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位于臺北市遼寧街15號的第五階專業沖印有限公司,是臺北新老攝影人都熟悉的地方,這家經營逾20年的圖片工作室是陳春祿的心血,也是他賴以生存的地方。這間普通的門臉房和這條街上的任何一家商鋪相比,沒有太大的區別,店內不時飄出來自久遠年代的黑膠唱片與古老留聲機唱針交織的悠揚音樂,偶有客人進出,接待人員耐心服務,就是這樣看似靜謐的小店,卻承載了不少影像故事。但無論經歷早期膠片時代占領超過50%臺灣市場份額的輝煌,還是如今數碼時代對傳統影像的沖擊和工作室的短期暗淡,陳春祿一直很淡定,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地呆在他深愛的暗房中,經營著自己的事業,創作著他獨有的影像。用陳春祿自己的話說,他的影像不是用相機拍攝出來的,而是用放大機制作出來的。
全新的影像創作方式
看陳春祿的《開天》(見本期封面照片),我的第一感覺是疑惑,疑惑那色彩斑斕的影像是如何制作出來的?簡單交談之后才知道,陳春祿通過經營暗房的優勢,在4×5的底片上培植細菌,當底片經過細菌的殘噬,慢慢產生變化、一部分顏色被吃掉后,再用放大機將影像定格,因此區別于一般的攝影方式。細菌的繁殖能力很強,細菌將底片的顏色吃得越多,影像呈現出來的變化也就越多,且細菌會根據四季溫度的變化而變化,冬天變化會慢一些,夏天變化則會快一些。
陳春祿介紹說:“這組照片我已經拍了7年之久,因為細菌的重復性比較高,老是那個樣子,會吃掉同樣的部分,因此拍攝起來有一定的困難。因為我長期從事暗房工作,很少有時間去外面采風,因此我將別人的照片進行翻拍,用翻拍的底片進行細菌的培植,進行創作。”對于這種影像制作方式的實際操作技巧,陳春祿坦言自己本身就是和暗房打交道,對暗房的環境以及暗房的工作流程相當熟悉,所以對色彩的把握也就比常人更容易一些。另外,這種拍攝方法的隨機性很強,細菌的繁殖可以掌控的部分只有30%,所以要時刻觀察?!耙话銇碚f,我會在早晚各觀察一次,因為細菌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一旦出現你要的感覺,就要趕緊拿進暗房拍照,馬上拍,馬上沖洗,把它在高潮時期的樣子記錄下來。其實,我的創作和別人也沒什么兩樣,只不過別人是在日常環境中用相機拍攝,而我是用放大機在暗房拍攝而已?!?br/>
七年磨一劍
通過反復實踐,陳春祿借助膠卷與藥水的變化,再經暗房制作,以擠、壓、搓、揉等技巧的呈現,制作出了與自己構想相近的圖像。在厚達116頁的《開天》作品集中,收錄了2000年10月以來,陳春祿在日本銀座“尼康沙龍”的個展與東京都立攝影美術館展出的多項作品。陳春祿將《開天》的創作之路分為四個時期:“第一階段為我五年前所發表的《創世紀》系列,此作品是我畫地自限,不使用相機拍照,僅憑借著膠卷及藥水的變化,再經暗房制作出來的圖像,但由于剛開始摸索,技術和想法都不成熟,因此制作過程頗為曲折,創作難度也是所有階段中最艱辛的;進入第二階段,因為之前累積了較多的經驗與技巧,漸入佳境,文思泉涌,比較順暢。此時期我經常躑躅臺北故宮與寺廟尋找創作題材,舉凡與開天有關的題材都是我取材的對象;第三階段則是我將已經冰封多年之底片重新構思再創新作,當已拍盡所有可拍之題材苦思突破之際,好友林添福又適時地在第四階段助我一臂之力,提供了在大陸拍攝的多幅佳作供我創作,使我在‘開天’之途喜獲甘霖,枯木逢春。這四個階段的取材雖各自來源不同,但我重新再造賦予它們全新的內容意涵,使各種不同題材皆能融為同一風格。因此,《開天》不單只是《創世紀》的續集,更進一步超越并融合了各種不同題材間的異同之處,獨創全新風格?!辈贿^由于制作過程的隨機性頗高,作品易于重復,因此陳春祿在《創世紀》系列發表后的第五年,才進入第二階段《開天》的創作,可見創作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在暗房中呼吸
