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之戀:夏都情話(敘事長詩節選)

　　一支鋼琴曲的傾述
　　——選自：第三章《脊梁風骨篇》之二
　　
　　在“雕刻時光”酒吧里
　　老少“女人花”與胖孩的到來：啊
　　繽紛了這方藝術天地
　　
　　這是一樓與地下室相連的所在啊
　　市花“紫丁香”花叢的巨型壁畫
　　 向空間播撒著色彩與陽光的氣息
　　屋角邊 紫檀色的大鋼琴
　　 有如鎮店旗艦 呼應著
　　那緊貼四壁高懸的小提琴 薩克斯管
　　 多種多樣的弦與管樂器
　　
　　當維娜輕步從地下室走上來
　　她攤開雙手——“哇塞，這里
　　每處空間 都別有異趣”
　　坐于俄式拉桌周圍的孔醫生與眾人
　　 一起環視著 欣賞著
　　一雙思索眼神的孔醫生自語起來
　　——“哈爾濱人的室內布置
　　 從來有別于外地 說到底
　　 是審美的藝術氣質……”
　　
　　餐飲在文氣靜謐中進行
　　懂事的胖孩正襟危坐
　　刀叉擺放與使用
　　 皆按禮儀規程
　　
　　年輕老板（自報：沈陽音樂學院畢業的哈爾濱人）
　　 前來敬酒又送上兩盤形色各異的“沙拉”
　　他的眼睛瞅著外賓 介紹起一樓和地下室
　　 兩架鋼琴的特色與經歷
　　
　　當維娜受邀 雙手落上了琴鍵
　　酒吧 瞬間變成了傳音效果極佳的
　　 音 樂 廳
　　——《我愛你塞北的雪》深情開頭
　　——柔美的《太陽島上》婉轉騰起
　　——結尾一曲《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裊裊 回蕩
　　老少聆聽者那興奮的笑臉啊
　　立即綻出“一池荷花”的芳容
　　——啊哈 我們是真的來到了哈爾濱
　　 哈哈 我們正是在哈爾濱演唱哈爾濱啊
　　
　　“難得啊 真是難得
　　 這三支曲子 您是這么熟稔
　　 向你祝賀并致謝！”
　　——站于鋼琴旁的小老板
　　把手伸給維娜 握得很緊 很緊
　　
　　“在歐洲音樂界 可以說——沒有人
　　 不知道‘哈爾濱之夏音樂會’的
　　 這三首歌 是你們這里的特產噢
　　 要來朝拜哈爾濱 不知道這些怎么行？”
　　維娜的眼里 閃著如愿后自豪的火花
　　說著從小提包里取出一張舊名片 念給老板
　　“從哈爾濱走出的音樂家（包括作曲/教學
　　 /歌手）
　　 看看 是不是 這些人——
　　 傅庚辰——金鐵林——
　　 …… ……”
　　長長的名單 維娜像念著她的友人
　　小老板喜出望外 笑瞇了眼睛
　　
　　當他請求維娜 指導自己
　　 演奏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
　　他從墻上取下黑管 雙簧管
　　維娜擔心同行的四人受干擾
　　 便與小老板走向地下室
　　
　　……《波萊羅》舞曲從地下室
　　 緩緩飄來
　　同時被吸引又悄然入境的是
　　 蒙娜與女孩二人
　　她倆入神地聽啊
　　又紛紛閉上了眼睛
　　——那神態是 決不許進來一絲雜音
　　
　　女孩：“阿姨我一聽到《波萊羅》
　　 就像看到云 同時感受到風
　　 是音樂的流云啊 音流的長風
　　 昂進里的淡淡憂傷
　　 柔美中的股股強勁
　　 那么悠長而深沉
　　 給我帶來的是豪邁 頑強 從容
　　 和不能停止的前行與掘進……”
　　
　　蒙娜：“Wonderfull（彎得富）——好極了
　　 小公主！
　　 你有一雙音樂的耳朵 明白？
　　 你的音樂感覺很優秀
　　 我要告訴你 這支曲子
　　 我的外公和我的媽媽 在我呀呀學語時
　　 他們父女倆就打著拍子 在我的小床邊
　　 不住地哼呀哼
　　 …… ……
　　 我要說 我的媽媽對這支曲子
　　 更有特殊感情
　　 她說 這是一支躲過法西斯迫害
　　 讓我活下去
　　 又始終伴行的曲子啊
　　 …… ……”
　　
　　“阿姨 早晨您在馬迭爾對我們講
　　 您十二歲以前 還生活在哈爾濱
　　 十二歲 也就是我表弟這個年齡
