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摘要:敦煌社邑文書中有大量通知社人參加春坐、秋坐、坐社局席活動的轉帖。對于其中“坐”字的含義,學界主要有三種看法:一是講經的“高座”,二是座席的“座”,三是用同“作社”的“作”。本文對敦煌吐魯番文書、傳世典籍以及現代民俗中“坐社”與“作社”的使用進行了調查,認為“坐”乃“團坐”的意思,“坐社”指社日團坐,“春坐、秋坐、坐社”局席分別指春社、秋社、社日團坐的飲宴;“作社”指舉行聚會。“坐”與“作”只是讀音相近,其意迥然不同。
關鍵詞:敦煌社邑文書;吐魯番文書;春坐;秋坐;坐社;作社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4—0067—10
一
敦煌文獻中有260多件唐后期五代宋初社邑通知社人參加活動的社司轉帖[1]。上面一般具寫因何事、帶何物、在何時、到何處集中,遲到、不到及遞帖延誤者的罰則,發帖時間和發帖者的職務和姓名等,多數實用轉帖在帖文后(或帖文前)還附列被通知者的姓名。接到文帖后,被通知者在自己姓名的右下角標注“已知”的記號,再轉給下一人。如此順延下傳,直到最后一人,再轉回發帖者手中。按事由分,這些轉帖可分為身亡轉帖,春坐、秋坐、坐社等局席轉帖①,建福、設齋、設供等轉帖,少事商量轉帖,再限納物、餪腳、筵設等轉帖,渠社、渠人轉帖等[2]。其中,春坐、秋坐、坐社等局席轉帖,主要用來通知社人參加春坐、秋坐、坐社的局席活動,所存數量最多,達70多件[1]1,備受學界關注。為方便敘述,下面各舉一例,以窺豹一斑。
(1)P.3145《戊子年閏五月春座局席轉帖》:
社司轉帖
右緣年支春座局廗(席),次至曹保奴家。人各粟壹 ,面一斤,油半升。幸請諸公等,帖至,限今月十七日卯時于主人家送納。捉二人后到,罰酒一角;全不來者,罰酒半甕。其帖速遞相分付,不得停滯。如滯帖者,準條科罰。帖周卻赴(付)本司,用憑告罰。
戊子年潤(閏)五月錄事張[帖]。
景慶進 梁繼紹 胡丑撻 竇不藉奴
蘇富寧 黑骨兒 程佑住 穆再溫
彭章午 曲山多 屈幸全 郝端兒
鄯流潤 祝懷義 就愿受
崔馬兒 橋兵馬使 申衍悉雞
傅粉塠 侯遂子 任昌進
(2)P.3875A《癸未年秋座局席轉帖》:
社司轉帖
右緣年支秋座局廗(席),次至李留通家。人各麥一 ,粟一 ,面二斤,油半升,送納足。幸請諸公等,帖至,限今月廿二日辰時于普光寺內取齊。捉二人后到者,罰酒一角;全不來者,罰酒半甕。其帖立弟(遞)相分付,不得停滯。如滯帖者,準條科罰。帖周卻[付]本司,用憑告罰。
癸未年錄[事]帖。
社官宋謁龍 社長索少得
慶子 留□(通)(后缺)
(3)S.1453v《光啟二年十月座社局席轉帖》:
社司轉帖
右緣年支座社局廗(席),幸請諸公等,帖至,并限今月十日于節如蘭若門前取[齊]。如右(有)于時不到者,罰酒壹角;全不到者,罰半甕。其帖速遞相分付,不得停帶(滯)。如帶(滯)帖者,準條科罰。帖周卻付本司,用[憑]告[罰]。
光啟二年丙午歲十月錄[事]張欺
社官梁再晟 社長張弁弁
張犬兒 梁 鄧替果
王再晟 王和奴 王像奴
安伯忠 陳興晟
