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1904年6月,艾蕪出生在四川新繁縣清流場鄉一個湖北移民家庭,祖父給他起名湯道耕。1925年夏天,在成都第一師范學校讀書的湯道耕不想重復祖父和父親一輩子當鄉村教師的命運,舍棄學業,步行南下到南洋勤工儉學。他在昆明紅十字會做過雜工,在中緬邊界野人山茅草地當過馬店伙計。在緬甸,他有幸結識了萬慧法師,萬慧法師介紹他到《仰光日報》做排字工作。勞動之余他努力寫作,并開始以“愛吾”為筆名發表文章,成為《仰光日報》副刊的主要撰稿人,初步展露了他的文學才華。在緬甸,艾蕪結識了不少文化友人,還參加了緬甸共產黨,積極從事革命活動。他參與編輯緬共機關報《新芽》,并被派往新加坡參加馬共代表會議。后因編發了一篇揭露華人和緬甸人發生械斗內幕的社論,艾蕪遭到英國殖民當局的關押,后被驅逐出境。1931年4月,他搭船經香港、廈門輾轉抵達上海。正是這段曲折豐富的人生經歷為艾蕪后來創作反映滇緬底層人民生活的短篇小說集《南行記》、《南國之夜》等提供了豐富的文學素材。
初到上海,艾蕪人生地不熟,生活十分艱難。但艱苦的生活并沒有消磨他寫作的熱情,他一直堅持寫稿、投稿。1931年7月的一天,在上海北四川路上,艾蕪意外遇見了早年在成都第一師范一起讀書的同學沙汀。正是這次偶遇,改變了艾蕪的生活。
這次見面后,艾蕪便搬進了沙汀的住所。他倆互相激勵,一起從事文學創作。
有一段時間,他們在小說創作中遇到了困惑,便聯名寫信給魯迅先生,請教有關小說的題材問題。魯迅就“寫什么”和“怎么寫”兩大問題,詳細回答了他們的提問。魯迅后來收入《二心集》的《關于小說題材的通信》便是給艾蕪與沙汀的復信。
魯迅的鼓勵和教誨增添了艾蕪與沙汀堅持走文學之路的信心。不久,艾蕪給左聯機關刊物《北斗》投寄了一篇短篇小說《伙伴》。《伙伴》雖未發表,卻成就了艾蕪與左聯的緣分。這篇作品讓《北斗》編輯部看到了艾蕪的文學潛力。1931年底的一天,艾蕪應邀參加了《北斗》編緝部舉行的讀者座談會。在這次座談會上,艾蕪認識了鄭伯奇、丁玲、馮雪峰及葉以群等一批左聯知名作家。第二年春天,艾蕪即成為左聯的一名新盟員,不久經丁玲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就在同一年,一位名叫王蕾嘉的女詩人也加入了左聯。雖然此后近兩年的時間里他們并未相識,但左聯這根紅線已悄悄將兩人拴在了一起。
二
艾蕪1925年離家遠行,主要是為了開闊視野、增長見識,使自己的人生更精彩,更有價值。但不可否認,逃婚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艾蕪不愿接受父母為他安排的婚姻,他要自己尋找一位相知相愛的伴侶。
1934年暮春的一天,艾蕪經左聯盟員任白戈和杜談介紹,認識了左聯女詩人王蕾嘉。王蕾嘉原名王顯葵,湖南寧遠人,是當地有名的才女。1927年春天,從衡陽女三師畢業的蕾嘉受家鄉高漲的革命形勢影響,進入中共湖南區委黨校學習,在這里,她受到了李達、郭亮、謝覺哉、夏曦等著名共產黨人的教育和思想熏陶。1929年,她前往上海考取了勞動大學,就讀政治經濟學專業。在勞動大學,她與共產黨員彭冰山、周立波成為同學,彭、周兩人后來都加入了左聯。勞動大學被取締后,蕾嘉轉學到上海商學院,畢業后獲商學學士學位。1932年,喜歡寫詩的蕾嘉經彭冰山介紹,加入了左聯領導的進步詩歌團體——中國詩歌會,從事左聯的詩歌大眾化普及工作。蕾嘉經常在詩歌會機關刊物《新詩歌》上發表詩作。
在好友任白戈和杜談的安排下,艾蕪和蕾嘉在任白戈家見了面。初次見面,氣質高雅、談吐不俗的王蕾嘉就給艾蕪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悄悄喜歡上了這位外向活潑的女詩人。但艾蕪內向靦腆,不知如何向蕾嘉表達自己的感情。聰明的杜談想了一個辦法,他以介紹人的身份給蕾嘉寫了一張紙條,大意是:“蕾嘉同志,我們的小說家艾蕪喜歡你,愿意同你做朋友,你同意嗎?”