　　 您對這里 最難忘的 都是什么？”
　　
　　女孩的問 是光亮？還是琴聲？
　　蒙娜不由地露出一臉的溫馨
　　文靜端莊的她 好像聽到
　　 有人叩響自己的記憶之門
　　
　　——“ 唉 四十余年了
　　 又走過三個國境
　　 能忘的都忘了 有如流走的河水
　　 不能忘記的 縱使千山萬嶺
　　 也擋不住它的光芒和綠茵
　　…… ……”
　　
　　地下室的《波萊羅》
　　 繼續如訴如風地涌來
　　孔醫生與內孫/外孫女
　　 已經走進一個猶太家族的
　　 生 命 歷 程……
　　
　　我們的“蒙娜麗莎”啊——
　　外祖父是俄籍猶太人（是他先來到哈爾濱）
　　同一血統的祖父與他 同是彼得堡中學同班生
　　共同愛好是音樂和建筑藝術
　　而兩人卻都沒能以此為生
　　
　　祖父在俄國二月革命前
　　 就去了柏林經商且帶出了
　　能干的父親
　　可惜好景不長 厄運正風生水起
　172N11Ld6dDL224m8Zb9Ew==　 險 象 環 生
　　到了德國國會縱火案發生后
　　 爺爺 奶奶 還有家中資產
　　 紛紛人財兩空
　　多虧父親娶了媽媽 媽媽的父親
　　 扎根于 哈 爾 濱
　　
　　外祖父未能上成建筑院校
　　 也許是你們中國的“塞翁失馬”？
　　強烈的愛好 讓他四處拜師
　　設計師名家 建筑師大腕
　　 皆成了他仰慕的高朋
　　他能來到哈爾濱 也得益于建筑師們的
　　 指點與帶領
　　在哈爾濱的大腕 名家
　　從吉達諾夫——“韃靼寺”（1923年）建筑師
　　到科亞西科夫——“圣索菲亞教堂”（1923年）
　　 建筑師
　　 他都被當作可信的朋友和助手
　　最有幸的是1926年啊
　　 霽虹橋設計師——斯維利道夫
　　還親自邀請他出席該橋竣工典禮
　　…… ……
　　
　　從亞布力到珠河（尚志）一面坡
　　外祖父的啤酒花種植業
　　 在黑龍江兩岸也首屈一指
　　更有外祖母一手烹飪絕技
　　
　　在節假日 或收獲日子里
　　 外祖父的踢踏舞 手風琴
　　 外祖母的歌喉 和小提琴
　　讓建筑師及其家眷
　　 暢飲后高唱歡舞到深夜
　　周圍山村圍觀的人群啊
　　 也 川 流 不 息
　　
　　母親從外祖父母身上
　　得到了熏陶與繼承
　　——喜愛音樂又崇尚建筑
　　遠嫁到柏林還稱自己是
　　 “從哈爾濱放飛的風箏”
　　意在 放風箏的手還在那里
　　——她早晚還要回到哈爾濱
　　
　　嗚咦 是有幸還是不幸
　　——她真的又回到了哈爾濱
　　那是同族同胞已聽說
　　 波蘭有了一座“奧斯威辛”！
　　根據希特勒的命令
　　 猶太人必須低價變賣財產
　　 ——必須根據政府制定的價格
　　 可以限期離境
　　 不服從者的去處就是 集 中 營
　　能干的丈夫領著他的妹妹
　　 和懷孕在身的自己
　　打聽到能辦簽證的“滿洲國”駐德國公使館
　　
　　媽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了
　　 批簽證的書記官—— 一位中國人
　　是媽媽指著自己凸起的肚子懇求
　　“我的父母都在哈爾濱啊
　　 我們之間需要彼此照顧！”
　　埋首于桌案上的書記官雖未抬頭
　　幾句話就領受了一種同情
　　——“你到過哈爾濱嗎？
　　 你能知道 那是一座開放的城
　　 那里有不少你們的人……”
　　當書記官將簽證交給丈夫的同時
　　他站起身 這時指著大肚子的母親
　　——“你們走赤塔
　　 路上少折騰
　　 醫院離火車站不遠 離我們駐當地領事館
　　 很近 我曾在那兒供過職……”
　　
　　啊啊漫長的西伯利亞大鐵路上
　　擠滿驚魂的車廂里 被講述的是一個中國人
　　——替夫·王——哈爾濱人
　　（實際是吉林永吉人；而哈爾濱
　　 也曾隸屬過吉林省）
　　 他讀書在哈爾濱中俄工業大學
　　 因宣傳抗日被判刑也在哈爾濱
　　 即使供職于敵偽部門位置上
　　 卻未忘他該做的事情……
　　這就是中國人所講的良心！
　　而又一次“不幸而言中”的事
　　 正趕上在赤塔發生
