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熟悉的感覺
謝云雖裳然是年一紀個輕優輕秀,可的是射已箭經運拿動了員大,大小小數十項冠軍。然而,這一切都在謝云裳二十歲那年戛然而止。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找不到從前的感覺。拿起弓箭時,她會沒來由地心生戰栗,手抖得幾乎無法瞄準箭靶。不知看了多少醫生,情況卻沒有絲毫好轉。謝云裳日漸消沉,父母心急如焚。
看著她整日郁郁寡歡的樣子,父親提議她去一個遠房表叔家散心。表叔是旅游投資商,不久前剛開發了一個度假村,還收集當地的民間文物,建了個小小的民俗博物館,聽說反響不錯。
一路顛簸,謝云裳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度假村修得古色古香,徜徉在青山綠水間。表叔熱情地帶她參觀新落成的博物館:“我收集的這些家伙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但看著蠻有古韻呢!”
突然,謝云裳停住了腳步,目光被櫥窗里一把烏褐色的牛角弓吸引住。“好熟悉啊……”謝云裳喃喃自語。表叔為難地笑笑:“丫頭,這可不能隨便拿出來……要不叔叔給你另找一把弓試試手?”謝云裳沉默片刻,搖搖頭離開了。
夜里,謝云裳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窗外月光皎潔,她索性披衣起床,獨自散步到了村頭。
“你想試試這把弓么?”身后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嚇了謝云裳一跳。回頭望去,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男子正微笑地看著她。讓謝云裳驚訝的是,他手上居然握著那把牛角弓!“我是博物館的管理員。”看到謝云裳疑惑的眼神,男子解釋說,“白天,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你喜歡它,是嗎?”
謝云裳默默地點點頭,眼神憂傷:“我曾經如此熱愛射箭……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仿佛就是一夜之間,它們,它們突然不屬于我了……”她顫抖著伸出手去,即將碰到牛角弓時,又頹然縮了回來。男子沉默了一會,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來,試試!”謝云裳望著他鼓勵的目光,猶豫片刻,終于伸手接過那把牛角弓,一種溫暖的熟悉感瞬間籠罩了她。輕輕撫摸著弓身,謝云裳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然而,當她試圖拉開弓弦時,那種心悸的感覺又來了。謝云裳丟下牛角弓,沮喪地閉上了眼睛。
“想知道這把弓的來歷嗎?”男子突然開了口,聲音溫柔,“據說,它屬于清朝的未央郡主。她喜好騎射,勇敢而善良,愛打抱不平,比如那些傲慢的八旗子弟隨意欺凌歸順的漢人士兵,她總會挺身而出。這把牛角弓,就是一個被她救過的漢人士兵感其恩德,親手制作并送給她的。”
謝云裳聽得出了神。男子抬頭看看泛白的天色,搖搖手里的弓:“這可是一把承載了很多情意的弓呢……別放棄它。白天要放在館里供人參觀,晚上再來試試,好嗎?”謝云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看著男子轉身離去的背影,她突然叫了起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男子略略一頓,答道:“叫我阿洛吧。”
你想起來了嗎
為了不給阿洛的工作帶來麻煩,謝云裳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接下來的幾天里,她白天跟著表叔去附近爬山游湖,晚上就偷偷去村頭,阿洛總會挎著牛角弓準時等待她。在阿洛的一再鼓勵下,謝云裳一次次地試圖親近這把弓,心中的戰栗感果然在慢慢變淡。相處久了,有時兩人就并肩坐著看月亮,談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我想,那個漢人士兵一定愛慕著未央郡主。”有一次,謝云裳撫摸著牛角弓,調皮地眨著眼睛對阿洛說。阿洛微笑著反問:“何以見得?”“一般的牛角弓只能保存百十年,你看這把弓,”謝云裳輕彈弓弦,“能保持到這種程度實在很難得。制弓人不但技術一流,而且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是啊!”阿洛輕嘆一聲,側過頭望著她,“制作這把弓,真的很費心思。單是為了得到最彪悍的野牛的牛角,就是九死一生的經歷。但是為了她,什么都值得……”凝視著阿洛的眼睛,謝云裳突然心如鹿撞。“瞧你說的,好像親眼目睹似的!”她掩飾般地捶了阿洛一拳。阿洛笑了,溫柔地攥住了她的拳頭,突然飛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謝云裳不說話了,也沒有抽回手,她只覺得整張臉都狠狠地燒了起來。
次日聊天時,表叔呷了口茶,滿意地說:“咱這生意越來越紅火了,就說博物館吧,都該多找幾個管理員輪班了!”“是啊,只有阿洛一個人,估計忙不過來的。”謝云裳隨口應道。表叔詫異地抬起頭:“阿洛是誰?”他放下茶杯正要細問,一個服務員慌里慌張地跑進來,附在表叔耳邊說了些什么。“生意場上的死對頭,黃老板。”表叔擰著眉毛簡單解釋了一句,就匆匆出門去了。這次見面似乎頗不愉快,表叔回來時,臉色很陰沉。
晚上,謝云裳忍不住向阿洛提起白天的事:“為什么表叔不知道你?你是編外人員嗎?”阿洛沉默了一會,低低地開了口:“他當然不知道。因為阿洛這個名字是你起的,世界上,只有你這么叫我。”謝云裳一怔,望著阿洛深不見底的眼睛,她突然覺得頭隱隱地有些疼,似乎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某些事情……
“救命呀!”遠處突然傳來凄厲的呼救聲,打斷了謝云裳的思路。循聲望去,衣衫凌亂的表叔拼命狂奔著,身后一個歹徒窮追不舍,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泛著令人膽寒的冷光。“敢跟黃老板作對,老子做了你!”表叔突然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歹徒邁開箭步沖上去,高高揚起了匕首!