初次見面,艾蕪的內斂、沉靜給蕾嘉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此時的艾蕪已在文學界嶄露頭角,蕾嘉讀過艾蕪的作品,十分傾慕他的文學才華,因此她欣然接受了介紹人的牽線,與艾蕪開始交往。剛開始交往,蕾嘉還有一些顧慮,怕兩人在一起沒有話講。但不久她就發現他倆在思想、感情、興趣愛好等方面有很多的共同語言,特別是說到鐘愛的文學時,艾蕪更是滔滔不絕。艾蕪性格溫和,善解人意,特別體貼關心人,這讓遠離家鄉只身一人在異鄉的蕾嘉感到溫暖和幸福。蕾嘉意識到,艾蕪就是她可以信賴和托付終身的人。
在拉菲德路靜謐的法國梧桐林蔭道,公園的綠色草坪上,華燈初放的上海外灘,都留下了他倆甜蜜依偎的身影。作家深情款款,詩人熱情浪漫,他倆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們談文學,談人生,也談左聯,談左聯的朋友。1932年,彭冰山根據組織安排,前往湘鄂西蘇區工作,次年秋他返回上海繼續在左聯工作。彭冰山有著蘇區工作的特殊經歷,這在左聯同人中是不多見的。蕾嘉十分佩服這位校友和好朋友,和艾蕪見面時會時常談起彭冰山。在蕾嘉的影響下,彭冰山也成了艾蕪的好朋友。
他們也時常談起另一位好友——他倆相識的介紹人杜談。當時杜談因為失戀,整日心情郁悶。后來杜談到吳淞鎮看病養病時,艾蕪與蕾嘉還專程赴吳淞鎮看望他。吳淞之行使艾蕪和蕾嘉之間有了更多的接觸和了解,返回上海后,他們的感情進一步加深了。
當時,艾蕪和蕾嘉要參加各自所在左聯小組的活動,蕾嘉還要參加《新詩歌》的編輯工作,艾蕪更是筆耕不輟,因而他們花前月下的時間并不多。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在分離中思念著對方,回味著彼此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沒有時間相聚,他們卻更深地感受到彼此心靈的融合。
1934年8月,艾蕪和蕾嘉終于決定在一起生活,這是他們愛情成熟后的選擇。沒有漂亮的新房,沒有貴重的嫁妝,一只為結婚新買的皮箱,是他們唯一的家當——他們將各自的衣服裝進這只皮箱,住進租來的破房子里,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因為左聯,艾蕪和蕾嘉走到了一起。也因為左聯,艾蕪在文學道路上一步步成長成熟。在收獲愛情的同時,艾蕪又迎來了他文學創作上的高峰。
三
艾蕪的文學成長之路是與左聯息息相關的。正是左聯領袖魯迅的教誨和鼓勵,堅定了艾蕪走文學之路的決心。同時,作為左聯的文學新人,艾蕪最初發表的很多作品也得到了左聯同人的大力幫助和支持。
艾蕪加入左聯后,經常在左聯辦的刊物上發表小說。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說《人生哲學的一課》,發表在左聯刊物《文學月報》上。他的另一篇小說《茅草地》發表在北平左聯出版的《文學雜志》上。由于左聯辦的刊物一般都沒稿費,為使艾蕪擺脫經濟上的困窘,周揚將他的作品推薦給了一些付稿費的刊物。
有了固定的稿費收入,艾蕪便從借住的左聯盟員任白戈家搬出來,單獨租了一個小亭子間住,以便全身心地投入文學創作中。艾蕪認識到,左聯最重要的工作,應該是用作品來戰斗。
艾蕪懷著強烈的創作愿望,決心把“身經的,看見的,聽過的,一切弱小者被壓迫而掙扎起來的悲劇切切實實地繪出來”,他開始向文學高峰沖擊。過去在云南、緬甸等地漂泊的經歷,此時都化為一個個場景,涌現在他的眼前,傾瀉在他書寫的稿紙上。繼第一篇小說《人生哲學的一課》發表后,他接連以《南行記》為總題,不斷發表描寫滇緬底層人民生活的小說,這些作品受到讀者和評論家的極大好評,《現代》將艾蕪和同時代的一些文學新人譽為“1933年文壇上的新人”。
與蕾嘉的相愛與結合,讓艾蕪那顆漂泊多年的心終于安頓下來。愛情讓艾蕪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創作的激情在他心里不斷涌動。多少個夜晚,和心愛的人攜手漫步后回到房間,他伏案寫作,通宵達旦,度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這期間艾蕪創作了大量的短篇小說和散文作品。