　　——中國人所說的“龍鳳胎”
　　 胎死于母親腹中
　　
　　若不是搶救及時啊
　　 母親也喪了命
　　…… ……
　　
　　“從那時起 外祖父
　　 向來訪的親朋連連感慨
　　 ‘中國人 是上帝派到人間 專司
　　 救助危難的族群’
　　 ‘我說的 不光是對猶太人
　　 中國百姓面對仇人后代遭難時
　　 也未讓憐憫 閉上眼睛’
　　 …… ……”
　　
　　蒙娜的家史 自來到哈爾濱起
　　 全新的生活 被悲與喜所摻雜攪拌
　　喜的是 親人團聚了
　　 更無“仇猶”“排猶”環境
　　悲的是 外公的財路 啤酒生產原料
　　 同樣受制于東洋法西斯掌控
　　日本人制定的經濟政策（內有“經濟犯”罪名）
　　 就是將中國人往死里整 哪管你什么僑民！
　　驟增的三口人 本該不是個負擔
　　奈何逃出者 兩手空空
　　
　　能干的父親 又做出新的決定
　　夫妻倆撤離這風景宜居的一面坡
　　進到城里養奶牛 兼起
　　 馬車/舊轎車之營運
　　就這樣 從城高子 馬家溝到
　　 洋人墳（毛子墳）
　　 從地德里（地堡小市）到正陽河
　　夫妻倆的足跡與汗水啊
　　 又一頁頁寫下了“中國情”
　　
　　 “你們能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
　　 為了給奶牛添補吃食 冬天里
　　 我和你小姑穿著皮衣 皮靴
　　 到中國住戶家去討要剩菜 剩飯
　　 哪知他們把剛做好的高粱米飯
　　 包米面大餅子 毫不猶豫贈給
　　 天哪！ 他們哪有吃剩的東西？
　　 他們穿得很糟糕 不少人以單衣夾襖過冬
　　 一次討要—— 這僅有的一次啊
　　 我怎忍心再拿它們喂牛？”
　　——媽媽講此事
　　 幾乎講了一生
　　她同外公評論起“中國百姓”
　　這是她的保留話題 且做出了結論
　　 老哈爾濱市民啊
　　 自己窮困時也不忘助人
　　 應了中國人那句話
　　 ——善 待 他 人
　　
　　“這就是說 不論是外祖父開的頭
　　 還是媽媽首先講起的
　　 父女倆的各自結論 交相輝映
　　 一是 外祖父的：上帝派到人間 專司
　　 救助危難的族群
　　 ——這就是中國人的天地良心
　　 二是 母親的：自己困難時也不忘他人
　　 ——‘要臉不要命的有求必應’
　　 當然那第三條更宏大 厚重
　　 不過那是我已故丈夫 最自信的結論
　　 …… ……
　　
　　“說起我家的中興嘛 那也是
　　 跟著你們中國人的光復 一起到來
　　父親的奶牛散養 搬回一面坡變成了場子規模
　　母親對建筑的尊崇 比起外祖父
　　 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建國前 你們哈爾濱老建筑界熟知的
　　 巴吉斯先生——紅軍塔·紀念碑的設計者
　　也被媽媽開著轎車請到
　　 我們一面坡家中……
　　正是這位巴吉斯先生的學生之小弟
　　成了我的夫君——他比我大十歲
　　 地點是 澳大利亞·悉尼
　　 時間是 1970年之冬
　　
　　“我和他走到一起
　　當然不能忘記巴吉斯先生
　　 但根源與姻緣 還是哈爾濱
　　沒有在哈爾濱的共同經歷
　　怎么好在南半球順利玉成
　　……記得那是1960年 我雖小 十歲吧
　　 也感到了 你們遇到了極大困難
　　糧食和副食供應太緊缺了
　　不論秋林 還是小小糧店
　　 全是排長隊的人群
　　…… ……
　　聽媽媽講 高級知識分子和領導干部
　　 才補給白糖和黃豆 被稱為‘糖豆干部’
　　普通市民糧食供應在二十六至三十二市斤之間
　　而對我們僑民 與中國居民同一年齡段
　　 都居中偏上
　　還給僑民開了‘專供商店’
　　——糖與肉制品外 還加面包補助
　　正是這件事啊——給我夫君的震動和感動
　　 從哈爾濱帶到悉尼 又帶到瑞士
　　 直至前年春節那天 他還在連連感嘆
　　
　　“不知道 我說清楚沒有 各位
　　我家是在1962年告別了哈爾濱
　　在澳大利亞認識了我夫君全家
