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常常是在周五的早晨，我看到一位老婦人從出租車里慢慢挪出來，拄著拐杖走進一家美發店。一個小時后，她又慢慢走出來。那滿頭銀色的、有一點兒卷邊的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為了這一頭漂亮的銀發，每次她都風雨無阻。她的準時出現，時常提醒著我，又一個周末到了。

一次，一場暴風雪降臨了。在我模糊的視線中，她被兩個人攙扶著在雪地里蹣跚而行，與往日不同的是，她頭上戴著一個塑料發套，保持發型不被狂風吹得凌亂。她看上去更像是電影《拆彈部隊》里的拆彈勇士，只不過她小心翼翼繞過的不是炸彈的危險，而是歲月，還有被歲月侵蝕的美麗。美發師說，她從年輕時起就每周做一次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這種生活方式一直沒有改變。

歲月跟誰都會過不去。她老了，老伴也走了。他們的退休賬戶里。依然有一項必須的開支，那就是她的美發費。從5美金到10美金，再到15美金……一直到如今的45美金。通貨膨脹噬咬著她越來越癟的錢袋，經濟危機沖她做著猙獰的鬼臉，可依舊擋不住她去美容店的腳步。

這位年近90歲的老人，沒有社交活動，幾乎足不出戶，只是偶爾和像她一樣老的人聊聊天，喝喝下午茶。她的頭發總是一絲不亂，衣著從不馬虎。她堅持美麗，這也許是她剩下的唯一的堅持——活著的尊嚴。

莫斯先生是一位知名的室內設計師，已經退休。86歲的他出現在畫廊里時，仍然是老派的紳士打扮，仍然很體面。稀疏的白發被仔細地梳向腦后，頭頂上露出粉嫩的皮膚。他穿著深色的卡其布褲子，上身則是白色亞麻布的西裝，口袋里露出一角嫩黃配深紫的手帕——那真是危險的顏色搭配。他一邊抱怨著陰雨的壞天氣一邊將腰板盡量挺直，然后發問：“那些古色古香的絲綢都到哪里去了？”

他對精美品質的東西有一種心靈感應，這正是高明設計師的特異功能。他一生設計過無數作品，尤其是最后一次，令他印象深刻。客戶對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要在房間里到處看到鮮艷的黃色。他做到了，他將普通設計師最難擺布的顏色運用得美輪美奐。客戶在自己最滿意的房間里生活了6個月，便去世了。

“有人為她遺憾，可我說：‘她享受了6個月的美麗時光，這就值得。’”莫斯先生不知是在講那位客戶的故事，還是在總結自己的生活哲學。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感謝生活的豐富多彩，感謝有人講過這樣一句話：“生命就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假如你能做到的話。”

“我早就老了，我不怕再老。”一位堅持收藏維多利亞風格古董的人如是說。與此同時，他對那個生活精致的時代充滿懷念。

的確，如果在星期五的早晨，沒有看到那位去美發店的老婦人，我想說：“哦，美麗，你還不能死。”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