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倍返還的愛情

傾訴/余 魏、付 筱 咨詢師/李 敏（蘇州尚想心理咨詢中心首席咨詢師）

余魏是眾人嘴里的幸運男，因為他有個付出一分必被回報兩分的超體貼女友付筱。兩人相戀三年，準備近日結婚，準伴郎還酸溜溜地說，這世上再找不出比付筱更細致體貼的女人了。但請帖發出，余魏卻打起退堂鼓，理由竟是付筱的體貼讓他深感不堪重負。難道，體貼也是錯？

對話余魏》》

余魏：大學四年級的某一天，我和舍友在校園里邊溜達，邊感慨這快結束的大學時光，偶然遇見一個女生在給一個學生家長模樣的中年人指路。中年人操著濃重的鄉音，似乎不太明白女生的指引，她重復表達好多遍，并且邊說邊給那中年人畫了一張路線圖，整個過程女生一直面帶微笑，我被她的熱心、細心和耐心深深打動。她就是付筱，小我一屆的大學學妹，在我的強烈追求攻勢下我們很快開始戀愛。她對我體貼入微，主動幫我洗衣服，搜集論文材料等等，那真的是一段無比甜蜜的日子，我還經常埋怨怎么沒早點認識她。很快我大學畢業，到了現在的城市工作，為了我們的愛情，去年付筱放棄了更好的機會來到我的身邊。

李敏：聽得出她不僅溫柔體貼，而且在愛情中還懂得犧牲。

余魏：是啊，這一點我很感動。但問題就在于，后來的相處中，我經常感到很不舒服。李敏：發生了什么？

余魏：剛工作時，覺得熱戀的兩個人不能經常廝守真的很煎熬，那時我是天天盼著能見到她，去年終于可以近距離地相互關心照顧了，但形式卻讓我無比不爽。比如，有一次下雨我去接她下班，傘骨骨折，第二天她就快遞了兩把新傘給我；外出用餐，打聽到她愛吃烤鰻魚，因為她從不說自己愛吃什么，特意點了，次日就收到她點送的我最喜歡的烤肉排，而且還是兩份。類似事件太多了，唉。

李敏：有點意思，你的任何發自肺腑的體貼，都會被付筱以雙倍的同等行為進行回報？

余魏：對，你總結得太精準了！我為她做的一切，是因為我發自內心地愛她，可她卻讓我感覺到，我象是在被迫索取回報一樣，能不能別把我的愛情還給我？

李敏：這些讓你都有什么感覺呢？

余魏：開始覺得她挺細心周到，但后來才意識到這是同等基礎上的雙份回報。哥們兒總說我，你就知足吧，這么好的女人打著燈籠都難找。但我卻總覺得自己的每點愛意，都要被刻意支付回來，籌備完結婚，喜帖也發了，突然就有了一腳踏空的感覺。

李敏：看來不舒服的感覺已經有些時日了，怎么會現在才想要解決呢？

余魏：以前總覺得不太好意思開口，現在再不解決就遲了，如果結了婚以后她也這樣，要怎么生活呢？這哪里是夫妻啊，完全像投資獲利的合作伙伴！

對話付筱》》

李敏：知道你們的情感危機出在哪里了嗎？如果接受男友的照顧和體貼而不去反饋，會怎樣呢？

付筱：嗯，余魏和我談了一次，但為喜歡的人更多地奉獻是錯嗎？我愛他，給他少了我會不安。只是聽他說連婚都不想結了我才真的嚇到，他讓我來找你，我就來了。

李敏：有一種擔心存在？

付筱：他對我很好，我當然要更好地回應他，否則我就不值得被他愛。其實我對家人也是這樣，加倍付出是因為愛他們，這樣我會感覺到自己被需要，否則就一文不值，根本沒有被愛的理由嘛。

