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花瓣配豬油也別有味道。
老公是我在朋友聚會時認識的。這厚厚實實的男人,長著櫥柜一樣的身板,看他發表在雜志上的《江南美食》,再抬眼看看他,覺得花瓣配豬油怎么也不搭。他的文字,將江南家常小菜的制作過程細細道來,字里行間的細膩和聰慧,使人對未來的小日子充滿了憧憬。我不由地多看了幾眼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人說寶玉總在山野間。他那胡子拉碴的大臉下,藏了一顆怎樣賢良溫謙的心呢?我先想起來的理由卻仍是:他會做菜啊。會做菜,就是懂生活,是不是呢?
結婚時,他家冰冷的廚房里什么也沒有。我問:“你平日里怎么生活的?”他抓耳撓腮,只說兩個字:“忘了。”
以后的幾天,我陪他購置需要的東西,很簡單:爐子、柜子、桌子。我說:“做菜給我吃,好不好?”不想,他遲疑了一會兒,艱難地說:“我們一起做,好不?”我說:“也好啊,多有意思。”
朋友們,你若去了我們住的小區,如果看見狼煙四起,不要報火警,那是我家那個美食家在做菜。那天,當我買了調料回來,忽然看見廚房起了濃煙,一個身影狼狽地逃了出來,還一邊咳嗽一邊擦眼淚。我揪住那人的耳朵仔細一看,才確信是我老公。在他結結巴巴的敘述里,我知道了廚房差一點著火的原因——油燒熱了,一入涼菜,火就起來了,這個笨蛋又自作聰明地澆了一勺水,然后,逃之夭夭。
這就是我的美食家,這就是寫出《江南美食》的大美食家。那雜志不知道誰辦的,郭德綱嗎?真幽默。
“這可不行,以后你得學會做菜。”
“我忙呢,比你忙。”
“咦,你還能耐了,敢頂嘴了。”
“女俠,我不是頂嘴,是解釋。”
“那更不行,這是打心眼里覺得自個兒有理。”
“那……我學。”
這笨嘴笨舌的人,在這緊要的關頭,審時度勢,改變了態度。
說真的,我工作沒有他忙,也很少有出去的機會,我不多忙家務,誰忙?我想,沒有我,這家伙怎么生活的?這么多年,這家伙怎么活過來的?
有次,我不得已出差。回家時,一地的礦泉水瓶子,快食面箱子后面有輕輕的鼾聲,美食家竟然在鍵盤上睡著了。替他關電腦時,我看到文檔里的最后一句:“我完工了。親愛的,你怎么還不回來做菜啊?”
沒有培養出一個圍裙大俠,倒養出一個“男二代”越來越依賴我。有時候,我回去晚些,居然會收到他的短信:“什么時候回來?” 后來,常常是:“快回來啊,我餓了。”
我回道:“餓死你,吃你那《江南美食》吧。”
更可恨的是,那次單位有任務,我奉命加班。眾人絞盡腦汁、昏天黑地之際,美食家的短信一個接一個:“什么時候回來?快回來,親愛的,你今晚必須要回來啊。”“我的丫頭,你今晚要不回來,我就不睡覺不吃飯,等你。”“我要瘋了,親愛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若不回來,你會后悔的,會出大事的……”
我把電話打過去:“催命鬼啊你?”罵完,那邊沒了聲音。
帶著滿肚子氣工作,效率不高,做完,已是午夜了。這才想起家里還有一個催命的“男二代”,想這家伙定是吃了快食面睡了,真可憐。
車進小區,卻看見家里的燈還亮著。這家伙做什么呢,又要熬夜工作?
推開門,我呆住了。小屋的桌子上,有一盒大大的蛋糕和幾盤小菜——顏色詭異的小菜。椅子上,那個系圍裙的大俠已經睡著了,旁邊有個字條:“親愛的,生日快樂。”
淚光盈盈里,我看到了全部的幸福——一盒精美的蛋糕,一盤燒糊了的魚,一盤炒爛了的白菜,一盤半黑半紅的花生米,一盤顏色深沉的雞蛋,還有,一個睡糊了的老公。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