國際市場,并且保持平衡。如果我們一直堅持要做國際型藝博會,那一定會失敗的,因為沒有市場啊。我們得清楚理解日本藝術的文本,注重本土文化,如果直堅持要做亞洲的巴塞爾,沒有人會來東京的”。
金島也提出,“東京藝博會成為亞洲TEFAF”的愿景:“我覺得這是一個讓年輕人見到古董美術的很好的機會,因為這次展出的古董很多都是美術館級別,也許會讓年輕代去思考何謂日本藝術文本,因為日本真的很不同。而且,古董展商擁有很多藏家,這也是給資深藏家一個機會去看當代藝術,跟著學習,最后去消費”。這樣的展示方法其實在全球藝術博覽會中也成了一股趨勢,英國“弗立茲”(Frieze)在今年9月將首次舉辦“現代藝術”藝博會,與弗立茲“當代藝術”藝博會同時舉辦。因此在東京藝博會,人們可以同時觀賞到將近一千年前的古董,近百年內的浮世繪,以及正在發生的當代藝術。
當代藝術在日本社會尚末被全面接受
筆者在日本也感受到,當代藝術在日本仍處于未被全面接受的處境。雖然日本有高橋龍太郎這樣高素質的當代藝術收藏家,但是這樣的人物在日本不超過三位。很難想象擁有1.6億人口及許多優秀藝術家的日本,當代藝術藏家的比例會是這樣低。白石正美表示,“當代藝術是完全的西方概念,早年在日本很難被人們接受”,再加上日本西化的過程所遇到的困難,都是當代藝術在日本難以吸引藏家的因素。
19世紀末,隨著留洋知識分子吸收并引介西方文化與典章制度進入日本,以及眾多現代化事務的引進,對原本傳統而保守的日本社會造成很大的影響。物質需求與生活習慣不僅出現西化的轉變,在教育系統與社會組織的廣泛推行下,思想與觀念也逐漸有了現代化傾向。日本在1955年開始擺脫戰后的陰影,走上高度成長的列車,后來1964年的東京奧運,讓日本的景觀更是徹底變了。戰后日本人一致的目標便是趕快富起來跟美國人一樣過上好日子,1968年,日本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世界第三的水準,經濟高度成長的效應也逐漸明顯起來,大學學運不時在社會上發生。
永遠改變了日本社會的泡沫經濟,是1985年于紐約簽訂的“廣場協議”,一美元從原本兌換240日元,變成兌換120日元,日本人的購買力在一夜之間翻了一倍,人們開始熱議房地產、股票,包括藝術品,它們全成了炙手可熱的標的物。日本人對藝術品的瘋狂也就此體現,1987年,安田保險公司的后藤泰男在倫敦佳士得以60億日元購入梵高的《向日葵》,隔年,日本百貨龍頭以3850萬美元在倫敦蘇富比購入畢加索《技術演員與年輕丑角》,類似的藝術品天價案例在當時的日本發生好幾起,根據統計,1987年1月至8月,日本海關總計進口了價值734億日元的西方藝術品,這僅是登記在案的報關價值,實際上再賣出的價格肯定要再高出幾倍。
1989年的最后幾天,日經指數達到38975點的歷史最高點,此后開始下跌,1991年,指數跌破2萬點,泡沫經濟只維持了5年左右。此間雖然有人因為炒股票而賺了大錢,卻也有不少人借高利貸買空賣空,結果導致破產或背上重債,直接造成許多家庭悲劇,整個社會秩序和價值觀大扭轉,全球媒體后來把這段泡沫經濟造成的長期經濟不景氣稱作“失落的十年”。
日本在上世紀90年代的慘敗,從社會經濟到民族性,不難理解日本社會高速成長后的滯緩及害怕藝術市場的舊事重演,日本人就此失去瘋狂的資本;如今我們見到日本經濟雖然已經達到真正的國際化,不過日本人普遍心理卻遠遠沒有國際化,自富自足的社會造就日本人的排外及封閉,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構筑了厚厚的障壁。“當代藝術”的概念,在半推半就的狀況下進入日本,尤其在與本地思想遭遇、融合的過程中,發生許多矛盾及誤會,在西方國家文化強勢壓境下,其實不只日本,中國臺灣在解嚴時期后,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如何在國際化(也就是西方化)的大背景中,維持自身文化底蘊并尋求平衡。”東京藝博會的變化
本屆東京藝博會有些許不同,第一,藝博會場地擴大二分之一。容納了更多畫廊進入,不過筆者也觀察到,當代畫廊的數量并未增加,反而展示現代藝術、古藝術的展位更多了。去年在地震的陰霾下,參加藝博會的展商有133位,今年爬升至166家,去年的海外參展畫廊只有1家,今年恢復到往年水準,有12家。他們來自北京(尤倫斯藝術商品店),首爾(PKH,阿拉里奧,OneandJ,GallerySkape),臺北(TKG+,綺文,就在),香港(安全口),俄羅斯(KhankhalaevGallery),澳洲(TristianKenig,UtopianS1umps)。第二,藝博會與民間的合作加強,展示更多元化。今年展場上,首次見到森美術館藝術商品店的展位,以及大約10家的設計,珠寶展位。日本在亞洲是最先邁入現代化的國家,日本人對藝術融入生活的體現也一直遙遙領先。筆者在展場見到的設計類商品,與當代藝術展位的藝術品相比,前者的藝術性可不比后者的低,價位在5萬-20萬日元,相當受觀眾歡迎。
今年還有一個關于藝博會內部的變化,金島隆弘聘請幾位有著金融圈經歷的經理人,為主辦方對外招募資金,擴展開發的重要位置。奔馳、德意志銀行等贊助商在今年全都到位,所帶來的貴賓及潛在客戶讓今年藝博會有種恢復往昔光彩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