　　他離哈時 已是哈工大建筑系大一學生
　　
　　“大量中文書籍由媽媽
　　 從他家拿給我
　　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建筑大師
　　 梁思成與林徽因
　　…… ……
　　受林徽因影響（當然也有媽媽和‘他’的熱心）
　　我喜愛起建筑——這‘凝固的音樂’ 也愛詩
　　這不 我還給林的一首詩
　　 先后譜了兩支曲子
　　 一是 參照西方詠嘆調
　　 另一是 借鑒你們中國《梁祝》曲調
　　
　　（蒙娜說著 從挎包里取出兩頁歌篇
　　 筆跡濃重的是 一行行漢字上面的五線譜
　　 胖孩從表姐手中接過后 趴在上面讀出了聲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一句愛的贊頌》
　　
　　“哎 我的話說散了
　　從林徽因再回到我的丈夫吧
　　在澳大利亞 我的丈夫
　　 從在校大學生到畢業后受聘
　　 直到我倆同往瑞士前
　　他在‘在澳猶太人中國聯誼會’
　　 一直干到理事和副秘書長
　　到了瑞士又成了瑞中友協R市顧問
　　…… ……
　　他最讓我難忘的演講題目是
　　——《在中國·哈爾濱的親歷》
　　他的聲情并茂處 是困難時期 一個
　　 忍饑受凍的國家 其政府與人民
　　在怎樣照護/優待外國僑民
　　 ——值得各國政府效法與借鑒！
　　在場聆聽的我 想起斯諾《西行漫記》
　　 筆下的客觀與真情
　　是的 他重申又凝縮了斯諾的觀點
　　 中國工農紅軍的長征
　　 是全人類（挑戰極限）的奇跡！
　　而延安的民族救亡行動
　　 是一個政黨在全球的最大成功!!
　　他詳讀過馬海德、愛潑斯坦、柯棣華
　　 還有韓春和陽早的來華前后的生平事跡
　　 最常提的 當然是諾爾曼·白求恩……
　　請注意 他的結論——也是我們家族的
　　 第三條評價
　　——新中國必然要復興 鄧小平復出后
　　不會很久 必定是國際前幾名 遏制沒有用
　　一個不靠損人利己而強盛起來的中國
　　 是全球的福音！！！
　　…… ……
　　是的 他從事的專業是寒溫地區
　　 工民建領域的科研……
　　對的 他和王替夫先生一樣富有語言天賦
　　 他會講俄中日英法五語 俄法二語精通
　　…… ……
　　他于去年冬天上班路上 因車禍離世了
　　肇事司機從他的皮包資料夾里
　　 撿出一面坡和亞布力的風景照
　　還有那位中國人重造圣尼古拉大教堂的木
　　 制模型（照片）
　　…… ……
　　
　　“他已確定在我六十歲前
　　 與我一道搬回一面坡或亞布力
　　滿足我的夙愿也是他的一份贈禮
　　 參與生態旅游業課題
　　讓我全心研究中國古典建筑
　　…… ……
　　一個多么可惜的中國之老友啊
　　卻倒在發瘋的司機車輪下……
　　上 帝 啊 ！ ”
　　
　　…… ……
　　孔醫生長長的嘆息
　　 連結了胖孩與外孫女痛惜的眼神
　　靜 默 無 聲
　　蒙娜默默地凝視著對面墻壁
　　難 掩 茫 然
　　她以手帕擦凈了淚痕
　　 從胖孩桌前取回歌篇
　　大步走向鋼琴
　　
　　兩支鋼琴曲聽來熟悉又陌生
　　 熟悉而分明的
　　一是中國江南古韻
　　另一是歐洲的美聲
　　 兩首曲調迥異的樂曲啊
　　都有一種委婉的哀愁
　　和欲說又止的悱惻不盡
　　
　　當蒙娜邊彈邊向女孩點頭
　　女孩張開嘴 以手示意她
　　 隨琴唱出聲來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蒙娜吟唱式的歌詠
　　送來了委婉 蘊藉 含蓄與純情
　　首先引起共鳴的是孔醫生
　　 她湊近胖孩 低聲問著他
　　 “奶奶讓你背誦的《大林寺桃花》
　　 是誰寫的？還會背誦？”
　　“當然是白居易了 原句是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很好 你知道嗎 詩人林徽因的這個題目
　　就是從白居易那首詩化用而來
　　舊歷四月是五月艷陽天 暮春初夏 草長鶯飛
