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利亞之冬

1

支球隊的全線潰敗，除了用“時代被終結”這一冷酷的詞語來做結案陳詞，還能說什么呢?只是，他們如約而至的集體歸位，實在是很詭異。看看NBA歷史，最逼近的一次是76人(1987-88)、湖人(1990—91)和凱爾特人(1992—93)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淪落，然后他們都陷入到漫長的復蘇期。但他們到底還有一點時間段上的錯落感，而這回，湖人、馬刺、凱爾特人手拉手地走進墳塋，對聯盟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或者說，在這個時候NBA面臨生死存亡際的勞資協議，頗有點給棺材蓋釘上最后一錘的意思。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帕特農神廟的廟頂也不是吹口仙氣的功夫就能坍塌的。其實這些總冠軍的老財主們，早在前幾年就該塵歸塵、土歸土了。上賽季湖人如果不是遇到比他們還老的凱爾特人，結局會很難說。至于馬刺，他們在2007年需要使出“羅伯特·霍里式”的陰招方能奪冠，就是氣數將近的征兆。而此后四年，他們再也沒能沖進總決賽。

我不知道現在湖人隊到底有沒有后悔。在2008年他們迫于科比的壓力通過交易得到保羅·加索爾，而失去了在攻防兩端更有潛力、籃球智商更發達的馬克·加索爾。現在想想，這筆交易真的像當初坊問盛傳的那樣，是湖人對灰熊的一筆掠奪式交易嗎?今年聯盟將球隊最佳總經理的獎項分享給了熱火的帕特·萊利和公牛的戈爾·福爾曼，但我想他們更應該給孟菲斯的克里斯·華萊士一個補償性的安慰。事實上，在那宗交易前后，灰熊老板邁克爾·海斯利也受到了不公正的非熬。而馬刺呢?你很難說有哪筆交易延誤了他們的換血周期(失去斯科拉也不算)，畢竟吉諾比利和托尼·帕克的年齡正值黃金，否則球隊也不會和他們簽下長約。或許他們的問題是過于相信鄧肯了——在這個磐石球員極度奇缺的年代，還有比鄧肯更值得信賴的球員嗎?議。在NBA有個很隱蔽的現象，那就是當時看起來似乎是一邊倒的交易，在幾年后所謂的“失敗者”也會得到豐厚的回報。但洛杉磯人畢竟因此得到了兩次總冠軍，科比的歷史地位亦得到升格這也是可以接受的。而在波士頓，他們在2007年湊起“三巨頭”，支起了皮爾斯的城市英雄夢但換來的可能是凱爾特人隊未來更漫長的重建煎

不過，無論科比還是鄧肯，沒有人能逃過歲月的追擊。上賽季西區決賽結束后，太陽隊主帥金特里對科比的諂媚式擁抱，給你留下了一種錯覺，好像是科比還可以統治世界。但在總決賽第七戰上，很多人都關注到帕金斯的停賽，卻忽略了科比的24投6中，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隊友的幫助。那是科比老化的開始，當去年休賽期媒體都在熱議如果科比拿到第六冠，會如何如何與喬丹等齊時，實際上已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科比向歲月低頭了。偶爾科比會打出一兩場巔峰期的表現，于是就有人言之鑿鑿地說：“科比回來了!”但科比永遠不可能再回來。在這點上，科比的確和喬丹比不了。但有兩個因素我們不能忽略：第一，科此這兩年一直有傷；第二，喬丹畢竟在第一次退役時休息了一年多。所以，我們也不好更多地責怪科比什么。比較而言，鄧肯的老去則更“隱蔽”一些。這不像是在說：好的，鄧肯，你被咔嚓了，你已老了。因為近幾年來鄧肯一直都在變化，只不過是掛著轉型的旗號，數據也沒能體現得那么明顯而已。在首輪第四場最后80比81追分的關鍵時刻，正是鄧肯把本應傳給帕克的球無端地扔到界外——圣安東尼奧那個偉大如史詩般的21號，再也無法肆無忌憚地控制攻守兩端了。近三個賽季，鄧肯的球風越來越像大加索爾，往昔招牌式的左側背身越來越少，接球策應開始增多，而且日益成為帕克+吉諾比利的掩護墻。尤其在今年季后賽上，鄧肯完全打不動又高又壯又年輕的小加索爾。聰慧可以彌補肌肉的損耗，但沒法完全代替肌肉，就是這個道理。于是，當擁有37733分鐘常規賽和6952分鐘季后賽時間的鄧肯，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用技術和意識彌補身體的老去時，那個曾炫目無比的鄧肯時代，就不可避免地和我們作別了。至于凱爾特人隊，他們球隊老化的風向標就是加內特。KG那仿佛被垃圾食品偷走鈣質的老膝蓋，再也無法展現昔日其引以為豪的運動力。所以加內特只能一次次地看著對手從他身邊沖進去不斷得分，即使偶爾有一場雙20的表現，但他的斗志總是抵擋不住體力的透支。

