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產業升級與文化立國
上世紀80年代,中國國內的改革開放適時地與全球性的產業轉移相結合,將中國造就成為一個“世界工廠”。中國經濟在環境污染、出口退稅、人口紅利和廉價征地的背景下完成了生猛鮮活的原始積累,其成就主要體現為產業上的工業化和空間上的城市化。
到如今,“中國制造”這一曾為中國崛起提供動力的主引擎已經老化,不僅中國的外向型經濟在惡化的全球經濟環境中需要更為自主地轉向內在,中國沿海與腹地之間的經濟勢差和國家擴大內需的決心,也將構成國內產業轉移和沿海發達城市產業升級的積極條件。
轉移自不必說,更重要的是升級,所謂升級就是增加產品或服務的高附加值,從而開始由價格競爭向價值競爭的轉型之路。
與此同時,十七屆六中全會上,中國共產黨把“文化”作為一個極具戰略性的命題進行研究和部署,確立了文化發展是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的最終目標的理念,確立文化競爭力是國家核心競爭力的理念,預示著中國由“經濟立國”轉入“文化立國”的時代。
無論作為產業升級的方向,還是作為文化復興的趨勢,文化創意產業都在當下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使命。
產業的文化化
幾乎所有的產業都需要一定的文化性和創造性,那為什么還要提出文化創意產業呢?那是因為在一些傳統的行業或領域中,文化性和創造性只是一種附屬品而不具有產品的核心地位。
文化和創意將滲透到各種既有行業中,通過精神內容向服務業和傳統制造業擴散和轉化,形成擴散效應。文化創意產業的根本觀念就是通過“越界”促成不同行業、不同領域的重組與合作,打破二、三產業的原有界限,二產逐漸三產化,通過越界企業的競爭表現為對信息空間的爭奪,最終演變成內容產業和精神消費的呼應,形成推動文化與經濟的雙發展。
另一方面,傳統工業化需要大批工人在工廠的車間集中生產,他們,只有居住在工廠附近才便于上下班,因此,工業化必然帶來城市化。而信息時代的文化創意企業“物流”與“信息流”可以分離,從事精神產品生產的人,不需要集中在一起上班,各自在家里工作,他們的創意和產品可以通過互聯網輸送出去。
文化創意產業涉及多行業的跨界整合和同步升級,事實上,文化創意產業的跨界屬性需要的正是學科交叉;而在當下中國部門條塊分割的治理結構下,如何與時俱進地設計出一個整合部門利益、實現跨界溝通和互補合作的合作平臺,將成為“文化大發展”破局的首要難題。
文化的產業化
“文化產業”這個詞最早出現在上世紀30年代德國人瓦爾特·本雅明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一書中,我國則直到80年代才有此說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定義是:文化產業就是按照工業標準,生產、再生產、儲存以及分配文化產品和服務的一系列活動。這里面強調的是產業性即標準化生產。
從好萊塢大片到韓國肥皂劇,從《魔獸世界》到迪斯尼,無疑是大型團隊按流程規范標準化生產的結果,這也是消費時代帶來的潤物細無聲的文化帝國主義的體現。
從廣義的角度看,現代競技體育也是一種文化產業,因為它具有游戲和娛樂的功能并被全世界人消費著。“更高、更快、更強”是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全球標準理念,與之相應的是全球統一的競賽規則。盡管在開幕式上,主辦國可以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民族傳統,各國代表團也可以穿著民族服裝出場,但是在正式比賽時,民族服裝必須脫下來,穿上指定贊助商提供的標準運動服,所有運動員都只能尊守同一種規則競技。這種單向度,都是文化產業的基本特征。
對比我國,在2003年文化部下發的《關于支持和促進文化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將文化產業界定為:“從事文化產品生產和提供文化服務的經營性行業。”2004年,國家統計局對“文化及相關產業”的界定是:“為社會公眾提供文化娛樂產品和服務的活動,以及與這些活動有關聯的活動的集合。”顯然,這種定義是個體性的,就像北京天橋的街頭藝人,很難企業化運作,體現在用祖傳秘方代替知識產權、以家族名號代替品牌形象。這種家族式的文化創意產業在超越父傳師授的門庭界限、廣納外來創意方面卻有著先天的障礙。
文化創意+科技
文化創意產業作為一種全新形態的經濟,是科技大發展時代的技術與文化交融的產物。
