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寶歷元年,即公元825年,十六歲的唐敬宗李湛登基不久,就讓朝野極度失望。他經常睡懶覺怠于政事,導致“群臣入閣,日高猶未坐,有不任立而踣者”。為了讓他及時上朝議事,“左拾遺劉棲楚諫,頭叩龍墀血流”。
杜牧為了勸誡這位荒唐皇帝,寫下了振聾發聵的《阿房宮賦》:“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然而,文人的憂患,不過是擋車的螳臂。
唐敬宗照樣為非作歹。他特別熱愛在夜間打獵和騎馬賽球,導致許多太監和侍衛“碎首折臂”,死傷很多。他覺得這是一種美妙的享受,誰規勸求饒也沒用!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太監劉克明和打球供奉閻惟直等人,趁他入室更衣之際,竟吹滅蠟燭把他活活砍死!
此后繼位的皇帝,多是一代不如一代,橫征暴斂胡作非為,終于引爆了農民大起義,徹底埋葬了大唐帝國。
1945年,日本侵略者敗局已定。民族戰爭結束后,國民黨和共產黨誰主沉浮就成了頭號問題。著名政治家黃炎培、章伯鈞等應毛澤東邀請,乘專機訪問延安。貧窮的延安以空前隆重的禮節接待了這些政壇著名人物,中共三十多位領袖到機場迎接。
進了毛澤東的窯洞,黃炎培大吃一驚!墻上掛著沈叔羊為老父沈鈞儒祝壽而作的酒壺酒杯國畫,畫上有黃炎培題詩:“喧傳有客過茅臺,釀酒池中洗腳來。是假是真我不管,天寒且飲三兩杯。”
傳說紅軍長征時曾在貴州茅臺酒池里洗腳,他就寫了這首諷刺詩,萬沒料到這畫竟掛在中共領袖的會客廳里!知遇之情使他熱血沸騰,延安軍民蓬勃向上的精神,更使他興奮不已。三天時間,他和毛澤東促膝長談十幾個小時,提出了著名的“歷史周期率”:
“我生六十多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不少單位都沒有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只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繼而環境漸漸好轉了,精神也漸漸放下了。有的因為歷時長久,自然地惰性發作,由少數演為多數,到風氣養成,雖有大力,無法扭轉,并且無法補救……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個周期率。”
毛澤東響亮地回答:“我們能跳出這個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讓人們料想不到的是,新中國成立后“反右斗爭”讓憂國憂民的知識分子幾乎全軍覆沒,六億人民頭腦膨脹瘋狂吹牛的“大躍進”,“三年大饑荒”數千萬老百姓“非正常死亡”,緊接著“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把一個好端端的泱泱大國,折騰到了“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
解放后黃炎培當上國務院副總理兼輕工業部部長、全國人大副委員長。他親歷了“反右”、“大躍進”、“彭德懷廬山反黨”、“三年大饑餓”,卻漸漸不提反對意見。特別是他的三兒子、著名水利專家黃萬里,因為反對黃河三門峽修壩建水庫的“錯誤”決策而被打成“右派”,黃炎培為了自保,竟然與蒙冤受屈的小兒子斷絕來往!且在著名的民主人士中,黃炎培是首先高喊“毛主席萬歲”這個口號的。
明末災難沉重,崇禎皇帝僅僅是下幾次罪己詔,御膳減菜撤樂;卻又雪上加霜為鎮壓起義增加農民稅收。大臣反復上疏哀求崇禎別再增加稅收,用宮中銀子做軍餉,他卻向大臣哭窮說宮銀“業已用盡”。
然而李自成進京城后發現朝廷“舊有鎮庫金積年不用者三千七百萬錠,錠皆五百(疑為十)兩,鐫有永樂字”!國庫里的存銀竟然“是康熙死時的十倍,為七千萬兩”!
明朝是歷史上反腐力度最大的朝代。朱元璋規定:官吏貪污超過六十兩銀子,就要被剝皮裝糠掛到公堂上,讓繼任官員每天看到,使之觸目驚心。朱元璋甚至把衙門里的土地祠變成了剝貪官皮的專門機構——皮場廟。然而這仍阻止不了官場腐敗,所以魯迅先生說:“大明一朝,以剝皮始,以剝皮終。”
這是對專制體制下反腐敗的絕妙諷刺!
美國著名思想家愛默生,對中國歷史規律的精辟總結是:“將世界上最丑陋的特征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三四千年之久”,“永無止境地重復著同樣的罪惡和悲痛”。這就是歷史的怪圈。
每天,北京景山公園都有很多中外游客,在崇禎吊死的那棵老槐樹下指點慨嘆。當我1990年秋前來憑吊時,人們告訴我,吊死崇禎的那棵老槐樹早就死了,現在那棵茂盛茁壯的大槐樹是第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