　　 雜花生樹 是美麗生動最滋潤情懷的季節
　　
　　人間——四月——天 多么美好和諧的意境！”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 星子在
　　 無意中閃 細雨點灑在花前”
　　
　　“小弟 你看 云煙 軟風 細雨 星光
　　 和下面將要出現的 月圓 百花 嫩草 燕子
　　 透過這些 你能感受到什么？”
　　聽完蒙娜第二個詩節的歌唱
　　 小表姐也學著姥姥啟發起胖孩
　　“我說是 美好 可愛 新鮮……”
　　
　　 ——“那輕 那娉婷 你是鮮妍
　　 百花的桂冠你戴著 你是
　　 天真 莊嚴 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花后那片鵝黃 你像 新鮮
　　 初放的綠 你是 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 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蒙娜一遍西洋美聲
　　 一遍中國古典的歌唱
　　令孔醫生老少三人細細回味 沉思
　　蒙娜停息片刻 女孩見她招手
　　立即走到鋼琴旁 與蒙娜貼得很緊
　　
　　“小公主 你知道我心中的林徽因嗎
　　 只要提起她 我想到 彩 虹 和 童 話
　　 她的科學家的職業精神
　　 詩人的藝術素質
　　 學者的淵博 和普通人的平易
　　 集于一身
　　 我不知道 你對她的這首詩怎么理解的
　　 請大膽講 我愿聽最年輕的聲音……”
　　
　　“阿姨 我對林徽因了解太少
　　聽語文老師說 她的這首詩
　　表達一個愛生活的心靈
　　 對大自然恩惠的贊美
　　 和對這些美的信息的真摯回應……”
　　
　　“不 這不是一首純粹寫景的詩
　　 是詩人抒發她的人間情懷的
　　詩中的‘你’ 我體會到的 是她
　　 心中的一切美好事物
　　——自然之美 人性之美 友誼之美
　　 愛情之美 親情之美
　　都如春天般的溫暖 明亮 親切 和諧
　　 …… ……
　　想想看 小天使
　　我有外公和母親對你們善與真的記憶
　　又有我和丈夫對林徽因慧而美的崇敬
　　你就知道 我為什么眷戀 這片土地上的
　　 中國人……”
　　
　　就在蒙娜與女孩推心置腹之時
　　維娜出現在樓梯口
　　 她向孔醫生和胖孩招手
　　“阿姨 我想和您聊聊這里的文化藝術
　　 您所知道的事情……比如詩 戲劇和美術”
　　
　　“雕刻時光”里的交談與交流啊
　　被雕刻與打通的已是兩個種族的心靈
　　維娜牽手胖孩 前往斯大林公園去找兩位老頭
　　 此三人沒有動
　　
　　華燈漂亮了房間四壁
　　孔醫生與蒙娜的對話
　　 又開始進行
　　直到女孩提出 應該看看“叔叔”
　　 ——不忘哈爾濱的蒙娜之夫“照片”
　　三人才步入果戈里大街
　　 那返回馬迭爾路途的燈海之中
　　
　　走近馬迭爾大門前
　　蒙娜拉住孔醫生和女孩的手
　　 低聲告訴她倆
　　“我明天想去亞布力/一面坡
　　 一是確定丈夫骨灰安葬處（另一部分投
　　 入江中）
　　 二是洽談明年遷回和買房的事情……”
　　
　　驀然間 三人的手扣到了一起
　　無聲地 六只驚喜的眼睛亮如星星……
　　啊 啊 一個離而又歸的故事
　　就在今晚發生！？
　　
　　家園禮贊
　　——選自：第三章《脊梁風骨篇》之三
　　
　　一股又一股晨風
　　 在馬迭爾客房的窗簾上抖動
　　睜開眼睛的賽茵發現
　　 濱生床上：無人
　　枕邊一側的手機
　　 又響起短信之鈴
　　
　　 ——“伯父 聽說您和您的老同學 懷念
　　 七十年代以前 老哈爾濱人的
　　 野 游 野 浴 野 餐 野 營
　　 ——您過去歸納的 只有這‘四野’
　　 方能領略到那‘太陽島’獨特風情
　　 根據我接待國外朋友的簡便做法
　　 選擇‘兩高——兩新’即
　　 一‘高’為龍珠索道 俯瞰松花江兩岸