然而,溫馨的生活并未持續多久。當時,國民黨特務不斷瘋狂迫害進步的文化人,與艾蕪夫婦十分熟悉并知道他們住址的一位詩人被捕了,后來那個詩人在《申報》上發表了“轉向”聲明。為防不測,艾蕪與蕾嘉不得不緊急撤離,去市郊隱蔽起來。
1934年底,艾蕪攜新婚才五個月的妻子,離開上海經南京到了濟南。艾蕪在成都第一師范的同學肖萸熱情接待了遠道而來的艾蕪夫婦。此后,他倆在肖萸的寓所住了兩個多月。寓居濟南期間,艾蕪與蕾嘉游覽了趵突泉、千佛山、大明湖、珍珠泉等名勝。在一個雪后初霽的冬日午后,艾蕪還去了洛口,看了黃河及黃河大橋。壯闊的北國風光,讓艾蕪靈感涌動。他先后寫成了《趵突泉》、《珍珠泉和黑虎泉》、《湖的話》、《游千佛山》及《洛口游記》等幾篇游記作品,發表在當時上海的《申報·自由談》上。在現代作家中,艾蕪描寫濟南名勝風情的散文作品之多,僅次于老舍。
這期間,艾蕪的短篇小說集和散文集也陸續出版發行。1935 年 3 月,短篇小說集《南國之夜》由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同年4月,散文集《漂泊雜記》在上海生活書店出版發行;9月,短篇小說集《 山中牧歌》在上海天馬書店出版。這年6月,艾蕪與蕾嘉的第一個女兒在濟南降生,這是他們幸福生活的見證。
1935年10月,艾蕪與蕾嘉重返離別近一年的上海。兩個月后,艾蕪的短篇小說集《南行記》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南行記》的出版在上海左翼文化界產生了極大影響。左聯同人周立波曾如此評述《南行記》:
這一切的灰暗,如果要靠對遠方福地的凝望來消解,那是過于渺茫了。為了療救眼前生活的凄苦,他要在近邊發現一些明麗的色調,于是他向自然求訴。
這里有一個有趣的對照:灰色陰郁的人生和怡悅的自然詩意。在他整個的《南行記》的篇章里,這對照不絕的展露,而且是老不和諧的一種矛盾。這矛盾表現了在苦難時代地帶中,漂泊流浪的作者的心情……他愛自然,他更愛人生,也許是因為更愛人生,他才愛自然,想借自然的花朵來裝飾灰色和陰暗的人生吧?
《南行記》是艾蕪一生中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一部作品,奠定了他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中的地位。后來魯迅曾向斯諾介紹過艾蕪,稱他為最優秀的左翼作家之一。
是左聯培養艾蕪成為知名作家,又成就了他和蕾嘉的美好姻緣。在半個多世紀的滄桑歲月中,他倆始終相知相守,休戚與共,歲月見證了他倆平凡而樸實的愛情。
四
艾蕪和蕾嘉共同生活的半個多世紀,正是國家多難和社會動蕩的歲月,這注定了他倆的愛情要經受苦難和離別的考驗。
在艾蕪和蕾嘉重返上海后的一年多時間里,他們一家的生活是相對安定和幸福的。繼短篇小說集《南行記》后,艾蕪又相繼發表了短篇小說集《夜景》、《芭蕉谷》,中篇小說《春天》等。但盧溝橋事變的槍炮聲打破了他們寧靜的生活。隨著“八一三”淞滬戰事的爆發,艾蕪和蕾嘉不得不離開上海。然而,這一次他們卻未能相伴而行——蕾嘉帶著兩歲的女兒回湖南老家寧遠縣避難,艾蕪則選擇戰后文化人相對集中的武漢。這是他們婚后的第一次分離。
艾蕪的武漢之行并不順利,擬辦抗戰刊物的計劃意外受挫,加之國民政府又明令遷都重慶,在各種政治力量和社會各界人士云集的九省通衢之地,艾蕪有些茫然和難以融入。最終,他選擇了南下寧遠與蕾嘉母女團聚。數月來彼此的牽掛和思念化作了重逢的喜悅和幸福,沖淡了艾蕪武漢之行的失落和抑郁情緒。此時的艾蕪已經囊空如洗,身無分文。好在蕾嘉在寧遠縣城的中學有一份教書的工作,每月有固定收入。艾蕪因而感嘆:“沒有蕾嘉,我會重演南行中艱難困窘的場面了。”