上舉三例皆為實用性的社司轉帖,帖后詳列了該社成員的姓名。例中的“春座”、“秋座”局席,日本學者那波利貞先生認為是社人去參加、支援寺院的俗講。其理由是“春座”、“秋座”的“座”指寺院講經的高座,故春座指春天的俗講,秋座指秋天的俗講,而社邑的春秋座局席社司轉帖就是通知社人去參加、支持寺院春季和秋季的俗講②。郝春文先生對那波氏的觀點進行了檢討,認為寺院的春秋座局席可能是為慶賀春秋二社而舉行的與世俗一樣的宴樂活動,而春座、秋座的“座”字只能是它的本意座席的座,并非講經的高座[3]。后來,郝氏又結合敦煌吐魯番文書中有關“作社”、“坐社”的記載,對這一問題做了進一步的探討。其所引“作社”、“坐社”的文書如下:
(4)吐魯番土峪溝出土的《丁丑年九月七日石
一、去丁丑年九月七日石
□社官 胡
□□(十一)月曹社官 馮平直 宋副使 十二月王榮□(祿)
□三老 郭都使 來年正月安平直劉孝□
□老 二月趙滿奴 朱晟子 □小君 三月□
□ 曲憲子 尹國慶 四月梁都蘭□ 楊□□
□□君 五月安國義 何武 石愿德 六月石□
□□□□ 楊胡 七月何①(后殘)
(5)S.5813《二月坐社轉帖》:
社司轉帖
二月坐社氾子昇
右件人坐社,人各助麥一斗五升,粟二斗,其麥粟,請限今月廿日至夜送納。如違不送,其物陪(倍)。其帖速遞,不得停留。如有停帖者,準條料(科)罰。二月十八日索不採帖。
例(4)中稱“周而復始”“三人作社”,黃文弼先生認為:此“系輪流分任社務之規定,每月三人值月,此紙自九月起,至來年七月止,每月正是三人”[4]。郝氏進一步指出:“該社是三人一批(團),每月輪換一次,周而復始,每月作一次社。參照敦煌文獻的材料,應該是每月造一次局席。‘作社’在敦煌文書中稱為‘坐社’。”通過比對,郝氏認為:例(5)中的“坐社”,即例(4)之“作社”。“坐(作)社”的主要內容是置辦局席,故也稱“座社局席”。準此,“春秋坐(座)局席”之“坐(座)”,實應為“坐(作)社”之“坐(作)”,與講經之“高座”無涉[1]2。
不難看出,郝氏在關于“春秋坐局席”的“坐”這個問題上,前后有著截然不同的認識:先以“春秋座局席”為題,認為“座”指“座席”的“座”;后以“春秋坐局席”為題,指出“坐”就是“坐(作)社”的“坐(作)”。郝氏后來將吐魯番、敦煌出土的社邑文書統合起來考察,得出的結論無疑較以往的觀點前進了一大步,即將“春秋坐局席”與“坐社”、“作社”等社邑置辦局席的活動聯系起來,廓清了以往學者將其視為“寺院俗講”活動的誤解。筆者受到極大啟發的同時,心中也萌生了些許的疑問:僅從例(4)(5)中“作社”與“坐社”的使用看,其所指好像相同,但它們的確切含義卻很難用一句話明白地表達出來,故而郝氏只說“‘坐(作)社’的主要內容是置辦局席”,而未明確解釋其詞義內涵。而且,在讀音上,“坐”與“作”雖然聲韻皆近②,但文獻中卻很少見到它們彼此通借的實際用例。如此看來,敦煌吐魯番文書中的“坐社”與“作社”所指是否相同,恐怕還須結合其他相關資料,再做進一步深入細致的考探。
受郝氏觀點的啟發,筆者對“坐社”與“作社”在敦煌文獻、傳世典籍以及現代民俗中的使用情況做了一番調查。下面就將我們考查、研讀語料的一點體會呈現給讀者,懇請大家批評指正。
二
敦煌文獻中,“坐社”多見于通知社人參加“坐社”局席的轉帖中。如例(3)云:“右緣年支座社局廗(席),幸請諸公等,帖至,并限今月十日于節如蘭若門前取[齊]。”言每年例行舉辦的“座社局席”,請各位社員在十日于節如蘭若門前集中。又例(5)曰:“二月坐社氾子昇。右件人坐社,人各助麥一斗五升,粟二斗。其麥、粟請限今月廿日至夜送納。”謂二月由氾子昇“坐社”,其他社員須交納一定的麥粟到氾處。“坐社”為何要交納麥粟呢?