　　 二‘高’是龍塔餐廳 環視哈爾濱全城
　　 ‘兩新’是巡看我廠附近的群力新區
　　 和我老爸老媽入住的愛建住宅區
　　 如您同意 我帶兩輛車（一臺五人越
　　 野/一輛轎子）
　　 八時半 我準時趕到馬迭爾會客大廳
　　侄 江松濱 拜稟”
　　
　　哈哈 吾侄江松濱啊——八十年代初來哈
　　 的小農民工
　　十年間種植蔬菜起家——打進俄羅斯
　　淘得幾桶金后 請來俄國技師
　　由小到大的鳥食廠啊 已供貨給
　　 俄羅斯的大遠東
　　一名因“家困”未讀完高中的廠長啊
　　 業余攻下黑大和黑商大兩個碩士文憑
　　
　　高個瘦削的松濱含笑面龐與多種神情
　　 在眼前一一閃回 定格
　　這個樣樣“低起點”殺出來的民營企業啊
　　苦水/汗水/淚水換來了今日之光景
　　 …… ……
　　賽茵禁不住一個“鯉魚打挺 ”
　　——下得床來 一看表：6點55分
　　喜幸與自豪 驅他立馬快速洗漱
　　 一改往常的慢慢騰騰
　　
　　當他在手機回復了侄的短信
　　——“甚好，照你安排進行”
　　短信的鈴聲又響個不停
　　
　　 ——“賽老：您寫的《哈爾濱馬迭爾賓館：中國
　　 民主黨派的會師地與人民新政協建立的前
　　 奏曲》一文，我刊已定轉載；擬明日發排;
　　 尚留出大半個版面供您增補。如無補充，
　　 想將六幅哈爾濱風光照片散發在全文中；
　　 一共挑選了十一幅，請您圈定。又，大作與 照片已發到您的郵箱，特告。盼今日午后下
　　 班前得到您的回音。祝夏安！市政協《文史
　　 選刊》 黨史組 小陳于京匆匆”
　　
　　哈哈 首都的報刊也同北京人一道
　　 這么熟知咱的“夏都”“江城”
　　 刊文還要配發多幅照片 如此規格啊
　　 可得仔細，亮出哈爾濱水平
　　
　　賽茵把江松濱與小陳的短信
　　 接連轉發給王濱生
　　餐廳門口 老同學立即把筆記本電腦
　　 掛到了賽茵的肩上
　　——“游覽與看稿 兩不誤啊——你得參加
　　 不然你侄子面對的都是陌生面孔……”
　　
　　一感到自己有活兒干了
　　賽茵揚起臉來 目光炯炯
　　有如連吸了兩根“大中華”般來勁兒
　　“看你和我 都一個‘德行’
　　 ——手中無活兒 就要打盹兒
　　 有事干了 萬物皆空”
　　王濱生拍起賽茵肩膀 熱語加評
　　
　　是的 賽茵記不清了 早餐桌上
　　 維娜怎樣說服了蒙娜
　　 終將亞布力/一面坡之行后移
　　對于蒙娜 那可是個不小的事情
　　
　　也記不清了 馬迭爾會客大廳里
　　 侄子帶來的辦公室女主任（當年黑大俄
　　 語系高材生）
　　 和俄國技師壯漢啊
　　他倆與蒙娜/維娜一見面
　　四人的俄語與英語交相混雜
　　直至進入轎車 在前引路
　　 才聽不到那混雜的外語聲
　　
　　賽茵一頭扎進越野車里
　　 眼睛就被吸附于筆記本電腦上的圖文
　　只聽侄子在副駕上 一次次回頭
　　 解答著王濱生的提問
　　而與自己同排座的老同學啊
　　發問的話語 頻率密集 環環扣緊
　　他似專業記者 更像做調研的那種刨根問底
　　在旁細閱電腦圖文的賽茵啊
　　聽著這一老一青十分在行的對話
　　 一幅幅有關“發展與改革”這些由概念
　　 變圖像的連環畫
　　就在腦子里魚貫而來 又匆匆而去——
　　
　　 黑龍江的八大經濟區 十大建設項目
　　 縣域經濟發展 城鎮化推進
　　 抓“民生”與城市基礎設施工程
　　 …… ……
　　 這是在嘮家常 還是數家珍？
　　
　　侄子略帶“蒙式漢語”腔調的表述
　　 聽來樸實 利索 誠懇
　　他的生活面寬 實際經驗扎實
　　事實與數據精準 思維清晰
　　聽得出 老同學喜歡上了江松濱
　　
　　——特別是在俄羅斯的原始積累
　　展示了一個戰士的操守與智勇
　　嘿嘿 哈爾濱新市民的行列里
　　 又有了這么一個蒙族年輕人
　　
　　賽茵為活動一下頸椎 轉動著頭顱
　　 而眼睛沒有離開江松濱
　　——我在他這個年齡 可絕講不出這些東西來
　　“全球化”“信息化”……不消說 聞所未聞
　　是的 他長得越來越像父親，一位抗美援
