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
剛認識賀子峰的時候,他高我一屆,學什么專業的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寫詩的。
如果不是某社團在宣傳欄貼海報,說他還有另外兩男一女是校園四大詩人,我可能這輩子也不會認識他。
我對詩歌興趣不大,讀不懂也不想讀懂,但這并不影響我對詩人的崇敬。記得大一的時候,剛加入文學社,有個女生,跟我談海子。她問我知道不知道海子?“干啥的?新出道的吧?又被‘門’了?”我十分認真地回答。她放大瞳孔:“你連海子都不知道?”我微微聳肩,不知道海子,我還不是一樣考大學?
一次上網,忽然想到海子,我就百度了下——那天,我知道了“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也知道了海子二十多歲就自殺了。
文學社為了從新社員中選拔理事,讓我們每人交一篇代表作。盡管進文學社的心態是打發時間,但是,現在用文章來考評理事,我卻不能不重視——我是那么爭強好勝的人啊。當一篇洋洋灑灑五千言的《我眼里的海子》,交到文學社組織部時,我的心怦怦亂跳,祈禱著這篇文章啊,你一定要給我帶來點什么。
一個禮拜過去了,我也沒有得到任命理事的通知,每天和概率、矩陣打交道,我也幾乎忘記了這碼子事情。
星期六早上,就剩下我和老七窩在床上。十點多的時候,電話鈴響了。是文學社打來的,老七接的,老七問過那人“我們老六選上理事了么”才把話筒遞給我。但是那人卻告訴我他不是文學社的,是文學社社長的朋友。“那你為什么給我打電話?”這不純粹是叫我在老七面前沒面子么?她們都知道我想做文學社理事的事。
原來他是個海子的信徒。他問我晚上有沒有時間。“沒有,你找我有事么?”
“我給你幾本海子的書看。”這不能算是理由,但是他的名字——賀子峰,對我很有誘惑力,校園四大詩人我就這個沒見了。
約的是七點,我好不容易才拖到了七點十分,假裝很匆忙的樣子往運動場一路狂奔。
在運動場門口,電話里的聲音響起:“請問你是蘇薇么?”我環顧四周,感覺只有個“大胡子”像是在等人的樣子,就湊上去搭訕:“你就是賀子峰?”
“我和你們社長是朋友,同一屆的。”說著,賀子峰塞給我一個手提袋,“這里有西川編輯的《海子全集》,還有燎原寫的《海子評傳》,另外還有些我從網上下載的關于海子的材料。”
我接過手提袋,媽呀,真重。“這些你都看過了?”我心想,讀過這么重的書的人該多博學啊。內心里,一下子對賀子峰產生了好感。
賀子峰從口袋里摸出了支煙,但那晚風很大,五毛錢一只的一次性打火機,哧哧了半天才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才說:“女孩子家的,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喜歡上海子,讀讀他的文章也就夠了,你看看我,搞得這個樣子,唉。”
賀子峰不算高大,不算英俊,尤其是加上那臉亂七八糟的胡子,很像影片里的落魄文人,但是他的眸子里卻能發出一股涼颼颼的光,比激光束還有穿透力,尤其是很容易俘獲像我這樣單純的小女生的心。
很想很想談戀愛
又過了不記得幾天,一天中午,文學社秘書長打電話找我,讓再交十塊錢,給我辦理事證。
“剛加入文學社的時候,不是說十塊錢管大學四年么?”我質疑。秘書長很客氣地解釋道:“理事二十,普通會員十塊!”我什么都懶得說就扣下了電話。都一些什么人,什么十塊二十塊的,還搞文學,惡心!我不干了,社員也不當了,不靠這打發時間!
那天晚上,我給賀子峰打電話,他問我有什么事?我就把文學社騙錢的事跟他說。“那出來談吧!”他約我。
這一次,我沒有“遲到”,剛見到賀子峰就大罵特罵了文學社一通。我并不介意社長是賀子峰朋友,發泄完了
感覺人也舒服多了,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自己失意的時候,我為什么找賀子峰?
