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茨的音樂總是被成箱成箱地銷售,他過耳不忘的曲調已經成為了一種民間音樂風俗。然而,那并不意味著他的音樂就缺乏深度,絕對不,尼克·福爾頓(Nick Forton)辯解道。
艾瑞克·科茨(Eric Coates,1886-1957)的人生差點就以一個普普通通的銀行經理而告終。他從六歲開始學習小提琴,師從勃拉姆斯的朋友、偉大的約瑟夫·約阿希姆的一個學生。然而,對于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諾丁漢郡醫生家庭的中產階級后代來說,音樂從來不在職業選擇的考慮范圍之內,他的父母為他在當地銀行安排了一份工作。還好他去倫敦皇家音樂學院的面試成為了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因此后來他選擇了中提琴演奏家和作曲家作為自己的職業生涯。
科茨的身上有著很多銀行經理的烙印。比如他總是那么有條不紊,他必須穿得很正式——西裝、領結和領帶缺一不可,否則他無法在書桌前開始作曲。在照片中顯得威嚴高貴的科茨,對待細節時總是一絲不茍,他作曲的手稿非常整潔,就好像可信的、精確的賬目。
科茨向萊昂內爾·特蒂斯(Lionel Tertis)學習中提琴,向弗雷德里克·科德爾(Frederick Corder)學習作曲,通過在不同的劇院樂隊中演奏,鞏固了自己的演奏技巧,其中就包括雷哈爾《風流寡婦》(The Merry Widow)的倫敦首演。在從皇家音樂學院畢業后的1908年到1910年期間,科茨與弦樂四重奏團以及托馬斯·比徹姆(Thomas Beecham)的歌劇樂團四處巡演,在1910年至1919年成為亨利·伍德女王音樂廳管弦樂團(Henry Wood’s Queen’s Hall Orchestra)僅次于首席的第二中提琴手,在埃爾加、戴留斯、理查·施特勞斯、德彪西、勛伯格以及沃恩·威廉斯的指揮下演奏過,該樂團在一場BBC逍遙音樂會中首演了科茨的《小組曲》(Miniature Suite,1911年)。1919年,他與樂團的合同到期了,他決定永遠地放棄中提琴,將精力集中于作曲,后來還將自己的中提琴贈送給了倫敦愛樂一名在女王大廳遭到轟炸時失去樂器的樂手。
“英國輕音樂之父”,“英國輕音樂之王”:人們在描述科茨的時候,總是會隨意地使用這樣的稱號。它們帶來了兩個問題:“英國輕音樂之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科茨確實戴上了這頂皇冠,有什么可以證明呢?
很多偉大的作曲家在創作大型嚴肅作品的間隙,都會寫一些較為短小、旋律優美、內容淺顯的音樂。要創作這樣的作品,作曲家必須擁有輕松的心情,所以貝多芬、李斯特、勃拉姆斯、布魯克納、瓦格納和馬勒很少有這樣的作品問世,最好的輕音樂主要來自以這種風格為特長的專家。
從諸如倫拜(Hans Christian Lumbye)、瓦爾德托伊費爾(Emile Waldteufel)等維也納圓舞曲作曲家中得到啟示,英國出現了一個新的作曲家群體:他們從不寫作崇高或復雜的作品,也沒有探索靈魂的交響曲或者神經質的歌劇。在科茨出生的那十年,就有這樣的輕音樂作品從沙利文(Arthur Sullivan)、埃爾加以及愛德華·杰曼(Edward German)的筆下流淌出來,并很快成為了英格蘭最杰出的輕音樂作曲家。杰曼的戲劇音樂《亨利八世》(Henry Ⅷ,1892年)、《內爾·格溫》(Nell Gwyn,1900年)以及像《光榮的德文》(Glorious Devon,1905年)那樣的歌曲獲得了巨大成功,更不用說他的喜歌劇《快樂的英格蘭》(Merrie England,1902年)了。科茨的早期作品受到杰曼的影響,這個事實并沒有被年長的作曲家忽略。“是的,我同意你的觀點”,1925年杰曼在寫給他妹妹瑞秋的信中提到,“艾瑞克·科茨非常非常頑皮。有一晚我聽到他的一部叫做《來自鄉村》(From the Countryside)的組曲——很好,很好,很好!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了——只能說他是個頑皮的男孩!”