據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曰:“社日,四鄰并結綜會社,牲醪,為屋于樹下。先祭神,然后饗其胙。”③言社日,四鄰聚會于社所,備設犧牲甜酒,作社廟于樹下,先祀社神,然后分饗祭祀的酒肉,歡慶飲宴。從敦煌書儀看,“社日”乃春秋八節中“最尊”者,每逢此日,人們彼此相邀會飲。如S.2200《新定吉兇書儀·社日相迎書》:“春秋八節,唯社最尊。略置小會,共賞旅情。謹令諮屈,請便降臨,是所望也。”社日聚會飲宴的習俗,在敦煌民間結社中也很盛行,不少社條都有明確的規定。如S.6537v《社條》云:“春秋二社舊規,逐根原赤(亦)須飲讌,所要食味多少,計飯料各自稅之。”謂春秋二社,依舊規須聚餐會飲,所需食料由社員各自交納。
或許正因為這樣,敦煌社邑文書中才保存下來大量通知社人參加“春坐”、“秋坐”、“坐社”局席的轉帖,內容多是讓社員帶著需要交納的食物(麥、粟、油、面等),在特定的時間,到規定的地點集合(參見例(1)、(2)、(3)、(5))。值得注意的是,同是通知社人參加“局席”活動,其用詞卻表現出“春坐”、“秋坐”與“坐社”的不同。為了弄清它們的確切含義及彼此的異同,筆者根據敦煌文獻中有具體時間、地點的“春坐”、“秋坐”、“坐社”局席轉帖,依照轉帖內容的行文次序,選取“局席”活動涉及的各個事項(如“集會事由”、“局席承辦者”、“交納物品”、“集會時間”、“集會地點”等)制作了“敦煌社司轉帖中春坐、秋坐、坐社局席一覽表”(表1)。
綜觀全表內容,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春坐局席的集會時間主要在正月至閏五月之間,秋坐局席的集會時間多在九月至十一月之間。敦煌社條規定,社邑舉行春秋二社祭祀飲宴的活動當在二月、八月,這與傳世文獻所載相符②。如P.3544《大中九年(855)九月廿九日社長王武等再立條件》:“社內每年三齋二社……其齋正月、五月、九月,其社二月、八月,其齋、社違月,罰麥壹碩,決杖卅。”謂二月春社、八月秋社的祭祀飲宴不得違限誤時。說明春秋二社的局席活動按常規應在二、八月舉行,但實際操辦時又存在不依時按月舉行的現象③,所以表中所列春坐、秋坐局席集會的時間在二至五、九至十一這七月中,幾乎每月都有①。二、兩則坐社局席,一在二月(S.5813),一在十月(S.1453v),可據第一點揭示的春、秋坐局席的集會時間,分別將其歸入春坐、秋坐局席中。這樣分類歸總后,即可看出表中所列春坐、秋坐、坐社局席,大抵皆與春秋二社舉行的祭祀飲宴風習相關。其中,坐社局席應為總稱,泛指社日聚會飲宴;而春坐、秋坐局席則是專稱,分別指春社、秋社聚會飲宴。
既然“坐社局席”泛指社日聚會飲宴,那么“坐社”具體又指什么呢?
三
關于“坐社”的確切含義,我們不妨先來看一下它在傳世文獻中的使用情況。古代典籍中,“坐社”在東晉以迄南宋的文獻中都比較常見,其主要用例如下:
(6)晉葛洪《肘后備急方》卷5:“不用藥法療頹必差方:令病人自把糯米餅子一枚,并皂莢刺一百個,就百姓間坐社處,先將皂莢刺分合社人。社官、三老已下各付一針,即出餅子示人,從頭至尾,皆言從社官已下乞針捶。社人問云:‘捶何物?’病人云:‘捶人魁。’周匝總遍訖,針并插盡,即時(持)餅卻到家,收掌于一處。餅干,頹不覺自散,永差,極神效。”
(7)唐寒山《寒山詩》:“昔時可可貧,今朝最貧凍。作事不諧和,觸途成倥傯。行泥屢腳屈,坐社頻腹痛。失卻斑貓兒,老鼠圍飯甕。”
(8)宋饒節《秋蚊行》詩:“魚肥兔賤年谷熟,田家八月生有涯。群翁坐社兒擊鼓,酒一載行翁起舞。”
(9)宋劉弇《龍云集》卷31《高士何君墓志銘》:“里中歲時擊羊豕上冢、坐社,眾得君乃歡,雖雞黍為具,或閣匕筯,須君至乃舉,而君亦悠然徑赴,未始失意一人。”