另外，我們還不能忽略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些老牌強隊基本沒什么進取心了。科比明白即使自己能實現“三連霸”，也不能做到和喬丹平等角力；菲爾·杰克遜早就在心理上準備放暑假了，尤其他那種隨遇而安的江湖態度，不但無法再給湖人任何正面的幫助，而且對球隊施加了非常深遠的負面影響，湖人再不是那支在季后賽輸掉一場就會發瘋、并能做出激烈反應的超級強隊了；馬剌和凱爾特人，可能他們的進取心會好一些，但受制于身體的不靈光，這種追逐總冠軍的頑強精神更多是體現在年輕人身上，比如加里·尼爾第五場的絕命三分，拉簡·朗多用獨臂獲得了系列賽中的惟一一勝。只是，這種力量實在是太微弱了。

既然黃昏已罩住了那些蒼老的背影，任何的掙扎都是徒勞的。

2

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但這正是那些老牌強隊的悲哀。因為對他們來說，在未來一兩年內進行重建沒有意義。好吧，很吊詭的結論，但這就是現實——在老將已老的情況下，不要隨便說重建，核心一個都不能動。

拿湖人來說，即使他們延續拿來聯盟頂級中鋒的優良傳統，但德懷特·霍華德真的就比加索爾或是拜納姆好用兩三個量級嗎?連續三屆聯盟最佳防守球員，和總冠軍沒有任何掛鉤的實際意義。更何況霍華德在季后賽中的實戰能力，總是要打些折扣的。而且如果要重建，還是要圍繞著科比來展開。但科比現在已年近33歲，他能在未來三年維持住今年的水準都是奢求。到了科比退役時，湖人隊難道又要進行下一輪重建嗎?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失去了菲爾·杰克遜，湖人隊近十年來的執教體系被打破，無論繼任者是誰——即使是和他耳濡目染多年的布萊恩·肖——也很難保持戰績上的穩定性。所以在這個時候，湖人隊啟動任何功利性的高效總冠軍模式交易，都是不合時宜的。

馬刺的情況有所不同，托尼·帕克和吉諾比利都還能打，波波維奇還會維持馬刺隊一貫的戰術體系，圣安東尼奧人最現實的問題是要找到一個鄧肯的替代者。但這點要實現起來其實無比艱難，今年季后賽馬刺隊之所以在油漆區內全線失勢，徹底被灰熊“雙塔”扎克·蘭多夫和馬克·加索爾打爆，不僅是因為鄧肯已失去對手對他進行包夾的“興趣”，更關鍵之處還在于：其他輪轉陣容的大個子，無論安東尼奧·麥克戴斯、馬特·邦納、德胡安·布萊爾還是提亞哥·斯普利特，他們要么是守強于攻，要么屬于單一的功能性球員，都難以做到在攻守兩端獨當一面。但好消息是，鄧肯的合約只剩下一年，到了2012年，馬刺隊不想重組也得要重組了。至于凱爾特人，他們近年來一直在走堆砌老兵沖擊總冠軍的路子，這點在下賽季也不會改變。而且由于皮爾斯、加內特、大小奧尼爾都到了合同的最后一年(2012年夏到期)，波士頓人肯定會做最后一搏，至多會找一個年輕一點的大個子(如戴勒姆波特)來保護油漆區。而且我也非常相信，明年也會是道格·里弗斯在豆城的最后一季。他的下一站是邁阿密或者別的地方都不重要，里弗斯已經不是當年在奧蘭多那個拿下19連敗的里弗斯了，這幾年他在波士頓奠定了自己的名望，未來的起點一定不會低。

