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意初醒問稅權

自9月1日起，新修改的個人所得稅法(下稱“新個稅法”)已正式實施。時不湊巧，首月實施卻與中秋節狹路相逢，征稅方“睡”眼朦朧，不問三七二十一向月餅開刀索稅，聲稱大小單位發給員工的中秋月餅要計入工資薪金并扣繳個稅，并解釋說“月餅稅”已征收了17年之久。對此，經過此前的“饅頭稅”、個稅法修改以及“加名稅”與“47號公文”的熱議后，稅收意識如夢初醒的中國民眾紛紛表示，“太傷感情了”，“征收了10多年我們怎么毫不知情”?指責聲、非議聲不絕于耳，以至在一些大中城市上演了呼吁“豁免月餅稅、還民稅權”之浪潮似乎壓過中秋團圓與歡樂聲勢的空前鬧劇。

雁過拔毛，月餅稅堪比大糞捐

從年初的“饅頭稅”引發了社會各界對減輕農產品加工企業的稅負的呼吁以來，5-6月間個稅修正案的征求意見引發一場全民大討論，據理力爭起征點由2000元提高到3000元不夠合理，并最終提至3500元。8月，一份號稱國稅“47號公告”的文件的網帖被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等主流官方媒體引用報道后，不少人對于此公告能夠讓自己少交一點個稅、更為合理的交稅均表示歡迎，但國家稅務總局卻聲明“47號公告”系有人偽造。評論人士則稱，“47號公告”是假的，可內容是好的。接下來的“房產加名稅”讓眾多市民虛驚一場。

鬧得最熱烈的當數“月餅稅”。由于計入幾百元的月餅后，一部分員工的工資或沖破個稅稅率臨界點，進入更高稅率的個稅標準，同時意味著普通員工在圣誕、新年元旦、大年春節所得的實物福利以及端午節的粽子等也將被計入個稅。分析人士認為，按照《個人所得稅法》第4條規定，“福利費”可以免納個稅，月餅是以實物發放的“福利”，同樣理應享受免個稅待遇：但政府征稅部門按《個稅實施條例》第10條所規定的“個人取得的應納稅所得，包括現金、實物和有價證券”，把月餅認定為應納稅的“實物”，是不合法理的，更存在重復征稅的情況。

對于稅收亂象，老百姓會用“蒼蠅肚里刮油，蚊子腿上割肉”來形容，輿論以“無孔不入、雁過拔毛”來比喻，但是稅收背后亦有鮮為人知的趣聞。財稅史學者梁發芾日前撰文稱，據一些資料記載，清末庚子賠款，四川每年要攤派220萬兩白銀，時任四川總督奎俊羅“見農民入城擔糞，即抽糞稅，每擔取數文，每廁月取數百文，稅至于糞，真無微不至”。據說諷刺大師劉師亮當時寫下“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只剩屁無捐”的詩句。清末開始的糞稅亦在民國時期的一些地方延續下來，并出現“三局治糞”的稅收奇觀。據說，中世紀歐洲(如法國)的領主還曾收取過畜糞稅，規定在某些日子畜群必須到他的地上圈禁一段時間以便留下糞肥；法國空想社會主義者勒魯曾設想，在將來的某種理想社會中，每個人認真地收集自己的糞便來交給國家，作為自己對于國家的貢獻。

梁發芾指出，今天，當人們在嘲笑歷史上有關糞便稅的時候，似乎忘記了，現在仍然以另外一種形式在繼續繳納糞便稅。全國各地城市都向居民征收污水處理費，費用隨水費征收，它其實是一種糞便處理稅，或者也可以說是針對排泄行為征收的行為稅。這種稅金，包含在水費之中，甚是巧妙隱蔽，一般人并不知曉明了。對此，有觀察人士戲稱，“月餅稅”堪比“大糞捐”，雖然別有一番風味但尚有“不足之處”，如果再把欣賞明月、曬曬陽光、呼吸空氣納入個稅范圍，豈不達到“色味俱全”的絕佳境界?