(10)宋陸游《春晩書齋壁》詩:“纖纖麥被野,郁郁桑連村。稚蠶細如蟻,杜宇號朝昏。展墓秫餌美,坐社黍酒渾。早筍漸上市,青韭初出園。老夫下箸喜,盡屏雞與豚。”又《初夏出游》詩:“去去沖朝霧,行行弄夕霏。移秧晴竭作,坐社醉扶歸。”
上舉例(6)是目前所見“坐社”的最早用例,所言雖是治療頹病的藥方,但其中提到百姓“坐社”處有社官、三老、社人等,說明“坐社”乃社邑成員聚會的活動。例(7)中的“坐社”,前賢的研究已很充分。日本學者入谷仙介、松村昂二位先生認為:社是唐代村落共同體的名稱,“坐社”相當于按月而定的擔任社的組織人的“月直”(月當番)工作。S.5813《社司轉帖》中的“二月坐社氾子昇”,即由擔任二月份社的月直班的氾子昇作為社務的負責人傳送此份回狀的意思②。錢學烈先生謂:坐社,指社日集會祭神[5]。項楚先生指出,上兩家所注,后者較接近詩意。并進一步申論:“寒山詩的‘坐社’,就是參加社日宴會。按‘社’為土地之神,古代以春秋二時祭祀社神……祭神之后,鄉鄰分饗其胙,后來亦演變為宴會聚餐……坐社而頻頻腹痛,則縱有山珍海味盈于目前,亦只能徒然垂涎而已,故寒山詩以‘坐社頻腹痛’與‘行泥屢腳屈’等并列,作為貧士‘作事不諧和,觸途成倥傯’之一例。”[6]③三家注解相較,錢、項二氏所釋切近詩意,尤以項氏所注最為詳贍。入谷、松村二氏引S.5813《社司轉帖》中的“坐社”來注寒山詩中的“坐社”顯然是誤解了寒山詩的本意④。例(8)所寫為田家秋日坐社,兒童擊鼓、群翁飲酒起舞的情景;例(9)言里中歲時上墳、坐社,眾人皆殺豬羊、具雞黍而敬待何君共聚會餐;例(10)敘春末夏初坐社飲酒醉歸的情形。
不難看出,上引例中的“坐社”,主要指社日聚會飲宴。其時,人們喝酒吃肉,擊鼓起舞,盡情歡娛,酒醉而散。這種坐社會飲之風,從晉至宋,一直盛行不衰。值得深究的是,“坐社”表“社日聚會飲宴”時,“社”顯指社日,而“坐”當指“聚會飲宴”,然“坐”本身并無此義。那么,其義從何而來呢?古籍中“坐年”一詞的運用,或可為我們回答這一問題提供某種啟示。如宋陳造《江湖長翁集》卷19《房陵》詩之七:“杯酒清濃肉更肥,咸言趁社極歡嬉。丁寧向去坐年日,要似如今斂脯時。”言社日集會祭祀飲宴,清酒肥肉,歡飲暢食,意足興盡時仍不忘叮囑:“以后坐年,也要像今天社日斂脯一樣。”陳造自注:“年日飲食曰坐年,社日曰斂脯。”注語釋“坐年”為“年日飲食”,說明“年”指年日,“坐”謂飲食。以此類推,“坐社”當指社日飲食,“社”指社日,“坐”謂飲食。“坐年”與“坐社”,從表義來看,分別指年日、社日飲食。“年”、“社”皆為中國傳統的歲時節日,一為歲末的“年日”,一是春秋二時祭社的“社日”。這樣的日子,依舊時習俗,親友、四鄰、社邑成員常團坐一處,聚餐會飲。故此頗疑“坐社”的“坐”乃用其本義,即“團坐”的“坐”。“坐年”即年日團坐,“坐社”謂社日團坐①。這可從文獻中“聚社”的運用得到印證。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卷9“哭母”條云:“魏王修七歲,母以社日亡。來歲鄰里聚社,修念母哀甚,鄰里為之罷社。”此條源出《三國志·魏志·王修傳》,原文作:“(王修)年七歲喪母。母以社日亡,來歲鄰里社,修感念母,哀甚。鄰里聞之,為之罷社。”不難看出,彭大翼將原文表示“祭祀社神”義的“社”改成了“聚社”。“聚社”指社日團聚祭社飲宴,文義更顯豁。由此可見,解“坐社”為“社日團坐”還是有理可循的。節日團坐之時,必定要聚餐飲宴。如P.4525《太平興國七年二月立社條》:“又有新年建福一日,人各[ [飠]] (爐)餅一雙,粟一斗,然(燃)燈一盞,團座(坐)設食……或若團座(坐)之日,若有小輩啾唧,不聽大小者,仍罰膿(醲)膩一筵,眾社破除,的無容免。”例中“團座(坐)”謂社人齊坐,“團座(坐)設食”指社人聚坐會餐。