那是什么讓科茨變得與眾不同呢?在他1957年去世前的四十年,他是這樣一群作曲家中的一員:弗雷德里克·柯曾(Frederic Curzon)、蒙塔古·尤因(Montague Ewing)、珀西·弗萊徹(Percy Fletcher)、阿基保爾·喬伊斯(Archibald Joyce)、阿爾伯特·基特爾比(Albert Ketèlbey)、比利·梅爾(Billy Mayerl)、萊昂內爾·蒙克頓(Lionel Monckton)、羅杰·奎爾特(Roger Quilter)、杰克·斯特雷奇(Jack Strachey)、萊斯利·斯圖爾特(Leslie Stuart)、查爾斯·威廉姆斯(Charles Williams)、愛德華·懷特(Edward White)、亞瑟·伍德(Arthur Wood)以及海頓·伍德(Haydn Wood)等。
和他的許多同齡人一樣,科茨是一個出色的管弦樂演奏家,他有十年左右樂隊演奏的經驗,后來又在英國最好的樂隊之一演奏。他還非常精通長笛,“通過有效的練習,我很快發現我可以將掌握的知識運用于銅管部分的某些樂器中,”他在自傳《四個樂章的組曲》(Suite in Four Movements)中寫道。“在你希望寫作權威的管弦樂隊作品之前,至少學會演奏一件樂器是絕對必要的事,最好是一件弦樂器。”斯坦福·羅賓遜(Stanford Robinson)可能是指揮過科茨作品次數最多的一個人,他曾經說過只要聽到第一個和弦,就會知道那一定是艾瑞克·科茨的作品。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期,科茨幸運地發現了自己作為一個作曲家獨具特色的聲音。與此同時,由于廣播和電聲錄音唱片的出現,他也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幾乎所有最受歡迎的英國輕音樂作品都被制作成了12英寸或10英寸、78轉的唱片,艾瑞克·科茨也不例外。
但是最終使他脫穎而出的是他的旋律天賦。他的旋律比他的同時代人更加令人難忘。“我最好的靈感,”他寫道,“是飯后在倫敦的大街上漫步時,然后一個曲調就會很快出現在我的腦海。當我的創作靈感枯竭時,我走過有一個燈柱的哈利大街,每次我看到那個燈柱,腦海中也會閃現一個曲調,它成為我的靈感源泉已經有很多年了。”
科茨的靈感是這么豐富,他的很多作品都被用作電臺廣播以及后來電視和電影的信號曲。對于那些在二十世紀三十、四十、五十年代發展起來的新興事物,科茨的音樂是必不可少一部分:《騎士橋進行曲》(Knightsbridge March,選自《倫敦組曲》)是1933年到1960年BBC電臺節目“今晚在城里”(In Town Tonight)的主題音樂;《召集所有工人》(Calling all Workers)因為一檔白天的廣播節目“你工作時的音樂”(Music While You Work),從1940年到1967年之間每天四次、每周五天地被播放;選自《三個伊麗莎白》(The Three Elizabeths)組曲的《愉快的日子》(Halcyon Days)與1967年的BBC電視《福塞特傳奇》(The Forsyte Saga)有聯系;創作于1942年的《睡意沉沉的環礁湖畔》(By the Sleepy Lagoon)是BBC電臺節目“荒島大碟”(Desert Island Discs)的序曲。以上只是四個廣為大家熟知的例子。科茨的進行曲往往有著引人入勝的主題以及節奏感很強的活力,這是他成功的必要條件。如今最常演奏的也許是1954年電影的字幕音樂《炸水壩之人》(The Dam Busters),那部電影音樂的主要作曲家是萊頓·盧卡斯(Leighton Lucas)。作曲家的兒子奧斯丁記得有一天回家時,看見他父親將所有的電燈都打開了。“我問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說,都是這可怕的個人所得稅,如果他再寫一部《睡意沉沉的環礁湖畔》,他就要破產了。我想這應該是他在寫《炸水壩之人》的時候。”
如果成功是由長壽和賺錢能力來定義的話,那么科茨可以宣稱他得到了英國輕音樂的皇冠,雖然據說他的近乎同時代人阿爾伯特·基特爾比(Albert Ketèlbey)是英國第一個百萬富翁作曲家。然而,除了引人入勝的優美旋律以及那些最受歡迎的作品(當《騎士橋進行曲》第一次被播出之后,BBC電臺收到了聽眾的兩萬封來信,詢問作曲家的名字)以外,科茨還有更多的內涵。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開始,他與出版商的合同規定了他每年都要創作一首十五分鐘和一首五分鐘的樂隊作品,以及五首歌曲。因此他留下了一系列可以與沙利文、戴留斯或者埃爾加的作品相媲美的組曲和音詩。
