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的反省,獨特的視角

摘要：《中國近代思想與學術的系譜》(以下簡稱《系譜》)一書“大致編于1999年春天”，直至2001年才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在大陸首次出版。另有臺灣聯經出版社的2003年版，較河北版多出四篇文章。最近又有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出版的2011年版，此版本與臺聯經版本相似。本文以河北版本為依據，以吉林版本為參考。

關鍵詞：王汎森；《中國近代思想與學術的系譜》

作者簡介：王亞蓉，女，1986年6月，漢，陜西省榆林市，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0級中國近現代史專業。

中圖分類號]：K09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19-0110-02

在反復幾遍的讀完《系譜》這本著作后，我發現本書有以下幾方面的特點可供我們從事歷史研究的人學習借鑒。

一、認真嚴謹的歷史研究態度。

（一）有意的反省成說，精到的邏輯推理，另辟蹊徑的獨特思路。

在《從傳統到反傳統——兩個思想脈絡的分析》一文中，作者開篇就表明，此文主要是針對三種成說進行反省：一種是認為，至少在意圖的層面上，近代的反傳統運動必然是反傳統精神的產物；第二種認為晚清的復古運動與后來的反傳統運動非但不可能有任何關系，而且是相矛盾；第三種是認為近代反傳統運動或多或少是不愛國或買辦思想之產物。很不巧合我在沒讀此文前就是這幾種成說的認同者。同時，作者又強調他批評這幾種成說并不等于是否定它們的解釋效力，而是想指出一般所忽略的幾個面相是相當值得注意的。作者能夠如此反省成說，從一些細微的、別人容易忽略的問題上下工夫，并提出自己的獨到見解，而不至于落得人云亦云是值得作為初學者我的學習的。而在本文具體探討“尊孔與復古這兩種精神動力為何可能導出一開始完全意想不到的反傳統結局來”和“愛國的思想為何也能導出反傳統的結果來”這兩個問題的過程中，更能領略作者精到的邏輯推理和鞭辟入里的分析。

（二）單純的談歷史學術，而不是將其政治化。

在《“思想資源”與“概念工具”—— 戊戌前后的幾種日本因素》一文中，作者談到近代中國和日本的愛恨情結，使得任何有關這個問題的研究都很難下手，而且不容易被平情看待，總覺得在字面之后，還有一些潛在的動機。當然這種情景不是沒有，譬如杰出的漢學家內藤湖南和白鳥庫吉就將他們的研究與日本的對華政策聯系起來。但是作者并不想加入把歷史研究政治化的行列，而只想藉這篇文章來提醒人們注意戊戌前后中國“思想資源”及“概念工具”之變化與日本的關系。作者這種單純的嚴謹的學術態度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其實，不僅是在中與日關系問題上，即使是在關于中國與其他國家關系的問題上，作為歷史研究工作者都應該保持一種平靜正常的心態，不要讓學術問題變得政治化。否則，歷史研究就將成為政治的附庸工具。

二、獨特的視角。

（一）轉變視角。

作者認為，在研究思想史時，除了應該注意文化菁英們如何因應時代的挑戰、如何詮釋經典外，不可以忽略中下層士人或一般群眾也一樣在回應時代的挑戰，也一樣在閱讀、詮釋他們所能接觸到的經典。除了文化菁英，中下層士人與民眾也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在運用傳統的資源。基于這樣的觀點，在《道咸年間民間性儒家學派——太谷學派的研究》一文中，作者將目光轉向“中下層士人與民眾”對“時代挑戰”的回應。這使得在思想史中為“中下層”留下一個位置，使得作者對晚清思想變局的討論更為豐滿。

（二）獨具慧眼用史料。

王國維與傅斯年的著作關系微妙，但是傅斯年的已刊及未刊文稿中，除了早年的書評外，從未專文討論過王國維，這就使得后人要考索這一層因緣變得相當困難。但是，作者發現在傅氏的藏書中對王氏著作的眉批卻可以提供了一些線索。我們經常感慨史料的難求，但是我們是否想過，也許史料放在我們面前，我們也不一定能夠發現或很好地利用它們。所以，不僅要勤快的找史料，更要獨具慧眼的認識、運用史料。

三、具體舉例分析的研究方法及對思想史研究的探討。

（一）舉例分析，不流于泛論。

鴉片戰爭之前傳統學術已經起了種種變化，漢學內部出現了因內在問題而產生的所謂“典范危機”。但最重要的是知識與現實、知識與人生的關系出現裂痕。人們越來越發現漢學所承諾的那種經由“通經”而“致用”的學術道路無法兌現， 各種“新”的思路（如漢宋相融）被激發出來。“宋學”及與其相關的“今文經學”一經復興，便成為激蕩晚清思想學術的主要潮流。作者對這兩大思潮并未泛泛而論，而是選取了兩個人和兩本書做具體分析：《方東樹與漢學的衰退》討論的是方東樹的《漢學商兌》一書在“反漢學”思想中的地位，《清季的社會政治與經典詮釋 ——邵懿辰與〈禮經通論〉 》討論了邵氏的《禮經通論》這一“深受理學傳統影響的考證之作”是怎樣為晚清今文經學的產生起到了關鍵作用。