如前所述,歲時節日“團坐”聚餐乃中國的傳統習俗。正因為這樣,敦煌文書中常常在“春坐”“秋坐”“冬坐”“坐社”“寒食坐”后附加“局席”“筵局”“筵設”“設”等表飲宴義的詞語。如:
(11)P.2049v《凈土寺直歲保護牒》:“粟柒 ,臥酒,眾僧造春坐局廗(席)用。”
(12)S.5139v《社司轉帖》:“又緣常年春座局廗(席),人各面壹斤半,油一合,靜(浄)粟伍升,帖至,并限今月十四日辰時于主人靈進、保會家送納足。”
(13)S.6214《社司轉帖》:“右緣年支春座筵局,人各麥粟面準條,□□□(幸請諸)公寺(等),帖至,限今月十九日卯時于主人張兵馬使家□□(送納)。”
(14)S.1386v《社司轉帖》:“右緣年支秋坐局廗(席),次至高順順家。人各面貳斤,油壹合,粟壹 。幸請諸公等,帖至,限今月十八日卯時于主人家送納。”
(15)P.2032v《凈土寺食物等品入破歷》:“面一碩壹 ,油伍勝半,粟伍 ,臥酒,眾僧秋座局廗(席)用。”
(16)P.3764v《社司轉帖》:“右緣年支秋座延設,次至齊營田家。”
(17)P.2049v《凈土寺直歲保護牒》:“麥三碩捌 ,西庫內付酒本,冬至、歲僧門造設兼納官,冬坐局廗(席)并西窟覆庫等用。”
(18)S.6104《社司轉帖》:“右緣年支座社局廗(席),次至慶果家。人各粟壹 ,面斤米(半),油米(半)勝。帖至,限今月二十一日在夜于廗(席)主家送納,須足。”
(19)S.395《社司轉帖》:“右緣常年座社局廗(席),次至于氾員宗家。”
(20)S.1366《使衙油面破歷》:“廿七日,寒食坐設,用細供一阡(千)伍百八分,胡併(餅)二阡(千)九百一十四枚,
(21)Дх.2149v《戊午年四月廿五日寒食座設付酒歷》:“戊午年四月廿五寒食座設付酒歷:左廂弟一兵馬使張子千等十五人,付了;弟二徐留通等十五人,付了;弟三趙安子等十五人,付了;弟四竇彥盈等十五人,付了;弟五呂延嗣等十五人,付了;弟六氾通定等十三人,付了……”
上引例中春座、秋座、座社、寒食座的“座”用同“坐”①,指團坐;“局廗”即“局席”,“廗”為“席”的俗體;“延設”同“筵設”,“延”乃“筵”的省形字。“局廗”、“筵局”、“筵設”、“設”皆指宴飲。前文已論,春坐、秋坐、坐社局席分別指春社、秋社、社日團坐的飲宴;“寒食坐設”顯然指寒食節團坐的飲宴,由此不難推知“冬坐”局席的含義。既然春坐、秋坐、坐社、寒食坐皆為中國傳統的社日、寒食節的團坐,結合例(18)所云“冬至、歲僧門造設”看,“冬坐”局席極有可能指冬至日團坐的飲宴。
不難看出,在春秋二社、寒食、冬至等歲時節日,飲宴乃團坐時必不可少的一項娛樂活動,已成了古人歡度節日的常規與習俗。因此,日常生活中提到這些歲節的聚會飲宴時,常省略表“飲宴”義類的詞語,只用一個“坐”來表“團坐飲宴”的意思。如:
(22)S.1733v《某寺諸色斛·入破歷》:“蓯蓉二升,草豉一升,椒四合,已上味□帖(貼)招提冬至坐用。”
(23)S.1053v《丁卯年至戊辰年某寺諸色斛斗破歷》:“蘇貳勝,付心浄寒食座(坐)用。”
(24)P.3501v《后周顯德元年押衙安員進等牒稿》:“四月中間寒食座(坐),勾當肉司翟都衙,應有官人著行立配者,須飯有課工。戊午年四月廿五日伊州使頭康員奴。”
上引例中的“冬至坐”、“寒食坐”即指冬至、寒食節的團坐飲宴,其中的“坐”皆謂“團坐飲宴”,此或即傳世文獻里“坐社”中“坐”表“團坐飲宴”的由來。如此看來,敦煌文書中“春坐”、“秋坐”、“坐社局席”的“坐”與傳世文獻里“坐社”的“坐”略有不同,前者用其本義,表“團坐”,后者則是其在特定語境中因省略“飲宴”義類的詞語后約定俗成的語用義——“團坐飲宴”。
綜上所述,“坐社”本指“社日團坐”。舊俗,社日團坐常須飲宴,故敦煌文獻中保存下來大量通知社人參加社日團坐飲宴的春坐、秋坐、坐社局席轉帖。其中,坐社局席總稱社日團坐的飲宴,春坐局席、秋坐局席分指春社、秋社二日團坐的飲宴。由于飲宴乃社日團坐的常規和習俗,因而傳世文獻中坐社又徑用來指稱社日團坐飲宴。