埃爾加對科茨的《夏日》(Summer Days,1919年)組曲贊譽有加,據說他為此還把這張唱片都聽壞了。接下來又有幾部“幻想曲”——《自私的巨人》(The Selfish Giant,1925年)、《三只熊》(The Three Bears,1926年)和《灰姑娘》(Cinderella,1929年),他的一些交響詩也以理查·施特勞斯的作品為范例;其他組曲包括《四條路》(Four Ways,1927年)、《從草原到社交界》(From Meadow to Mayfair,1931年)、《倫敦》(London,1932年)、《三個男人》(The Three Men,1936年)、《春日》(Springtime,1937年)、《四個世紀》(Four Centuries,1941年)以及伊麗莎白一世、伊麗莎白女王(喬治六世的妻子)和后來的伊麗莎白公主的音樂肖像《三個伊麗莎白》(1944年)。1936年,他成為第一個為薩克斯管創作獨奏音樂的作曲家之一:《薩克斯管狂想曲》(Saxo-Rhapsody)——非常巧地在同一年,雅克·伊貝爾(Jacques Ibert)和格拉祖諾夫都為這件樂器創作了小協奏曲。科茨是第一批接受了新美洲大陸切分節奏風尚并將其運用到交響樂作品中去的歐洲作曲家,最有名的例子便是《四個世紀》組曲以及《三只熊》的終樂章。
然后就是那些歌曲——大概有一百六十首左右。其中大部分長期以來都被遺忘了,但最好的那些在他成為一名成功的樂隊作曲家之前寫成:《搭起我孤獨的帳篷》(I Pitch My Lonely Caravan,1921年)、《黃昏鳥聲》(Birdsongs at Eventide,1926年)、《爆石者約翰》(Stonecracker John,1909年)、《丁德爾的求愛時期》(A Dinder Courtship,1912年),最后兩首是他根據多產的律師兼詩人韋瑟利(Frederic Weatherly)的歌詞而作的三十二首歌曲之二。他第一首公開發表的歌曲《一朵淡紅色的玫瑰花》(A Damask Rose)作于1908年,那時他還在皇家音樂學院就讀。科茨作品的出版銷量一下子就達到幾千冊,可惜年輕的科茨僅以五英鎊的價格就將它的版權賣了出去,難怪后來他成為了英國演出權協會的創始人以及會長。
總而言之,科茨是一個以輕松情趣創作廣受歡迎音樂的嚴肅作曲家。那是否說明他在音樂史上的分量比柯達伊、韋伯恩、巴克斯、維拉-羅伯斯(Villa-Lobos)等近當代作曲家輕呢?樂評家們可能會持這樣的觀點,但當我們想要評價科茨以及和他同樣風格的作曲家時,我們應該銘記于心的是珀西·巴克(Percy Buck)在《音樂眼界》(The Scope of Music)一書中說的話:“一部內涵深刻的八聲部賦格,對于任何愿意花費很多時間來學習如何創作的人來說自然有著一種力量;但如果他打算重新寫《所有光線都在閃耀的太陽》(The sun whose rays are all ablaze)一曲的歌詞,然后將他的音樂與沙利文的作比較,他將會對哪個是更加嚴重的任務毫無疑問。”
推薦唱片
1《又見倫敦》(London Again)
皇家利物浦愛樂樂團/約翰·威爾森指揮
Avie AV2070
在如今最好的輕音樂指揮家的執棒下,這張唱片是對科茨最受歡迎作品的最好介紹。
《鮑爾特指揮科茨》(Boult conducts Coates)
倫敦愛樂樂團,倫敦新愛樂樂團(New Philharmonia)/阿德里安·鮑爾特爵士(Sir Adrian Boult)
Lyrita SRCD 246
《歡樂的里程碑序曲》(The Merrymakers Overture)、《三只熊》《夏日》以及《炸水壩之人》讓人無法抗拒的著名錄音。
《音響和視覺》(Sound and Vision)
托馬斯·艾倫(Thomas Allen)爵士(男中音),BBC音樂會管弦樂團(BBC Concert Orchestra)/約翰·威爾森指揮
Dutton CDLX7198
威爾森指揮了一場迷人的演出,包括一些不太常見的作品。
《艾瑞克·科茨的音樂》
皇家利物浦愛樂樂團,伯明翰市立交響樂團(CBSO),倫敦交響樂團(LSO)/查爾斯·格羅夫斯(Charles Groves),查爾斯·麥克拉斯(Charles Mackeras),雷金納德·基爾比(Reginald Kilbey)
EMI 352 3562
此唱片匯集了《召集所有工人》《睡意沉沉的環礁湖畔》以及一些主要組曲,這是一次出色的演釋。
音樂風格
描繪時代
聽科茨組曲的一首進行曲或一個樂章,會發現它的音樂就像約翰·施特勞斯那樣,對當時的時代和民族作出了描繪。強烈的節奏感、色彩豐富的管弦樂配器與讓人難忘的旋律結合在一起,使科茨的音樂聽上去不僅很有魅力,而且很有趣。
帝國后期
科茨采納了愛德華·埃爾加的實踐,使用了以旋律聲部、低聲部和獨立的內聲部組成的三部結構。但當他遵循了埃爾加的《威風凜凜進行曲》(Pomp and Circumstance marches)之后,第一批作品以及一些三重奏卻大多摒棄了“高雅”的威嚴。
經紗與緯紗
他的音樂并沒有很嚴密的對位,但大多有較為復雜的第二主題,比如在《三個伊麗莎白》的開頭樂章,木管部分(特別是巴松管和長笛)在主部主題下進行。如果說《三只熊》中有對位甚至賦格段落的話,它通常也被毫不費力地輕松處理。
作曲家的表現
如果說科茨的音樂表現的情感范圍是有限的,那么他在錄制的唱片中反映的也是相似的,這樣避免了陷入多愁善感的危險。輕快的節奏、明快的樂隊以及專業的打擊樂器發出的音響讓它們聽起來讓人無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