賀子峰的胡子還沒刮,比上次見他沒長長多少,但感覺缺乏營養,很黃——叫人心疼的蠟黃色。
我們坐到了看臺上。這里絕對不亞于烏鎮——一樣叫人想談戀愛,眾多的情侶,依偎在一起,很自覺地間隔開恰到好處的距離。忽然,賀子峰伸出一只手來,問我,愿意不愿意拾起來。
我很想問:為什么是我來拾?但是我沒有問,我怕我問了,他不回答,就直接把手縮了回去,我就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去拾了。
沒有太多的原因,對他好奇,想知道什么樣的人才是一個孤獨的人,還有他胡子背后的秘密。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一轉眼,寒假就來了。算一算,我和賀子峰已經談了四十三天戀愛了。
熬到宿舍要封樓的那天我才回家。在我去火車站的路上,賀子峰告訴我:“我寒假去上海打工,賺點錢,朋友在那邊聯系好了,聽說過年給人家看廠子很來錢,到時候給你捎禮物回來。”
寒假一結束,我就急著往學校趕。剛到宿舍,老大正好在,她遞給我張紙條,上面寫著:“135××××××,賀子峰。”
一撥通賀子峰的手機,他就說:“哎呀,寒假真值,三十多天時間,賺了三千多塊。”他拼命地跟我說他在上海的見聞,我放下話筒,給自己倒了杯水,回來他還在說他的上海。“新天地里的東魅酒吧你知道不?是由成龍、曾志偉、譚詠麟等明星藝人創辦的,盡管里面駐場的只是一般歌手,但是說不定哪天就可以碰到來上海度假的天皇巨星呢!”趁他停頓的間隙,我插了句話:“我們見面聊吧,今天我累了,明天再說吧。”
我知道他還有好多關于上海的事情要跟我說,但是我最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寒假過得怎么樣”?可惜他一直沒有說。我有點失望。
第二天,依然是傍晚七點,依然是學校運動場。本來準備六點五十從宿舍出發的,六點四十啃了一個大紅蘋果,沒想到啃完蘋果看看表已經是七點了。又是七點十分才趕去七點的約會,只不過,這一次和第一次見賀子峰不一樣,這次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這次約會,感覺不像情侶之間的約會,反而像第一次去見一個陌生人一樣。快到運動場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有那么一點兒想他那亂七八糟的大胡子了。
“蘇薇!”在運動場門口,手機里的聲音響起。我環顧四周,感覺只有個穿著西服套裝、打了領帶的像在等人的樣子,仔細一看,他竟然是我的賀子峰!
“你胡子呢?”我有點失望,莫名其妙地失望。
“你怎么連問候都沒有就胡子胡子啊?”
“我們走走吧。”說罷我就往運動場里走,但是賀子峰一把拉住我說:“走,請你吃哈根達斯去。上海人都說,愛她,就帶她去吃哈根達斯。你知道么,哈根達斯冰淇淋的原料來自世界各地,而且全部純天然,比如香草來自馬達加斯加,比如咖啡來自巴西,比如果仁來自夏威夷,比如草莓來自俄勒岡,比如……”我示意他停下來他才打住。
找了三家店,人家都沒有哈根達斯,這是小城,沒有哈根達斯專賣。問到第四家的時候終于有了,這是一家慢搖性質的酒吧,我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下。我再仔細看了看賀子峰:是比以前帥多了!衣服有了牌子,至少是臉上要干凈多了。我暗想,如果當初是這樣的一個帥小伙子把手伸給我,我會不會那么迫切地接過來呢?
酒吧,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和海子有關的故事:在昌平的一家酒吧里,海子想喝酒,但是沒有錢,于是便朗誦自己的詩歌——換酒。老板很是生氣,說酒可以給你喝,只要不在這里讀他的詩歌。我就跟賀子峰講起了這個故事,有點傷感,也有點現實的故事。
賀子峰放大瞳孔,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說:“海子海子,海什么子啊,什么時代了,不要再提海子了!”
哈根達斯上來了,第一次吃代表愛情的冰激凌,我卻不知道愛情飄向了何方。
結賬的時候,我跟在賀子峰后面,我早就習慣了他請客、我付錢。
當侍應生告訴我們,一共四十六塊,我正詫異——兩個哈根達斯就這價錢時,賀子峰搶著結了賬。
快要到宿舍樓的時候,我掏出老大留給我的那張記有賀子峰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賀子峰。賀子峰很驚訝,問我這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說:“你在上海的時候應該見過哈根達斯,小城里沒有真正的哈根達斯!”
說完,我就沖進了女生樓,臨拐彎的時候,我回頭看見賀子峰還愣在那里。★(編輯:劉俠風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