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濃墨重彩地依次再現了火藥、造紙、活字印刷和指南針這四大發明,并藉此向世界重申古代中國作為文化和創意大國對全球化和人類文明的貢獻。而四大發明正暗示著文化與科技的雙輪驅動作用:火藥和指南針面向科技,而造紙術和印刷術則面向文化。
然而儒家建立的文治模式卻將科技作為“奇淫技巧”排斥到了三教九流和草根庶民的邊緣。這種對文化與科技在治理上的不對稱治理結構,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科技遙遙領先于世界的古代中國,卻沒有成為科技革命發源地的“李約瑟之謎”。
在創意經濟時代,科學與文化創意將在新的高度、新的境界第二次握手。正如19世紀法國文學家福樓拜所說:“藝術越來越科學化,科學越來越藝術化,兩者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將在山頂重逢。”
英國著名生物化學家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正式提出了著名的“李約瑟難題”:“如果我的中國朋友們在智力上和我完全一樣,那為什么像伽利略、托里拆利、斯蒂文、牛頓這樣的偉大人物都是歐洲人,而不是中國人或印度人呢?為什么近代科學和科學革命只產生在歐洲呢?……為什么直到中世紀中國還比歐洲先進,后來卻會讓歐洲搶了先機呢?”
文化創意+金融
風險投資被認為是當代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它以知識創新與高新科技為支持體系,具有可能的高收益、高回報和高增長潛力的特性,但這種高收益也可能遭遇風險。
每一個創意產品對于消費者需求來說,都存在著時尚潮流、個體嗜好、傳播炒作、時機選擇、社會環境、文化差異、地域特色等多種不確定因素,因而也大大增加了創意產品的風險。從當代經濟發展來看,創意產業無疑是風險產業,對創意產業的投資是一種風險投資。即使是十分成熟的好萊塢電影,同一個著名導演,他也無法保證他的電影每一部都能成功。成功與風險并存,這就是文化創意產業的魅力。
創意人與創意城市
《創意經濟學》:“創意在它們能夠得到合理回報的時間和地方最為繁榮。”
在中國,以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為主的制造業加工業似乎還未深切體會到文化創意人才的極端重要性。 然而在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中,人作為核心的價值將得以全面體現和承認,有形資產(設備和資本)與無形資產(品牌、專利和人才)相比,其重要性發生了顛覆性變化,具有創意的人才和團隊構成了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以人為本”的時代就要到來,以培育人、發展人為導向的企業經營模式應運而生,這就是“教育型企業”。
在美國,企業會搬到有創造力的人樂意居住的地方,所以各城市都盡力營造寬松休閑的環境使不同文化背景人才都匯聚于此,隨之帶來人文與科學、嚴謹與浪漫、理念與操作的碰撞,讓創意一族在緊張與放松、壓力與興奮的交替中,激發最大的創造熱情。
所以,政府與其為了吸引企業投資而實行各種減稅政策,不如投入一些資金用于城市利便性的建設,從而吸引創造階級,因為他們才是經濟發展的主要推動力。
然而“主導產業”和“生產力布局”的思維至今仍然在國內諸多戰略和規劃報告中盛行,其理念不外乎把發展的源泉歸于“地”,政府決策者苦苦地思考著依靠本地的哪種資源,發揮哪些具有地方特色的比較優勢,這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傳統理念。在全國各地都在吵著要發展文化創意產業的情況下,政府首先想到的就是建設創意產業園區,因為這些形象工程是容易感知的有形的東西,這顯然沒有真正認識到城市里尚未開發的寶藏——人的頭腦的價值。另一方面,現行教育體系以應試教育為主,不注重培養學生的發散性思維,反而在頭腦中形成眾多的條條框框,從而導致高學歷、低創意的尷尬局面。
創意是無限的,創意是文化創意產業的關鍵,文化是創意的源頭,而文化的自反性意味著“越地方則越全球”、“越過去則越未來”,所以要解決“全球化——地方化”的矛盾,城市必須更加彰顯自身獨特的個性,而這只有通過創意途徑才能在競爭中獲勝。未來的城市、企業和學校將共同努力,打造“工作、學習和生活”三位一體的創意型生存空間,使“創造”變成一種生活方式!