李敏：呵呵，除了男友，生活中你和其他人相處時經常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

付筱：我喜歡幫助別人，只要別人有要求，我總是會盡自己的努力去做。但我幾乎不去請求別人的幫助，我沒權利要求別人圍著我轉，否則就會失去朋友了。

李敏：聽上去很矛盾。你認可圍著別人付出，卻不認可別人會對你好。那么，付出讓你坦然，要求卻讓你不安？

付筱：好像是這樣的。

李敏：好吧，來看看你小的時候，跟父母又是如何相處的呢？他們對你的要求高么？

付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吧，父母很在意我的成績，考不好會挨打挨罵，懲罰我時的樣子很可怕，我感覺他們仿佛不再愛我。

李敏：明顯感覺到父母對你的愛是有條件的，必須做好，才能夠得到這份愛？

付筱：對，我其實很乖，學習很自覺，成績也不錯。可他們還是嚴厲地要求我要更好，還說他們很疼我，怕我學習壓力大，所以對我的要求都是打了折扣的。那時候我不懂這其實就是壓力，總是想要加倍達成父母的要求，讓他們開心，他們才會更疼我。

李敏：談這些你是什么感覺呢？

付筱：父母嚴苛，我加倍做到他們希望的好……不對，這是我后來一直跟別人的相處模式，無論是余魏還是其他朋友，我一直都希望做到他們眼中的最好。

李敏：這樣看來，你的大部分精神世界，還停留在當年那個被要求的過去。不妨停下來，看看周圍的人，比如余魏，其實你在他眼中已經夠好。他選擇和你建立婚姻，證明早就認定你的優點。而你無視優點，卻在一切細枝末節上雙倍奉還，自然會令人感覺到被刻意償還、喘不過氣。

【分析】

戀愛是一種緊密的人際聯結，是一種高濃度的情感表達，需要相互的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才能代表我們是相愛的一體。付筱的行為的確讓人無法觸摸到區別于他人的情愛，但是，任何情感困擾都是在互動中產生的。或許有一個問題，我們不得不去關注，就是余魏的不能拒絕。如果他在感受到不適時就去表達，也許問題早就得到解決，起碼不會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余魏的個性中一直藏有不能拒絕的一面，因為拒絕別人會讓他產生強烈的內疚。感情問題上的一拖再拖，潛意識中卻在期待下一秒或許就會發生變化。然而，逃避內疚并未使奇跡出現，他一點點把自己逼向極限，最后一刻奔向問題的方式，卻是想要逃離。我建議他好好跟女友談一次，可以的話，請女友到我這里來聊聊。

【分析】

治療中經常遇到類似于付筱父母的父母，他們打著為孩子好的旗號，對孩子無限制地提要求，這種有條件的愛，造就了無數個付筱。使“付筱們”的心中一直存有一個信念——我還不夠好，是不值得被愛的！他們的內心深處，都住著不被愛的受傷小孩。任何受傷的記憶都會尋求再表達，在人際互動時，特別是親密關系中，便不遺余力地把這部分投射出來。受傷小孩們從不相信自己不加任何附加條件，就能得到他人的愛，所以時刻惦記著償還。

付筱習慣性用早年父母挑剔她的眼光不停審視自己，必定自覺做得還不夠好，所以對余魏“平白無故”的愛十分惶恐，因為她從未被無條件地接納過，這是她不熟悉的味道。

【反饋】

心理治療最有趣的地方，事實上就在于很多事情當我們明白了，就自然會慢慢了結。此后，余魏和付筱又來做過幾次咨詢，我讓他們共同做治療而非單獨對話。我鼓勵余魏直接表達自己的負性情緒，早晚分別給付筱一個擁抱建立令人心安的儀式感。付筱也在嘗試放下，當然我們都不用緊盯她心中那個受傷小孩不時跑出來的舉動，但“回報”行為明顯減輕了許多。也許她自己也在小心翼翼地感受著接納與溫情這種全新的體驗，所帶來的輕松及愉悅。

其實，伴侶間是負距離的關系，不去太過于計較彼此的付出，才能夠感受到那份發自內心的緊密聯結。就如一把琴上的兩根弦，只有合拍，才能奏出順暢美妙的樂章，愿余魏和付筱的婚姻生活因一份難得的“明白”而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