在寧遠生活了一年之后,無法在國難之時安于寧靜生活的艾蕪和蕾嘉,又帶著女兒前往當時被稱為“敵后文化城”的桂林。在舉國抗戰之時,艾蕪覺得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他通過夏衍進入了由上海轉至桂林復刊的救亡日報社工作,當時夏衍任《救亡日報》主編,艾蕪進入報社后擔任副刊編輯,進行抗日宣傳工作。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作者寫稿是沒有報酬的,編輯收入亦很微薄。而蕾嘉也沒有固定的工作與收入,因此,生活非常艱辛。加之兩個孩子相繼出世,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見肘,難以為繼。但他們始終不棄不離,共度時艱,一直堅持到桂林淪陷前夕。1944年10月,艾蕪、蕾嘉帶著三個孩子歷經艱辛輾轉抵達重慶。艾蕪參加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見到了臧克家、葉以群、何其芳、沙汀、邵荃麟等一批故交摯友,心情快慰。他奮筆不輟,大量作品在《文學新報》、《大公報》、《新華日報》發表。重慶的華美書屋、建國書店以及自強出版社都出版了他的小說集。之后,艾蕪在時任中共南方局宣傳部副部長何其芳的直接領導下,主編《大公報》副刊《半月文藝》。1947年夏,隨著當局對國統區民主運動的鎮壓和扼殺,艾蕪也上了特務的黑名單。在黨組織的安排下,艾蕪不得不再次離開蕾嘉和孩子們,只身潛往上海。這次分離,對艾蕪和蕾嘉來說是極其艱難的——此時蕾嘉已懷上了第五個孩子,家里還有四個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顧,而艾蕪此去又吉兇未卜。艾蕪走后,蕾嘉獨自一人挑起了家里的生活重擔。
其時,在重慶的《新華日報》已遭封閉,而《大公報》副刊《半月文藝》并沒有停刊。艾蕪秘密離開重慶時,《大公報》編輯并不知情,他們仍將讀者寄給《半月文藝》的稿件轉送至艾蕪家中。身懷六甲的蕾嘉知道這是黨的工作,便隱瞞了艾蕪出走的情況,承擔起刊物的編務工作,保證每期及時發稿,直到她分娩為止。1948年初,艾蕪回到重慶家中時,蕾嘉已經分娩了十七天。見到蕾嘉的那一刻,艾蕪心中充滿了感激、愧疚和愛憐之情,與妻子相擁而泣。
新中國成立初期,艾蕪擔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重慶市人民政府委員、重慶市文聯副主席和文化局局長等職。不久,在全國文聯的安排下,他和蕾嘉一道去東北鞍山鋼鐵廠體驗生活。其后,艾蕪以在鞍鋼三年的工作和生活經歷為素材,創作出長篇小說《百煉成鋼》。這部作品受到讀者好評,是艾蕪創作上的又一個里程碑。這一年,作為中國作協駐會作家,艾蕪攜全家一道定居北京。在“文革”那段歲月中,艾蕪與中國大部分文人一樣未能幸免于難。但他最終頑強地挺了過來。這與蕾嘉對他的堅守和支持分不開。在經歷了大半年、數十次批斗之后,1968年8月,艾蕪被押送到成都的臨時監獄,開始了三年多的囚禁生活。這是艾蕪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對艾蕪來說,用槍頂著游街他不怕,嘴里塞滿稻草他能忍受,腰部被造反派踢成重傷,他仍然堅強地站著。讓他最痛苦的是沒有自由,沒有相知相愛的蕾嘉做伴。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蕾嘉的探望成了艾蕪最期待和開心的時刻。每次見面,透過眼神和不多的話語,他倆能感受到彼此情感的交融和心靈的契合。這給困厄中的艾蕪以極大的勇氣和力量。
“文革”結束后,艾蕪和蕾嘉迎來了平靜安樂的晚年生活。在蕾嘉的陪伴和照料下,七十七歲高齡的艾蕪又開始了第三次南行,并寫下十三篇短篇小說,結集為《南行記新篇》出版。此外,他還發表了《春天的霧》、《風波》等中長篇小說,以及不少散文、游記、雜文和評論文章。1987年,艾蕪因心臟病住院,不久又因患腦缺血,右側股骨摔成粉碎性骨折。此后幾年他幾乎一直臥床在醫院,八十多歲的蕾嘉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有蕾嘉做伴,病中的艾蕪始終樂觀開朗,精神飽滿,并完成了他最后一部長篇小說《遠山的朦朧》,創作和整理了文集《病中隨想錄》,還撰寫了一些回憶文章。
然而,這對相守了大半個世紀的夫妻,注定要面對人生最后一次分離。1992年初夏,艾蕪的健康狀況開始惡化,終于沒能度過這一年的冬天,離開了他心愛的蕾嘉,離開了他熱愛的文學事業。艾蕪去世后,蕾嘉的精神世界也垮了。兩年后,她追隨艾蕪而去。這對相愛相守了一生的夫妻,終于又可以在天國相逢了。
(責任編輯/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