四
敦煌社邑文書中,舉辦春秋二社飲宴活動時,須由某個(些)社員輪流充當主人,負責收掌社人交納的食物,置辦局席。如S.5629《敦煌郡某乙等社條壹條》:“春秋二社,每件局席,人各油、面、麥、粟,主人巡次流行。”這種由社員充當主人,負責承辦具體社事(如收斂食物、備辦宴席等)的工作,殆即例(5)所云“二月坐社氾子昇”中“坐社”的具體所指。正是著眼于此,前引入谷、松村二氏才認為“坐社”相當于“按月而定的擔任社的組織人的‘月直’(月當番)的工作”,譚蟬雪先生也提出“坐社指社日全社合聚飲宴的主持操辦人,即社條中所說的‘主人’”[7]。不難看出,他們都注意到“坐社”似指充當某種人或擔任某種人的工作。如前所述,“坐社”謂社日團坐,“二月坐社”顯然指春社日的團坐,這樣看來,氾子昇擔任的不是按月而定的“月直”工作,而是充當春社日團坐飲宴的“主人”,負責主持置辦局席。因此,我們認為“坐社”乃主持、承辦社務的意思。“二月坐社氾子昇”謂春社團坐飲宴的事務輪到氾子昇主持承辦,遂通知社人將麥、粟交由他收掌。換句話說,氾子昇二月“坐社”時,負責承辦的事務主要是“收斂食物、備辦宴席”。
頗有興味的是,傳世文獻中即有著眼于“斂食”的特征,而稱社日聚會飲宴為“斂脯”的。如前引宋陳造《房陵》詩注語云:“年日飲食曰坐年,社日曰斂脯。”其中“社日曰斂脯”,承前句省略了“飲食”二字,補充完整即“社日[飲食]曰斂脯”。由此可知,宋人稱“社日飲食”作“斂脯”。“斂脯”,顧名思義就是聚斂肉食,即社日飲宴須收斂一定的肉食。此外,也有稱社日斂錢會飲作“醵社”的,如清閻爾梅《田家四時詠》詩:“秋露將歸老,朔云流遠山……十月寒燠勻,酒味芳且堅……緩步邀親朋,醵社竹籬間。”王汝壽、蔡生印二位先生注云:“醵社:集資共同作社(農村中的聚會)。”[8]此解恐未確。從詩中“秋露”、“十月”的用詞看,“社”當指秋社,而“醵”謂湊錢聚飲[9],“醵社”指秋社日湊錢會飲。這兩例中,社日或斂肉飲宴,或湊錢會飲,皆與敦煌文書中“坐社”時“斂食辦席”的風俗近似。
可見,“斂食辦席”乃社日團坐飲宴的核心要素,是“坐社”的主要任務。社事承辦的好壞,直接決定著“坐社”活動能否成功、順利的開展。以此來看,郝氏謂“‘坐社’的主要內容為‘置辦局席’,故也稱為‘座社局席’”的觀點,是很有見地的。因為他敏銳地看出“坐社”與“坐社局席”相關,但又不完全相同,其相關的節點就是“斂食辦席”。或許正因為這樣,后來人們遂用“坐社”來轉指主持、承辦具體的社事。
“坐社”表主持、承辦社事之義,至今仍保存在某些地方的民俗生活中。如山西運城平陸縣杜馬垣一帶,每年舉辦大郎廟會時,即用“坐社”來指稱籌備廟會的事務。文曰:“大郎廟是一座古老的廟宇,它位于杜馬垣的最北面……每年夏歷的三月三日,是古會盛日,會期五天。每逢大郎廟會,杜馬垣上的上村、安頭、柏池、神疙瘩、柳溝、賢良、堡里、杜村、東車等九個村輪流坐社籌備古會的一切事項。各社的總負責人叫‘老頭’,按傳統習慣各社有獻貢、鑼鼓、跑高樓馬……”[10]此謂每年三月三,臨近村社都到大郎廟集會,各社皆納物獻貢,廟會的具體事務由各村輪流“坐社”籌辦。又山西霍州義旺村一帶,至今仍流行用“坐社”的方式來治水。其文云:“該地沙窩峪的流水,惠澤附近十多個村莊。自漢代開始延續至今的水源管理模式,民間叫‘四社五村’的管理模式,‘四社’指義旺、南李莊和洪洞縣的仇池村、杏溝村‘五村’是指以上四村另加孔澗村。‘四社’每年一村輪流‘坐社’,負責水源、水渠、水分配的管理。”[11]言當地的水源、水渠以及水的分配,皆由附近的村社輪流“坐社”管理。另如廣西羅成仫佬族的諺語:“當官三年,不如坐社一天。”[12]句中“坐社”與“當官”對比出現,為我們正確理解其構詞表義提供了一個直接、感性的語境,形象地展示了“坐社”的詞義為“主持、承辦社事”。當然,從這則諷諫的民諺中亦可看出,在某些流行舉辦社邑活動的民俗中,“坐社”者往往可乘機撈取好處、中飽私囊。從上引民俗、民諺來看,“坐社”表主持承辦社事之義,從晚唐五代宋初到一千年后的今天,其運用仍很鮮活。
