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荷露滑過,總是悄悄又憂

艾斯本最喜歡的人是爺爺。可是，爺爺突然死于心臟病發(fā)作。艾斯本傷心極了，哭個不停。爸爸摟著他說：“爺爺會變成泥土，然后就消失了?！笨墒?，他不相信爸爸的話。

這天晚上，爺爺回來了。爺爺突然就回來了，坐在艾斯本的櫥柜上。

“爺爺?”艾斯本招呼道，“你在干什么?你不是死了嗎?”沒有人告訴過他，爺爺會回來?！班?，我知道了，”艾斯本說，“你變成了幽靈!”

“這叫什么話呀!”爺爺叫道。“你要是不信，我們就來試一試!”艾斯本有一本關于幽靈的書，書上說，幽靈可以穿墻而過。爺爺試著做了，他真的穿墻走了過去……

“哇，爺爺，你真的變成了一個幽靈，太好玩啦!”爺爺搖了搖頭：“我本不該在這里，卻又在這里，這種感覺真讓人心神不定昵!”這天晚上，艾斯本沒有睡覺。天快亮的時候，爺爺消失了。艾斯本這才閉上眼睛，可很快被爸媽叫醒了。“爺爺變成幽靈了，他整個晚上都和我在一起。”他告訴他們。爸媽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擔心地說：“今天別去幼兒園了，待在家里吧?！彼幻靼诪槭裁?，但他很樂意待在家里。

到了晚上，爺爺又來了。“我一點都不快樂，不想再做幽靈了?！睜敔斦f。書上說，如果一個人在世時忘了做一件事，他就會變成幽靈?！巴浟耸裁词履?”艾斯本問。“要是我知道就好了!”爺爺嘆了一口氣。

艾斯本說：“那就把它找出來!會不會是忘記了家里的事?”艾斯本從窗口爬了出去。他們一起走到了爺爺過去的家。

“你想起來了嗎?”他們在屋子里轉的時候，艾斯本問。爺爺看著墻上的照片說：“我想起了很多事。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時，哥哥把他的自行車送給了我；和你奶奶約會時得到一個吻；我們有了你爸爸，他尿了我一身；我還想起來從院子里采來的草莓的味道?？墒牵€不是這些。”爺爺說。

第二天早上，艾斯本困得都睜不開眼睛了。爸媽認為他最好還是待在家里，這正中他的下懷?！斑@樣爺爺晚上來的時候，我就會更有精神了?！钡搅艘估?，他和爺爺在鎮(zhèn)子上轉來轉去，看看爺爺能不能想出來他忘記了什么?！澳悻F(xiàn)在想起來什么事了嗎?”“太多啦?！睜敔斦f，“我想起來博物館有一個大象標本。在體育場看過一場激烈的拳擊賽。和你奶奶飛到摩洛哥，就為了去看一眼單峰駱駝……”

“真是太多了，”艾斯本說，“不過，這里頭沒有你忘記的事吧?”爺爺搖了搖頭。第二天吃早飯時，艾斯本更困了，“這樣下去，爺爺只能一直當一個幽靈了……”他揉著眼睛，不停地打哈欠。

“艾斯本，不要再說什么幽靈了!”爸媽把他送回床上，“這不過是一個夢，因為你太想爺爺了?！卑贡局浪麄兪遣粫嘈诺?，他睡著了。這天晚上，他一直在等著爺爺，可是爺爺沒有來。他從窗口爬了出去，悄悄地圍著房子找了一圈，又去了爺爺家、鎮(zhèn)子上，可是沒有找到。最后，他疲憊地回到房間。想不到爺爺正坐在櫥柜上，沖他咯咯地笑呢。

“有什么好笑的?”他有點生氣了?！澳羌戮驮谖覀兊谋亲拥紫拢睜敔斦f，“是和你我有關的一件事?！?/p>

“是嗎?”“想想看，”爺爺說，“一切和你我有關的事?！卑贡鞠肓讼胝f：“我想起了好多事。你帶我去游樂場，我坐過山車時差點吐了。我們在你的花園里挖了一個大坑種樹。你幫我堆沙堡。我們去釣魚，可是一條也沒釣上來。你使勁地撓我癢癢，我差一點沒被一根棒棒糖給憋死。”

“啊，對了，是這件事。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忘記什么事了?！睜敔斦f，他不再笑了，“我忘記對你說再見了，我的小艾斯本!”

爺爺和艾斯本都哭了。爺爺對艾斯本說，你要乖一點，但也不用太乖：我們要時不時地想著對方，不過，不用一直想著。當艾斯本說要把爺爺?shù)恼掌瑨斓綁ι先r，爺爺開心極了。最后，爺爺穿過墻壁走了，艾斯本站在窗口揮著手，目送著爺爺消失在黑暗中?！昂昧?，”他舒了口氣，爬到床上，“我想明天我可以去幼兒園了。”

生死相依

大二結束的那個暑假，我去了外公外婆那兒，他們都七十多歲了，我知道他們農場需要個幫手。

去的第二天，外公讓我吃了一驚。農場就是他的領地。盡管年紀大了，他走到哪兒都信心十足的樣子。我們去查看牲畜，他似乎認得每一頭母牛。牧場的牲口差不多有二百多頭呢!

幾周后，我們已經砍了第一批干草并打成捆運進谷倉了。我和外公一起干活逐漸上了軌道，每天例行的事也熟悉了。晚上我一般看看書或和外婆聊聊天。我和她講我自己的一些事，她都愛聽。她和我談她的童年、她的娘家、她和外公結婚最初幾年的情況。

6月最后一個周末，外公提議去釣魚。那天，到達池塘時我們見到了一件意外的事：一只天鵝死了。這是一對中的一只，這對天鵝是結婚50周年時外公送給外婆的。我說：“干嗎不再買一只?”外公想了一會兒才回答：“不，不那么簡單，你知道嗎?天鵝是終生為伴，對于留下來的這只我們無能為力，只好靠它自己了?！?/p>

那天我們釣了不少魚，回家的路上，外公要我別向外婆提及天鵝的事。她現(xiàn)在不常來池塘這邊，沒有必要讓她馬上知道。幾天后的一個清晨，我們驅車去查看母牛時從池塘邊走過。在離第一只天鵝死的地方不遠，我們見到另一只天鵝躺在那兒。它也死了。

7月初的早晨外婆患中風突然逝世。

第二天舉行葬禮。外公堅持盡快舉行。葬禮后的第二天，外公在早餐時宣布：“農場要干活，我們有很多事要做。你們剩下的人都請回吧。”

外公不會在人前表現(xiàn)自己的悲痛，我們都為他擔憂。我父母認為他年紀太大，不宜再一個人獨住，但他不愿聽進去。夏天剩下的日子像流水似的過去了。每天忙忙碌碌，我感到外公和過去有所不同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開始想是不是有人陪著外公一起住更好些，可是我也知道他離不開農場。

9月臨近了，我要開學了。

終于到了我離開的時候。我把行李裝上車，和他握手道別，還擁抱了一下。車子開走時，我從后視鏡里看到他。他向我揮揮手，然后走向牧場門，開始一上午對牲口的巡查。

10月的一個刮大風的日子，媽媽打電話到學校里告訴我外公去世了。和外婆一樣，他也是中風。我這才明白，我和他在池塘釣魚的那天早晨，為何他解釋天鵝之死時顯得那么艱難。(若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