　　 朝歸來的老兵
　　而性格語聲更似祖父 當年的民主聯軍
　　 （不知他的騎兵連與開進哈爾濱的部隊
　　 各屬哪個部分）
　　可不可以這樣說啊
　　我們的黨中央 正率領著
　　 又一代各族兒女的精英
　　正在向著中國復興的目標進軍
　　
　　 ……侄子從工廠開張即納稅信譽戶
　　 十六年助殘標兵（集體）至今
　　 他于前年“七一”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記得在親友聚會上 他的一曲
　　 《故鄉的云》（費翔原唱）
　　 唱得在場人 默默無聲 熱淚縱橫……
　　
　　兩輛車開到愛建高檔住宅區北門
　　老同學與侄子 一齊按住了賽茵
　　——“你不是來過這里的一個小區嗎
　　 想要看全‘整個浪’愛建 再定日程”
　　——“北京還在等您稿子
　　 伯父 審稿要緊……”
　　
　　……一個鐘頭過去了
　　又過去了三十分鐘……仍不見返回的人影
　　順利校完了五千余字的文稿
　　 賽茵的興奮又添輕松
　　“只是這六幅照片嘛
　　對于今日哈爾濱 是不是
　　 另一種‘杯水車薪’
　　放一放……再定”
　　
　　憨厚的司機巴特爾（蒙語：英雄）
　　 請他走出了車門 兩人聊起家常來
　　嘮到家鄉草原 巴特爾引用了
　　 草原導游的話
　　——“……經過幾年生態保護
　　 環保治理 家鄉的牛羊啊
　　 吃的是‘靈芝草’
　　 喝的是‘礦泉水’
　　 拉的是‘六味地黃丸’
　　 …… ……”
　　 ——引起兩人一片笑聲
　　
　　紅臉膛的巴特爾止住笑聲
　　 又急著表達什么卻詞匯拿不準
　　“哈爾濱的小區住民（戶）
　　 和全市開車的
　　 都佩服市委 市政府啊 嗨咿
　　 環境建設又實 又細 樣樣動真格的
　　 連偏遠小區的路面 也鋪得那么過硬
　　 更不用說 開車/跑車的人
　　 都給市委蓋書記豎起大拇指
　　 ——好樣的如垠書記 老蓋同志
　　 辦實事 力度大 得人心！”
　　
　　 正當兩人蹲下身 想要嘮一嘮家庭
　　 只見同游的中國老少 紛紛來到正門前
　　 而蒙娜與維娜師生倆 邊走邊說邊打著手勢
　　 那表情很像在爭論
　　 直到辦公室女主任走到她倆中間 才邁
　　 大了腳步
　　 全體美滋滋地合了影
　　
　　江松濱：“王叔：我聽她倆爭論的好像是
　　 中國到底是發展中國家
　　 還是發達國家
　　 英語 法語交雜 我分不很清”
　　（汽車已經啟動……）
　　
　　王濱生：“你聽的 沒錯
　　 這‘二娜’對愛建的評價是
　　 ——在發達的歐洲，也得列入一流
　　 這是她倆的一致結論
　　 不同的是 維娜認為‘在發達國家
　　 行列里 中國應在其中’……
　　 看來愛建已鼎鼎大名”
　　 （越野車已跟隨轎子駛上了大街路……）
　　
　　兩輛車在群力新區內外巡行
　　罕見的“宏大與壯觀”
　　 寫進了巡禮者的眼睛
　　崛起與在建的樓群
　　 令賽茵感到一種氣勢
　　 正拔地而起 又似從天而降的
　　 一座新城 巨型油畫般
　　 在松花江上風口 龍盤虎踞
　　
　　這種感覺與心情啊 一直跟隨他
　　 升上了龍塔
　　在塔上放眼遠眺
　　孔醫生給孩子買的兩架俄制望遠鏡
　　 派上了用場
　　幾乎所有人顧不上孩子
　　一個接一個輪流遠望啊
　　接過來的鏡筒 還帶著上一家手溫
　　著急的胖孩 一屁股坐到旋轉餐廳的
　　 椅子上 不再搭理別人
　　
　　無聲/無察覺的悠然轉動啊
　　這是享受 更像提示身在景中之人
　　悄悄體味吧 讓銘記與珍惜交頸并行
　　
　　當母親河 以銀線在天邊眨動眼睛
　　當鱗次櫛比的樓群 以積木/火柴盒
　　 微縮成連綿的風景
　　時空之中居高望遠的人啊
　　性情再內向 遇事再冷靜
　　 也難以無動于衷
　　
　　讓我們在緩緩旋轉的餐廳里
　　聽一聽那喧騰于肺腑的聲音
　　
　　“老先生 我叫弗拉基米爾
　　很好記——與列寧同一個姓”
　　與“二娜”/女主任坐于同一餐桌的
　　 俄國技師快步走到賽茵餐桌邊
