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凱歌結婚后,我壓根就沒想過要去做什么制片人。凱歌對我說:遇到特別適合你的角色你再演,如果沒有就在家里歇著,反正咱家也不差你掙錢。有他這句話,我一下子就特別輕松了。身邊有這么一個男人,我生活得無憂無慮。
但是,這種生活很快隨著凱歌拍攝《荊軻刺秦王》而被打亂了。這部電影拍得并不順利,每天凱歌深夜回來,愁眉緊鎖,一頭扎進書房。我問他是不是遇到麻煩了,他總是擺擺手什么都不說,也不讓我問,也許在他看來,那些麻煩和我是沒有關系的,說了我也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徒增我的煩惱。
那些深夜,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我坐在外面的客廳里,感到深深的落寞——你明明知道愛人正在為某件事傷神,你卻被隔絕在外頭,他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你是進不去的,他也沒打算讓你進去,他認為你不屬于那里。
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我能夠容忍別人說我是陳凱歌身邊的“花瓶”,卻不能容忍凱歌也把我當作一個只是需要照顧和呵護的小女人,而不是一位可以分擔困苦的伴侶。我感到憤怒,憤怒這么親近的人也如此看我,憤怒他不了解我。我嫁給他,并不是仰慕他的名聲,而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意識到,他是一個可以引領我成長的男人,是一個值得我與他甘苦與共的男人。
《荊軻刺秦王》的拍攝進度緩慢,經費一再超支,凱歌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在和制片人溝通、爭執甚至吵架,為影片追加投資。這部分工作是他極其不擅長的,也牽扯了他寶貴的精力。看著他的頭發一天天變白,我又焦急又心疼,卻愛莫能助。有一天,凱歌在家里感嘆:“制片人太重要了,遇到一位容易溝通、信任導演和與導演有默契的制片人,影片就成功了一半!”
那一整天我都在想著他的這番話,等到他深夜歸來,我開門迎接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以后你拍電影,我給你做制片人。”
我第一次擔任制片人的電影是凱歌的《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一切從頭開始學。再多的辛苦,因為有“可以幫到凱歌”這個信念支撐著,我都挺了過來。
作為凱歌的妻子,我想很多人好奇的是我有沒有安全感。如果我是個愛吃醋的女人,那我可以有吃不完的醋,我們的日子根本就沒法過下去。我想告訴天下的女人們:男女那種異性間的吸引,很快就會成為過去時,而當你們兩個人的理想、目標、事業都緊緊綁在一起的時候,你們之間除了愛情,還有感情,還有懂得,還有信任,這是真正經得起考驗的東西。
電影《趙氏孤兒》的開機儀式上,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觀眾席突然坍塌,導致10多名記者和觀眾受傷。我當時就在現場,事件發生后,我立即拿起話筒上臺讓大家不要慌張,以免因為恐慌而引發更大的災難,隨即協同當地政府部門調動救護車趕到現場,將傷員運送到醫院救治。之后,我示意在場的主持人和演員:定定神,開機儀式照常進行。一系列的安排,總算讓現場恢復了正常。當時,范冰冰對我說了一句:“看不出來啊紅姐,你真有大將風范!”
但是,我的鎮定被一些媒體批評為冷漠,“人都受傷了,還若無其事地該干嘛干嘛”。一家媒體這樣報道后,全國所有的媒體都跟風報道,一時間討伐聲一片,我和凱歌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我采取行動,帶著凱歌和演員們去醫院看望傷者,誠懇地向他們道歉,并將重傷者送往北京治療,同時一再承諾:劇組會承擔所有責任,傷者會得到最好的救治,記者損壞的器材全額賠償。
我們誠懇而不推諉責任的態度,很快取得了傷者的理解,甚至在我看望一位傷者時,他反倒安慰起我來:“沒事兒,就是一點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你們還這么興師動眾的,真讓我過意不去!”這些話通過電視鏡頭播放出來,是很有說服力的。輿論很快平息,我也被許多人譽為“成功化解了一次公關危機”。
《趙氏孤兒》殺青的那天,劇組人員一起慶祝。我站在一個角落里,看著眼前歡樂的人群,感慨萬千。凱歌走向我,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我們什么都沒說,但是我們都知道對方心里想說的話。
凱歌曾經在接受采訪時這樣說:“我心里最難過的時候,就是深夜我們回到住處后,她站在鏡子前洗臉的瞬間,我從背后看她鏡子里面的影子,很不是滋味。我覺得我是一個沒能耐的男人,有能耐的男人不讓自己的老婆這么受累……”
凱歌說他內疚,我想說,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說他是一棵大樹,我不愿做依附大樹生長的藤蘿,也不愿做一株在他的庇護下盛開的花朵。結婚10年,我所有的努力,其實都是為了能夠以樹的形式和他站在一起,分享陽光,共擔風雨,我想,這才是“伴侶”真正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