《簡明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對創造性人才的描述是:“與常人相比,他們有時顯得很幼稚,有時則很文雅;有時有破壞性,有時則很有建設性;有時更瘋狂,有時更理智……”
“文化創意產業是高技術高文化附加值的產業,高技術是手段,高附加值是內容,前十幾年我們主要是發展高科技產業,學理工的很俏,現在是學文科的很俏,內容為王。”——梅松
《創意階層的崛起》:在許多創意城市里,似乎集中了兩種不同的人,一種是嚴謹而認真的科學家、工程師、設計師、建筑師等,充滿了科學思維的認真精神,而另一種是地地道道的“波西米亞人”。
文化創意產業的集群化
產業集群是一種相關的產業活動在地理上或特定地點集中的現象,這是國外對產業集群的經典定義。集聚區的發展體現在“四集”上:一是產業集聚,二是人才集中,三是政策集成,四是品牌集合。集群具有兩種機制——知識共享機制和信任機制,引導產業集群化發展,有利于企業間的資源共享。
體現在文化創意產業上,集中性、多樣性兩個要素能增加創意形成的機會,多樣性是指他們有不同的知識、技能和行為方式,而集中性能夠帶來人們信息交流和社會交互所必需的集聚效應,使得創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集中不僅僅體現在人口數量上,交互的密度更為重要。
從創新學的角度看,相關企業集聚可以促進專業知識的傳播和擴散,尤其是隱含經驗類知識的交流,能激發新思想、新方法的應用,促進學科交叉和產業融合,不斷出現新產業和新產品。
具體就是要給創業企業提供研發、生產、經營的場地,辦公、通訊與網絡等共享設施,系統的培訓和咨詢服務,提供政策、融資、法律和企業管理等中介服務,降低創業企業的創業風險和創業成本,提高企業的成活率和成功率;為創業者提供良好的創業環境和條件,幫助創業者把發明和成果盡快形成商品進入市場,提供綜合服務。
集聚有兩種趨勢:一是以大企業為中心、眾多中小企業為外圍而形成的“椎型群落”(也稱中心衛星工廠型);二是以信息聯系為主而不是以物質聯系為主的“網絡型群落”。
龍頭企業很大的一個好處是能夠推動集聚區的品牌和形象,通過活動和交流拉動相關配套入駐。國內的集聚區目前還明顯缺少強勢的企業和品牌。而國外迪斯尼、好萊塢、百老匯和硅谷等等,無一不是產業集群效應的產物。
政府在集聚區產業發展中對國有資本和民營資本應一視同仁,使政府、非政府組織以及各個企業之間能產生廣泛的信任。政府針對文化創意產業的支持資金也應該更傾向中小企業,實力強大、資金充足的大公司雖然更容易獲得信任,但并非是最需要的對象。
總之,聚集區的概念不是簡單意義上的空間聚集,而是產生“1+1>2”的聯動、拉升效應。 政府扮演的不是指路人而是服務者的角色,就是搭建一個企業間談戀愛的環境,過程要交給市場和企業考慮,等到雙方結婚時,政府再送個份子。
文化創意產業是全球化背景下,圍繞著消費時代的精神需求,發掘歷史上文化藝術資源加上現代的想象與創意頭腦,以人為核心,以高科技為支撐,配合網絡傳播手段和金融風險投資的催化加速效應,形成跨行業跨領域的新型產業集群。文化創意產業沒有飽和這一說,不是你死我活的競爭,而是百花爭放的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