　　恭恭敬敬地打開手中的筆記本
　　“我的中文不行 讀起來還可以
　　 因為我一讀起它 就被大氣和豪情所
　　 主宰——”
　　這位壯漢子緊貼賽茵站著 而臉
　　 面向所有人——
　　 茫茫九派流中國
　　 沉沉一線穿南北
　　 煙雨莽蒼蒼
　　 龜蛇鎖大江
　　
　　 黃鶴知何去
　　 剩有游人處
　　 把酒酹滔滔
　　 心潮逐浪高
　　“你們不要鼓掌 是這詩寫得好
　　我在高處看見了松花江
　　就讓我想起作者毛澤東 偉大得很
　　在我們俄羅斯 只有詩壇太陽
　　 普希金的詩和毛的詩 大受歡迎”
　　
　　 “是的 我在黑河市買了房
　　 太太和兒子住在那里
　　我在哈爾濱租公寓 現在不敢買了
　　我要響應中國的宏觀調控
　　 不能添事兒 也不該太貪心”
　　（靜靜的旋轉餐廳
　　猛地爆出一片笑聲）
　　
　　“小老弟 你說我像姚明
　　不敢當 那是你們中國的形象大使
　　雖然我比他年齡大 可是他的天分 敬業
　　 助人 幽默 還有慈善事業等等
　　我得先來當當學生……”
　　
　　——弗拉基米爾這一炮啊
　　 炸出了所有人的談興
　　 坐于兩桌相鄰的賽茵
　　 左右兼聽
　　
　　“王叔 你問我們這代人在想什么
　　說有現代焦慮感 那有點重了
　　可競爭 壓力 創新 那是如影隨形
　　…… ……
　　干起來的事業 越發與國家密不可分
　　在商言商 搞物質生產的當然對資源最關心
　　十三億人口 拼資源 那就是不顧后人
　　…… ……”
　　
　　辦公室女主任遞過來一張字條
　　——“賽老師 聽廠長說
　　您對咱市城市建設的一線人員感興趣
　　正好 我有幾位老同學在建委系統
　　請您定好時間 提前通知我……”
　　
　　“賽爺爺 您說哈爾濱的濕地公園
　　 更有詩意吧
　　我說的是‘濕’和‘詩’啊”
　　——很少與賽茵搭話的女孩笑著發問
　　
　　“今晚篝火晚會上
　　 廠長能唱《我的天堂》嗎
　　 我會模仿騰格爾啊 賽爺爺”
　　——聽得出是胖孩在提前主動來報名
　　
　　一只大手落在肩上 賽茵未抬頭
　　 就知道 要開口的必是王濱生
　　“老兄 明年就是建黨九十周年了
　　 青年后生們都有那么一股勁兒
　　 咱們老家伙 可不能坐享其成
　　 你得承認 紅歌和紅色經典的
　　 最大成功
　　 不是靠什么 朦朧意象技巧自我欣賞
　　 根本問題也是最大本事
　　 是你寫的 能打動眾人的心……”
　　 未想到 在旁邊點頭的還有侄子——江松濱
　　 賽茵感到臉上熱起來 是啊
　　 此話是親友們發自內心
　　
　　 當賽茵與侄子同乘的一輛纜車開始滑行
　　 江松濱亮出了嗓音
　　 “現在不是——‘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而是——‘我的家在哈爾濱松花江上空’
　　 哈哈 伯父 注意向東——”
　　他的手指向道外方向
　　 “那松浦大橋啊 比您謳歌過的
　　 河圖街公路大橋
　　 更令人振奮”
　　 “是的 在京就已有耳聞……”
　　 “北京刊物要的六幅照片 您已圈定？”
　　 “是索菲亞教堂 馬迭爾賓館 頤園街1號
　　 ——前三個我著眼于建筑特色
　　 也考慮到人文歷史背景
　　 后三個是防洪紀念塔 松浦大橋和濕地
　　 公園
　　 ——它們是新中國哈爾濱人的驕傲 和
　　 新成果的見證”
　　
　　抬眼在前緊鄰的纜車上
　　風姿綽約的“蒙娜麗莎”和“維娜斯”啊
　　隔著玻璃回眸間 綻開了笑容
　　那秀發白齒與揮動的手臂
　　 同漢/英兩語的呼喊
　　 一道投給了雄勁的江風
　　——“我愛你——哈 爾 濱
　　 請把我心還給我吧
　　 你這越發年輕的國際城……”
　　
　　前行路上以笑迎風 是一種
　　 氣質風度嗎
　　鏗鏘于地的是
　　 力量與自信……
　　2011，2，17-7，25.
　　于北京通州馨通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