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任課老師,不任課。在大學里似乎沒有其他稱謂,學生叫我老師,我答應。久而久之,也就成老師了。
大學里除了“系”,還有“部”。除了教學的“部”,還有職能的“部”。職能的“部”是為教學的“部”服務的。我在職能的“部”,叫品牌與戰略發展部,很時髦的一個詞兒,從企業和市場上得來的,性質與傳統大學的黨委宣傳部有相同之處,也主辦一張校報,一個網絡電視臺,負責品牌傳播與新聞宣傳,一個又一個會議或者活動的組織和策劃,管理校園網,與全國新聞媒體聯絡。總之,事兒大不大且不說,倒還真多。
校報、網絡電視臺、“部”也招納了一批學生記者,眾多的學生記者都稱呼我為老師,我不稱呼他們學生,也不直呼其名,而總在其名字后面綴以“同學”,張三同學,李四同學。個別三個字的名字,有時省略姓,而稱之以“健斌同學”、“海燕同學”等。聽者耳順,叫者自然。但起初我還不習慣,覺得這是不是過于親切了。
但我極少喊過:
“張海燕,你來一下!”
“袁健斌,過來!”
直呼其名,我覺得在中國,要么你是他的上司,很權威的那種;要么你很老,很有派。
學生叫我則是“許鋒老師”、“許老師”、“老師”——沒有人叫我“哥哥”、“許老”、“叔叔”、“大伯”。“鋒哥”也不叫,和校園的氛圍不和諧。
而對待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我尤其要把她的名字叫全乎,后面綴以“同學”。生怕男生們有什么意見。
有一個男生,我和同學們一起叫,很響亮的稱呼:“森哥!”他很胖,還很高大。胖的程度是去一般的商場都買不到他能穿的衣服,要訂做。他很愛好文娛,幾個人湊成一個節目組——《森哥影院》,你當制片人,他當后期,森哥當主播。幾個人熬了幾夜,鼓搗出第一期《森哥影院》,拿給我看。片子選得不錯,剪得不錯,主播的口才也不錯。森哥往那兒一戳,就有視覺的震撼力。加上從容不迫的主持,人就想看下去。節目上線后,同學們感覺都好。森哥感覺也好。很快他成校園里的名人了。
我與森哥約法三章,名人自然要注意形象,不打架、不吸煙、不亂扔垃圾——開的是玩笑,說的是正事兒。網絡電視臺捧出的名角兒,自然代表網絡電視臺的形象,因此要求多一點,嚴格一點,森哥你要有思想準備——森哥說,我剛有了點當名人的感覺,我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名人接二連三地出。也有美女主播。剛開始拘謹,嚴肅,認真。出了名兒了,穿了大汗衫、文化衫就上了播音間播新聞。一不留神,節目還真播出了。我那個氣!幸虧不是中央電視臺,否則天下嘩然。
大學生不是小學生。小學生可以哄。大學生不能哄,也不能騙,要曉之以理。但大學生的“理”比我多。你還不能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對方去執行。
說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半天。一晃兒大半天過去了,還有可能不接受你的意見或建議。大學生總有理。很多“理”是想“試一試”。有時可以試一試。有時沒時間試一試。一次大型的活動現場,一個重要的嘉賓正在即興發言。學生記者在聽,也在與旁邊的人交頭接耳,就是沒記。我扭頭再看,還是沒記。自始至終都沒記。我不知道她這篇新聞稿該怎么寫。后來看到的稿子真就沒那個嘉賓什么事。當時我恨不得替她記,但事先沒準備,無紙,無筆。靠腦袋,我本就沒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實在記不下來。
有的人還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一次開部門月總結會,偌大的會場座無虛席。先是各部的部長,再是各個節目組的負責人,大家情緒都不錯,說起來頭頭是道。
又一位上場了。
是音頻節目的制片人。也是主播。節目播了一段時間,效果還好。
“各位,我今天要宣布一個重要的決定——我鄭重決定辭去《××××》節目制片人職務。”大家都非常驚訝,對會場發生的戲劇性的一幕都沒有思想準備。他說完,沒徑自離開會場,而是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同學們沒有隨他集體辭職。他也沒煽動同學們集體“罷工”。
事情過去了。
沒事他還來他工作了大半年的地方,見著老師還樂呵呵的。老師見他也樂呵呵的。后來他走出校園,走上實習崗位時,給一位老師的QQ上留言:如果我現在說對不起,可以嗎?老師給他一個笑臉。
如果給錯誤一個理由的話,只有一個:他是學生,你是老師。
如果給一個個錯誤或失誤一個個理由的話,還只有一個:他們是學生,你們是老師。
今天犯錯誤,是為了明天少犯錯誤。校園里的錯誤,都消失在無限的寬容里。
其實很多時候,老師是學生錯誤的“埋單者”。
由于沒任課,我與同學們就是課余的聯系。我給他們修改新聞稿。有時,他們也把自己寫的散文、詩歌拿給我看。有的還寫劇本、廣播劇。有的滿腦子的點子和想法。我與他們聊天,時光如水般流淌,有時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午后時分,一縷斜陽穿越藍色的玻璃,映照在他的臉上,青春而純凈,稚嫩的臉寫滿青春和激情。是的,他們全部的就是這些,簡單而熾熱。
每年都有很多學生畢業。他們有的會趕到教師節那天來看我,有的發短信祝我新年快樂,有的會在我生日那天寄來禮物。
他們有的在創業,有的在打工,有的當了白領,有的入伍了,有的跳了幾回槽。他們的人生,不斷地在我的眼前閃現。
我會想起他們在大學的日子,雖然短,卻歷歷在目。
我也會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
這時我覺得,與他們在一起,是最令人愜意的。他們的大學,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