但現在我就敢斷定，湖人、馬刺和凱爾特人明年的戰績只會比今年更差，甚至不排除有一支球隊無緣季后賽的可能。因為就算NBA成功規避停擺風波而重新運作，但一個起點更低、控制更嚴格的硬工資帽，這就使得任何一支NBA球隊想得到自由球員或是運作交易，都顯得非常艱難。這其中，湖人隊面臨的困難更大一些——就算下賽季香農·布朗和巴恩斯不執行球員選項，湖人隊可以省出430萬美元，他們依然要耗費8850萬美元。而等到他們努力騰出薪資空間時，恐怕最早也要等到2014年——即使他們愿意在下賽季執行奧多姆或是拜納姆的合同而削減工資，他們依然要處理掉其他一些很棘手的合同——到時布雷克·格里芬會成為自由球員，但三年的等待時間對湖人隊老板杰里·巴斯來說，實在是太久了。

即使是令人最感興趣的霍華德，最可行的交易(也許會引領起又一輪季中風暴)，也要拖延到2012年夏天以后。當然，也可能有人說，湖人隊完全可以像2004年那樣拿到卡爾·馬龍和加里佩頓。但他們忽略了一點，現在的湖人就像是個更年期將近的老怨婦，沒有任何吸引力。馬刺也是困難重重，鄧肯(2100萬)、帕克(1250萬)、吉諾比利(1298萬)在下賽季對馬刺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即使是一直沒有融入馬刺體系的理查德·杰弗森，他的下賽季工資也有927.5萬，難以在自由市場上秀出一些銀彈攻勢。更糟糕的是，馬刺隊由于本賽季取得了61勝21負的全聯盟第二好戰績，加上一些陳年累債，他們只能在兩輪選秀中倒數第二位出場。而且近年來巴福德的慧眼漸有蒙塵之勢，很難保證他能拿到什么瑰寶。即使是可用之兵，也難解一時之渴。所以，馬刺隊最好是啟動交易，就看他們有沒有充分相信喬治希爾而放棄帕克的膽識。好吧，我們怎能忘記凱爾特人呢?從2007年起，他們就揮舞著老將底薪的風車，占了不少便宜，因此波士頓人其實不在乎工資帽、選秀權什么的。只是現在這個世界，比的是誰的大腿更粗。如果熱火今年能奪冠，波士頓人就不具備這份優勢了。

前路遠且長，這些昔日的總冠軍老槍們，你們上路后，就各自珍重吧!

3

其實我最想說的是以下內容：如果你覺得熱火奪冠，有意思嗎?

看今年的季后賽，如果你的球齡夠長，會有這樣一種錯覺：這就是季后賽嗎?由于以上三支傳統強隊的失勢，年輕球隊的上位顯得過份容易了，以往那種接連幾個系列賽打得無比艱難的大氣氛已經不存在了。我想，現在的NBA，對德里克·羅斯和凱文杜蘭特的考驗是否太輕松?如果是這樣，可能喬丹在1988年就能拿到總冠軍了。

勒布朗·詹姆斯在躋身東部決賽后，曾說，“唯有做出這樣的‘決定’，才能擊敗‘綠衫軍’。”現在看來，熱火奪冠的幾率成倍增大。但即使“三巨頭”在組合的第一年就拿到總冠軍，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什么福祉，因為他們是在一個王朝球隊斷檔的年代稱雄的。在NBA歷來有個說法，那就是只有衛冕才能成為一個王朝。我會預料到，熱火拿到第二個總冠軍會非常艱難，也許會像2006年的熱火那樣。總之一句話：2011年的總冠軍無論是誰，都沒有能力衛冕。

記住，強隊可以暫時失勢，亂世也只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