綜上所述,“坐社”為動賓結構,在敦煌文書、傳世典籍中的詞義彼此相關又各有不同。敦煌社司轉帖中,“坐社”有兩義:一指社日團坐,稱為“坐社1”,主要見于“坐社局席”中(參見例(3)(18)(19))。“坐社局席”指社日團坐的飲宴,根據舉辦時間的不同,又分別稱為“春坐局席”(參見例(1)(11)(12)(13))和“秋坐局席”(參見例(2)(14)(15)(16));一指主持、承辦社事(參見例(5)),稱為“坐社2”,此義仍存于現代的某些民俗生活中。傳世典籍中,“坐社”指社日團坐飲宴,稱為“坐社3”。從詞義關聯看,“坐社2”是“坐社1”的核心內容,“坐社3”則由“坐社1”省略“飲宴”義的詞語后約定俗成而得。從語源義看,“坐社”的“坐”源于其用為動詞的本義——“團坐”的“坐”。因此,“春座”、“秋座”、“座社”局席的“座”既不是講經的“高座”,也不是“座席”的“座”,而是用同“坐社”的“坐”,指團坐、聚坐。
五
以上我們利用敦煌文獻、傳世典籍以及現代民俗資料,詳細地考索了“坐社”的構詞表義及其得義之由。下面來看吐魯番文書、傳世典籍及現代民俗中“作社”的詞義與運用。
管見所及,“作社”在出土文書中,僅見于吐魯番土峪溝出土的《丁丑年再立條章》(參見例(4))。其文曰“周而復始”“三人作社”,似指三人一批,輪流“作社”。但社條中只詳列了每月“結成一團”的那三個人的姓名,并未論及他們“結團”做什么事。郝春文先生參考敦煌文書的材料,推測“應該是每月造一次局席”。然而,僅此孤例,很難明白“作社”的確切含義。這里,我們先來看一下傳世文獻中“作社”的詞義。其例如:
(25)唐杜甫《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詩:“田翁逼社日,邀我嘗春酒……今年大作社,拾遺能住否?叫婦開大瓶,盆中為吾取。感此氣揚揚,須知風化首。語多雖雜亂,說尹終在口。”
(26)宋蘇轍《蠶麥二首》詩之一:“蠶眠已報冬裘具,麥熟旋供湯餅新。擷桑曉出露濡足,拾穗暮歸塵滿身。家家辛苦大作社,典我千錢追四鄰。”
(27)宋黃庭堅《秋思》詩:“椎牛作社酒新篘,扶老將兒嬉隴頭。”
(28)宋楊萬里《觀社》詩:“作社朝祠有足觀,山農祈福更迎年。忽然簫鼓來何處,走殺兒童最可憐。虎面豹頭時自顧,野謳市舞各爭妍。王侯將相饒尊貴,不博渠儂一餉癲。”
上舉例(25)(26)中用“大”修飾“作社”,言春社日“作社”規模之大;例(27)謂秋社日椎牛濾酒以“作社”;例(28)所寫乃村野山農社日祭祀祈福的真實場景,社人帶著虎、豹面具表演,奏樂歌舞,盡興歡娛。由此看來,“作”是一個泛義動詞,猶“為、做”,例中相當于舉行、舉辦的意思,“社”謂社日,“作社”指舉行社日的祭祀歡慶活動。此外,“作社”還可指“舉行集會”,如:
(29)《元典章》30《禮部三·祭祀·人病禱祭不禁》:“至元六年八月,中書省:欽奉圣旨條畫內一款節該:‘立定社外,其諸聚眾作社,并行禁斷。人家或因災病,許口愿赴寺觀、廟宇禱祭之類,不在禁限。’”
(30)清曹雪芹《紅樓夢》第37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院夜擬菊花題”:“李紈道:‘立定了社,再定罰約。我那里地方兒大,竟在我那里作社……’”