能少征盡量少征

對于雁過拔毛式的征稅，評論人士普遍認為其正在造成民眾與政府的感情疏離和對立情緒。因為目前中國經濟正在痛苦轉型，擴大內需、提振消費是轉型的方向之一，同時，中國稅負水平較高，中小企業普遍反映稅負沉重。中國社科院日前發布的報告稱，2007年、2008年、2009年，中國宏觀稅負水平分別達到31.5％、30.9％、32.2％，這一數字遠高于財政部24％左右的結論。最新的2011年中央財經大學財政學院發布的《中國稅收風險研究報告》稱，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目前稅負水平高于中上等收入國家，大口徑宏觀稅負水平過高。這一點從近10年來財稅收入增幅遠高于GDP與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實際增幅數據中可得到印證。

財政部日前公布數據顯示，2011年前8個月全國財政收入達74286.29億元，同比增長30.9％。由此專家普遍預測稱，今年財政收入勢將突破10萬億元。與之相對應的是，減稅呼聲再起。業內人士呼吁(中國稅收作為經濟調節的杠桿應該給百姓消費創造良好環境，應該走減稅降費或者能減就減、能不征就不征、能少征盡量少征的路子。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與金融學教授許小年日前指出，就當下的經濟形勢而言，政府更應該做的是減稅而不是加稅；中小企業賦稅太重，應當減輕負擔。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9月15日出席大連達沃斯論壇期間了解企業經營情況和用工情況時曾表示，企業減負是個方向。減負首先減輕稅負，在減輕稅負當中，首先從對中小企業、小微型企業做起。

業內人士指出，中國改革開放30年，2009年國內生產總值是1978年的94倍、同年稅收收入是1978年的115倍。以此可以得出的結論，政府越來越富了，人們得到的公共服務會越來越好。但事實上普通民眾并沒有感受到公共服務的明顯改善，公共財政在教育和醫療方面投入遠遠不足，甚至落后于一些非洲國家。其弊病就是大量的稅收和土地出讓金用于政府的各種工程甚至形象工程，同時稅收中的相當一部分在征收過程中已被稅吏消耗了。

數據顯示，近年來中國稅收高速增長，國稅、地稅的制度難以避免重復征稅，稅務基建費用大增，征稅成本增加，占稅收收入總額的近8％，遠超美日等國家，一些基層政府的征收成本高達稅收總額的26％。2010年國稅系統的“三公經費”為216631.70萬元。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教授張鳴發表博文稱，要說福利，官員的三公消費，其實相當大的比例，也是官員的福利，但誰聽說這樣大數額的福利被征過個稅?

關征稅權的“法制籠子”尚未形成

評論人士普遍認為，之所以個人所得稅僅僅盯住工薪族而對高收入者視而不見，婚姻法新司法解釋剛施行卻不走法規程序就隨意推出了所謂的“加名稅”，月餅稅又把目標鎖定在各單位的普通員工，而這些人恰好又是個稅的主要納稅人，諸如此類稅權的行政化肆意妄為與多如牛毛的收費權等怪象，恰恰反映出政府控制不住這種征稅的欲望和權力的擴張，更說明國家稅權的配置、使用、運作，還有很大的隨意性、很多的不規范性，對稅法的肆意解釋和稅權的肆意擴大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還沒有真正運行在法制的軌道上。為此，亟待把征稅權力關進“法制籠子”，否則它就要狂沖亂突。

但是，核心的問題是，中國有沒有關征稅權的“法制籠子”?天津財經大學教授李煒光分析指出，按照稅收學的界定，征稅權應該在人民，也就是在公民。雖然現行的《憲法》與當前時代要求有距離，但當中畢竟強調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最高的國家權力機構，《立法法》強調了稅收權力的施行要經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議批準。雖然國家目前有19個稅種，但只有2個稅種是經過全國人大審議批準的，一個是《外商投資企業和外國企業所得稅法》，一個是《個人所得稅法》。而且，這兩個稅種在整個稅收結構當中占比很??；主要的增值稅、消費稅等卻沒有正式立法，只能算是某種法規或政府機關的文件，不是真正的法律。

以此不難看出，在中國，目前關征稅權的“法制籠子”尚未成形，要約束征稅權首先要改善相關的法制環境，否則，此時談把征稅權關進“法制籠子”與現實距離太大，更別說稅收的公平正義了。值得提醒的是，雖然政府聲稱把一些特權關進了法制籠子，但是現實中特權與“潛規則”卻無處不在。有網絡媒體9月14日援引中國之聲《全國新聞聯播》報道稱，中國之聲新聞熱線連續接到廣東、浙江、四川、江蘇、青島等地聽眾打來的熱線，反應當地個稅征收標準未執行新稅法3500元為起點，起征點仍按2000元執行。此外，有媒體調查顯示有32.7％的網友認為，今年10月按個稅新標準執行仍會受阻。試想，即使將來某一天會宣稱把征稅權關進看似成形的“法制籠子”，卻并不意味著能在現實中有效實施。此外，雖然中國民眾的“稅”意初醒，但是很難保證其將來會真正覺醒，在法制觀念淡薄的“大染缸”中大有可能再度進入“稅”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