“表叔!”謝云裳一聲驚叫。阿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給她一支箭:“快救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謝云裳挽弓搭箭,迅速出手,整個動作在幾秒鐘內一氣呵成。歹徒慘叫一聲——那支箭貫穿了他的肩膀,他疼得滿地打滾,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這時,被驚醒的人們已經紛紛圍了過來,現場鬧哄哄地亂作一團。
“剛才……剛才那箭是我射的!”謝云裳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弓,猛地反應過來。“阿洛,我做到了!”她歡喜地回頭,卻突然瞪圓了眼睛傻在原地——阿洛敞著衣服,胸口赫然一個深深的黑洞,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剛才,我拔出了你射在我胸口的箭,讓你救人……未央,你想起來了嗎?”阿洛輕聲問,眼睛里是深深的愛戀。
前世今生
謝云裳呆立片刻,突然抱著腦袋痛苦地蹲了下去。頭痛欲裂,回憶卻是漸漸清晰。是的,她的前世就是未央郡主。是她從一堆粗暴的滿族武士手上救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阿洛,并把他帶回王府療傷。在照料他的過程中,不同身份不同民族的兩人卻熱烈地相愛了。那把牛角弓,就是阿洛送她的定情物。
熱戀的時光是如此美好醉人,直到往日的生死兄弟找到阿洛——被俘虜前,他曾經是一個反清復明的義士。那幫兄弟企圖洗劫王府,湊集起義銀兩,阿洛陷入了愛與義的掙扎。最終,他苦苦地跪求他們只奪財不害命。得到應允后,他畫出了王府的地形圖。
沒想到,那幫兄弟出爾反爾。他們殺紅了眼,連府里手無寸鐵的老人孩子都不放過。鮮血、大火、刺刀、慘叫、獰笑……那一夜,王府淪為了人間地獄。當未央郡主一身鮮血殺出人群時,一眼看到了呆立在院子中央的阿洛。她死死盯著他,眼里焚燒著仇恨的火焰。這樣的眼神,阿洛只覺得生不如死。突然,未央郡主閃電般揚起手中的弓,一支銀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刺透了阿洛的心臟。那一刻,阿洛卻感到了解脫。意識漸漸渙散前,他看到她劇烈地顫抖著,滿臉淚水。那把從不離手的牛角弓滑落下來,無聲地掉在地上。突然間,一截雪亮的刀尖從她前胸刺出,未央郡主凝望著阿洛,緩緩倒了下去——這一年,她剛滿二十歲。
“我的輕信給你帶來了滅門之災,對不起……”阿洛的眼淚滴在謝云裳臉上,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不跟你親口懺悔,我沒法安心離開。未央,我不恨你射死我,一點也不。答應我,放下這段往事,這一世,好好活著……”“阿洛……”謝云裳淚流滿面,試圖伸手去抓他,卻感覺到他的身體慢慢消融在空氣中,無跡可尋。謝云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軌:黃老板雇兇殺人,被逮捕入獄。表叔大難不死,對侄女感激不盡。至于那一夜,謝云裳為什么會帶著博物館里的牛角弓出現在村頭,那支銀箭又是從哪來的,這些成了外人永遠無法知道的謎。
謝云裳終于重新回到了射箭場上。面對大家且喜且惑的目光,她只是微微一笑,保持沉默。午夜夢醒時,她會爬起身來,凝望著窗外,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語:“阿洛,我們終于原諒彼此了。”風聲低回,灑在臉上的溶溶月光,正如阿洛曾經給過的親吻,如此溫柔。★
(編輯:謝旎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