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債

大學畢業后，流浪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與專業對口的工作，卻進入了人才市場，做了一名接待員。我的主要任務是接待求職者，詢問他們的學歷背景和求職意向，主要還是“費盡心機”說服他們交推薦費。我并不喜歡這項工作，因為我不得不為了那份微薄的工資而違背良心夸張地抬高所推薦公司的實力和工薪待遇。

我們靠了一點“關系”代理了一家公司的招聘事務，那家公司在社會上有很好的知名度，可是由于附近幾個人才市場的競爭非常激烈，加上我們的關系網不夠廣闊，實力不夠雄厚，經常是門庭冷落。后來，有同事想出了奇招――在其他人才市場附近打出那家公司的招聘廣告，以進廠為名將求職者“引”過來，收取10元報名費，如果要進廠再收取200元推薦費，這樣一來，我們左右都是賺。

出人意料，很多人在那家公司的吸引下蜂擁而至。偶爾有人愿意出200元進入那家公司，但大部分人聽到要出錢都紛紛退出，我們并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收取了很多報名費，那是沒得退的。

一天，我們像往常一樣在大廳值班，同事小李匆忙從車上帶下一個人來，大家精神一振――生意來了。這個人中等個子，小平頭，濃濃的眉毛，清純的眼睛，還留著一小茬山羊胡子，要不是那時尚的T恤衫配牛仔褲，還真像電視劇中的日本軍人。他被帶到我的桌子前。我嚴肅而詳細地詢問了他的出生、學歷、工作意向、社會感受等，然后有禮貌地告訴他已通過了我們的初試，并預祝他好運，同時順利索取了10元報名費。最后安置員帶他去二樓面試。

十分鐘后，他揮舞著那脫下的綠色T恤衫，身著一件白色背心沖到了我的跟前，大聲地說：“我要退款。”我暗地里一震，又從容而禮貌地向他解釋：“先生對不起，您不是通過了我們的面試嗎，所以我們的報名費是沒得退的。”“你們這是職業中介機構，不是M公司的招聘現場，剛才那人在車上告訴我只收取10元報名費就可以進廠，沒有說要交200元推薦費，我有知情權，你們什么都沒告訴我啊！”他急切地說。顯然，他很激動，是受騙后的激動。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牽動那一身裸露的肌肉。我給他倒了杯水，繼續解釋：“是的，我們是職業中介，我們是代M公司在招聘，您已經通過了初試，保證可以做上儲干，所以我們才收取你10元報名費，如果您不合格我們是不會收費的，而且上面也答應了您進廠不是？是您自己不愿意進廠，所以我們無法滿足您的退款要求。”他似乎還沒有足夠妥當的言辭來反駁我，只是拍著桌子說：“你們這是詐騙，我不是心痛這10元啊，我是心痛你們的欺騙行為，你們浪費了我一個下午，浪費了我今天下午的機會啊。你們自己也是過來人，如果你或者你們自己的子女走進社會時被人騙來騙去，你們心里作何感想呢？你們賺的是昧心錢啊！今天你們不退款我就不走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對面的位置上。

我像被人猛地扇了一下，一下子懵了，無言以對，這下輪到我理屈詞窮了。幸好保安及時出現了，否則我不知道該怎么把場面撐下去。

“你要錢是吧，來，跟我上二樓拿。”兇神惡煞的保安瞪著他的眼睛說。

我知道去二樓的結果是一頓“折磨”，我倒替他擔心了，只希望他快走，因為他剛才的一堆話刺中了我的良心。我剛邁出校園時也像他一樣，流浪于一個個城市，希望找到一線光明，我不懼怕光明正大的競爭，可是在那些社會黑洞面前，我卻流浪狗似的，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心力交瘁。有一次，我也是在外面看到一個招工廣告，就興沖沖地去應聘，面試很簡單，但是要交300元辦廠卡什么的，我聽了信以為真，傾其所有交出了錢，等我拿著行李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并不是廠家招聘，那300元只是中介費。折騰來折騰去，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我的路費都花光了，只好徒步回朋友的住處。我心里恨這些人。但是，我卻走上了同樣的路子，在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他勇敢的責備，喚醒了我心底的愧疚。

“是他收了我的錢，我只找他要。”他指了指我，用強硬的語氣說。

“要么你就跟我去拿錢，要么就給我滾！”兩個保安氣勢洶洶地來拉他了。

他知道扭不過，豁地站起來，把手一甩，用手指了指我們，大聲說：“你們都給我等著，我要你們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然后，他拖著行李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像極了我當年的影子。

晚上，我做了個噩夢，他鼓著滿身肌肉，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向我砍過來，邊砍邊罵：“叫你們欺騙我，叫你們欺騙我！”

我喊著救命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第二天，我辭職了，又開始了新的流浪。我不能隨波逐流，不能假裝冷漠，自己也不過是個卑微的打工者，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了年輕的心，傷了打工者的心。我知道他不會為了這10元而來索命，我是因為欠下了一筆良心的債，心里不得安寧。在這里，我希望在外漂泊的打工朋友們在找工作時一定要謹慎，天上永遠不會掉下餡餅的，千萬不要相信路邊夸張的廣告，尤其是電話亭、電桿樹和墻壁上的招聘廣告。要找工作最好到正規的人才市場進行現場求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