陳春祿生于臺南,1977年畢業于臺北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公共關系科,1985年赴日在東京寫真專門學校攝影科學習,之后進入日本崛內專業現象所技術部工作,并在日本拍攝了大量作品,早在1989年就發表了《風》系列,又在1991年發表了黑白影集《冥色呼吸》。之后,他離開日本,回到臺灣開辦沖印公司,一開就是20年。如今,雖然陳春祿已經不像學生時代那樣有時間到處采風,進入暗房以外的攝影世界,但新的創作概念,彷佛在他心中產生了一個用想象力構筑的新天地。在陳春祿的眼中,底片是時空縮影及儲存記憶的膠囊,他以藥水蝕混沌、還原亙古,融塑孩提時期幻想的開天神話:“記得我上小學二三年級時,特別喜歡荒誕不經、怪力亂神的章回小說,《封神榜》、《西游記》、《濟公傳》等皆是一讀再讀;小學四年級時有繪畫天分的我更迷上了畫漫畫并屢次獲獎,神仙世界里的龍、關公、觀世音等都是我的筆觸對象,也因此但凡與神鬼有關之事對于當時頑皮的我感應尤為強烈;而夢游仙境是吾等古靈精怪頑童的必備經歷,大白天里忽見天象異常、驚見天神下降也是常有之幻象。這些童年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使我記憶猶新,皆成為我的創作靈感?!?br/> 談到如何想到通過培植細菌進行影像的創作,陳春祿說:“我的影像創作與我的工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我從事暗房工作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宿命。早在日本留學時代,當我密閉在由浴室改裝的酷熱不通風的簡易暗房中,揮汗如雨地在顯影盤里翻攪時,撲鼻的藥水味于我卻產生一股莫名的誘人氣味,近十日足不出戶的作業后仍然意猶未盡,從那時起,我已深知暗房工作將是我今后無法放棄的選擇了。雖然許多朋友對我仍經常埋首于暗房中作業感到不解,但我卻
認為,暗房才是我鐘情的廣大天地,是我始終樂此不疲的樂土。而在數十年如一日與膠卷、藥水接觸的日子里,我偶因工作的意外而有許多意想不到的發現,膠卷因藥水的錯誤顯影居然出現前所未有的色彩變化。從偶發事件的契機中,我開始實驗深究期間的變化與奧妙。我一反常態地將光學物理化學間的相互關系重做逆向思考,借著嫻熟的暗房作業與E-6沖洗設備,半年之后已可掌握并一窺底片經化學變化后所幻化的無窮世界,身臨瑰麗、迷離色彩萬千的畫面,我經常懷著莫名、亢奮、顫抖的心緒獨享浮士德出賣靈魂于魔鬼所換取的高額報酬,并適時地以底片記錄了當時的感動。”
《開天》是另一個開始
談到自己和沖印公司所經歷的影像變化發展過程和對未來發展的預測,陳春祿認為:“二十世紀末后工業信息化的今天,是個高度科技與急速變動的現代社會,我們的生活周遭無一不因科學的影響而產生巨大的撞擊。自然地,藝術亦隨著如此迅速、多元、動態的社會而賁張著血脈,無論是繪畫、建筑、音樂等各種藝術形式亦都順應著時代的驟變而產生更多更新的形式與觀念,攝影更是如此。1970年初,美國新浪潮(NEW WAVE)的藝術家們已悄然開始借助美術、攝影等混合媒材作為藝術的表現形式;而1978年于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的一項重要展覽《鏡與窗——1960年代以后的美國攝影》更宣告了攝影新時代的來臨;攝影家、畫家、觀念藝術家們打破秩序,兼容并蓄,重新審視擷取攝影所散發出的獨特魅力,孕育出更多樣的藝術表現。因此,自攝影發明以來,攝影經由觀察-快門-顯影-成像的獨特美學重新被解構,從“照相”到“造像”,按快門已非影像創作決定性的瞬間。于此思潮影響下,臺灣的藝術創作更趨于活潑多元,而我在完成《冥色呼吸》系列后,亦于此狂瀾怒潮中亟思日后的續航方向。生命未可知,未來不可期?;蛟S在創作之途從此我將江郎才盡逐漸凋零,但回首多年以來我的創作經歷,我在認真地度過每一天,深居簡出的生活雖平淡但我甘之如飴,我的創作中有太多的感動與回味,無論別人對它的評價如何,此刻我只愿對我自己說:那美好的仗我已打過,我已盡力,我了無遺憾!《開天》是另一個開始,不是結束,而我另一個全新創作,將在不久的未來誕生?!?br/>
陳春祿簡歷
1956年生于臺南,1977年畢業于臺北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公共關系科,1985年日本東京寫真專門學校商業攝影科畢業,現任第五階專業沖印公司負責人。
展覽:
1985年,臺北市立美術館首次個展——《風之一》。
1989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個展——《風之二》。
1992年,意大利KODAK CULTURE CENTER個展——《冥色呼吸》。
1995年,臺北攝影藝廊個展——《創世紀》。
2000年,日本東京銀座NIKON SALON 個展——《開天》。
2006,北京中國美術館《彼岸·看見》臺灣攝影家聯展。
著作:
攝影集《風》、《冥色呼吸》、《開天》。
作品典藏:
臺北市立美術館、意大利KODAK CULTURE 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