上揭二例中,“作”亦舉行義,“社”猶“會”,指集會,“作社”謂舉行集會。例(29)謂村社百姓在立定社邑外,不得再聚眾集會;例(30)言李紈邀請詩社成員到她的住所舉行集會。“作社”也稱“作會”,元魏吉迦夜、曇曜譯《雜寶藏經》卷2“波斯匿王丑女賴提緣”:“有諸長者子,共為親友,飲讌游戲。每于會日,諸長者子婦皆來集會,唯此王女,獨自不來。于是諸人,共作要言:‘后日更會,仰將婦來。有不來者,重謫財物。’遂復作會,貧長者子猶故如前,不將婦來。”宋趙升《朝野類要》卷5“同年鄉會”條:“諸處士大夫同鄉曲,并同路者,共在朝及在三學,相聚作會,曰鄉會。”這兩例中“作會”義同“作社”。前例“丑女賴提緣”蓋即敦煌本“金剛丑女緣”故事所本,相應的內容在S.4511《金剛丑女因緣》中作:“于是貧仕(士)既蒙駙馬,與高品知聞,書題往來,已(以)相敫(邀)會,遂赴朝官之宴……朝官次弟相敫(邀)會,飲食朝朝數千般,后日我家俳(排)備酒饌,也須娘子見朝官。”二者對勘,“丑女賴提緣”中諸長子者“作會”飲讌,即“金剛丑女緣”中“排備酒饌”的宴會,然則“作會”的內容主要是“飲宴”。
上舉傳世文獻中的“作社”有兩個義項:一、專指舉行社日的祭祀歡慶活動;二、泛指舉行集會。以此二義還原吐魯番文書中三人一批,每月輪流“作社”的語境,第一義顯然不合,第二義比較契合,該句意謂三人一團,每月輪流舉行集會。聯系敦煌社邑文書看,“作社”的主要內容是飲宴。上引《雜寶藏經》例中“作會”的內容也主要是飲宴,可資比勘。
如前所述,敦煌社邑文書中,“坐社”本指社日團坐(參見例(3)(18)(19)),由于團坐飲宴的核心要素是負責“收斂食物、備辦宴席”,于是人們又用“坐社”來轉指主持、承辦社事之義(參見例(5));而吐魯番文書中,“作社”則謂舉行集會(參見例(4))。二者的詞義內涵并不相同。這種區別可從下面所舉的現代民俗生活里有關“作社”(或“做社”)與“坐社”的用例中得到很好的證明,如:
(31)《洛陽市志》卷17“風俗”之“家事傳承”云:“家廟大門多標以某氏‘家廟’或某氏‘祠堂’,多由其族人書寫或請德藝雙馨者書丹。每值清明上墳,或農歷十月一燒寒衣,全族男性聚居家廟,以書有族氏的大旗與儀仗隊為前導,燃炮擊鼓、鳴鑼開道,族長步后,族人依輩分列隊,隨族長上墳。在祖墳上舉行祭奠儀式,族眾按輩肅立。祭儀既畢,由家族中輪流作社聚餐,因為家廟內往往有一定數量的地,每輪作一次,盈余不少,作社者以聚餐形式溝通親情……許多家族未設祠堂,舉行家祭活動多采用‘墳社’形式。如在偃師民間,墳社由同族成員共同組成,擁有墳田。墳社社首俗稱‘神頭’,由族內各戶輪流擔任,任職社頭,俗稱‘坐社’。坐社期間,可收取墳田租谷,以供族祭等活動開支。”[13]
(32)貴州侗族的農事節日中有一個叫“做社”,文曰:“做社要花相當多的財物,款項由全寨各戶集資,捐次最多的頭三戶被指定為社主和社副,第一戶為社主,第二、三戶為社副,由他們坐社主持祭龍神活動……社主帶大家向龍神下跪祈禱,求它保鄉護民,五谷豐登。最后由社主帶隊到各家,祝戶主全家平安吉利。”[14]
上引例(29)言家族舉行祭奠完畢后,在家族中輪流“作社”聚餐,以溝通親情;沒有祠堂的家族采用“墳社”的形式舉行家祭,由社頭輪流“坐社”,負責收取墳田的租谷,用作家祭活動的開支。例中“作社”指輪流舉行聚餐的集會,“坐社”謂主持承辦收斂墳田租谷的社事。例(30)中“做社”猶“作社”,指舉行祭祀龍神、祈求豐收的節慶集會,而“坐社”則謂社主、社副主持承辦祭祀龍神的社事。
上揭二例中“作社(或‘做社’)”與“坐社”共現,為我們理解并區別它們的詞義提供了直接、具體的語境。從中不難看出,“作社”與“坐社”的詞義并不相同。由此看來,對于吐魯番文書中的“作社”(參見例(4))與敦煌社司轉帖中的“坐社”(參見例(5)),我們不能因其看起來近似,就將它們輕易地等同起來。其實,“坐”與“作”只是讀音相近而已,它們的詞義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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