在《一個新學術觀點的形成——從王國維的〈殷周制度論〉到傅斯年的〈夷夏東西說〉》一文中，作者是用王國維和傅斯年作為例子來討論“古史多元觀的”的形成，而不是泛泛而論。

（二）強調研究思想史所不可忽略的方面。

在《中國近代思想中的傳統因素——兼論思想的本質與思想的功能》的一文中，作者在文章最后強調“在思想史的研究中，除了留心重建思想的面貌外，應當留意思想傳統如何被以形形色色的方式在‘使用’，以及在不同的時代脈絡之下，不同的‘使用’所發生的歷史作用。此外，這里也要強調，探討歷史人物思想中的傳統因素時，除了尋找單線的繼承關系外，更應留心結構性的因果聯系。”這樣的強調無疑為更進一步的、深入的研究思想史提供了一條有益的途徑。

本文中作者提到一個我個人很感興趣的問題：究竟如何理解毛澤東思想的中國根源。作者認為，毛澤東與所有現代人物必然是要引許多古書的，而且可以找到越來越多的證據來證明他們是受到傳統這樣那樣的影響。不過，在他們形成自己的思想后，他們與先前各種思想來源的關系便是結構因果關系，這些成分和他們的行動并不必然有一對一的對應關系。所以并不是毛澤東的思想中有某成分，后來便有相應的表現。傳統的成分毋寧是融化到一個新結構中去，整體的每一個部分無非是整體的本質的體現，而新結構的總體直接呈現在它的每一個部分中，并且可以從它的每一個部分中被推斷出來。這也就是說，傳統的成分會影響到毛澤東思想的形成，但是毛澤東的思想不等于傳統的成分，那么，毛澤東的行動是與他自己的思想對應，而非與傳統成分對應。這就為毛澤東的行動與傳統成分的關系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四、對史料的深層發掘和合理利用。

（一）即使是“二手資料”，也可以運用得很精彩。

歷史研究特別強調“一手資料”的重要性，所謂“有幾分資料，說幾分話。”這不失為歷史研究“力求真實”這一特點的要求所致。但是，很多歷史問題的研究，由于種種原因“一手資料”求而難得。在這種情況下，對“二手資料”的發掘、利用就相當重要了。

換一個視角，從而對“二手資料”進行二次發掘，不失為一種很好的應對“一手資料”不足的方法。尤其對我們這種歷史研究的初學者來說這一方法更加適用。當然，對“二手資料”的運用，需要獨特的視角和縝密的分析。

作者很明確的說《道咸年間民間性儒家學派——太谷學派的研究》一文只是對于“二手論述的綜合與觀察” 。但與此前研究不同的是，作者不是從宗教史的角度來看，而是從十九世紀一般思想史的角度看太谷學派。作者的此文可以為我們提供一個如何運用“二手資料”的范例，值得我們仔細研讀。

（二）對歷史資料進行細分及“抽絲剝繭”的分析，并格外注意“私”的部分。

在《汪悔翁與〈乙丙日記〉——兼論清代歷史潛流》這一文中。作者提到，在歷史上我們也常常發現思想、意識形態的地圖不是用一個顏色畫成的。即使是在士大夫階層中也可以分出一些不同的層次。除此之外，作者還認為，在一個時代的種種文獻中，其流通的管道、設想的讀者，以及公開性，都是有差別的。對傳統文人而言，用不同的文體寫作時，不僅為自己所設立的身份常有微妙的差異，而且設想的讀者也偶有殊異。

同時，作者意識到，一個帝國或一個思想體系的崩潰，除了我們從各種文獻所掌握到的變化與動脈之外，情緒或信念的暗中動搖，也是一種關鍵的力量。在一個時代冠冕堂皇的文獻中還看不到任何批評反動的跡象時，事實上，人們的情緒、人們的信念，可能早已悄然變化，甚至已經匯聚為意識之海。但是屬于情緒、意識的變化很難被認識出來，這些屬于“私”的部分，本來就不設想著對大眾公開，所以非常難以捕捉，也不易在歷史地圖中標示出來。我們既無法起古人于地下進行田野調查，只能在現有文獻中去仔細分疏了。作者意識到“私”的部分的重要性，同時他也知道“私”的部分的難得，但是他還是要在現有的文獻中抽絲剝繭，分析出屬于“私”的那部分。

作者仔細分析了汪士鐸的文、詩、私下言談、日記等。作者分析了汪士鐸代胡林翼所作《芻論》中的《序》，認為其文詞與意思都相當含蓄。而汪在其詩中的口氣就放縱多了，在私下的言談中就更不含蓄了，在日記中比私下的言談更為矯激偏宕。只有這樣仔細嚴謹的分層分析，才有利于撥開歷史的迷霧去真正地了解歷史的真相。

注釋：

[1]王汎森.中國近代思想與學術的系譜[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

[2]王汎森.中國近代思想與學術的系譜[M].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1.

[3]（美）柯文著，林同奇譯.在中國發現歷史—中國中心觀在美國的興起[M].中華書局，2002.

[4]王東杰.走向多元動態的思想史[J].歷史研究，2005（6）.

[5]張春田.王汎森先生訪談錄[J].書屋，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