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又對高玉寶被選入課本幾十年的《半夜雞叫》進行了尋根求源的質疑,靠學雞叫來欺騙長工去早起上工是多么愚蠢的小兒科?半夜把長工趕到地里去干什么?摸黑兒到地里去鋤苗還是鋤草?
1942年,毛澤東發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把文學當作“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武器,于是寫地主的作品開始有了極強的階級斗爭的政治性質,它對推動與掀起無產階級革命,尤其是發動農民進行土地革命起到政策所難以達到的效果,之后,幾乎所有革命作家都參與了對她主的鞭撻與抨擊。如果請中國大陸四十歲以上的年輕人談談對“地主”的印象和認識,不少人會說出這樣一番套話:地主依靠出租土地剝削農民為生,是封建社會的典型代表,是罪惡的剝削階級;他們品德敗壞,橫行鄉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其典型代表是黃世仁、周扒皮、南霸天和劉文彩……
罪大惡極的“四大地主”
黃世仁,延安時代歌劇《白毛女》中的老牌地主。這個歌劇,后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改編為電影、芭蕾舞劇等,因而名揚天下。劇中的黃世仁逼債,逼死了貧雇農楊白勞,強暴了楊白勞的獨生女喜兒。喜兒出逃后躲在山洞里,以偷吃山神廟的供果為生。由于長年累月不見天日,營養不良,變成了“白毛女”。某次在延安演出,當劇情發展到高潮時,一位連級軍官激憤過度,怒不可遏地拔槍向扮演黃世仁的演員開了一槍……幸虧沒有擊中,可見劇情感人之深。多少年來,連綿不斷地演出,“教育”了億萬青少年觀眾,使黃世仁成為家喻戶曉、人人恨之入骨的惡霸地主。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小學語文課本中有一篇《半夜雞叫》的課文,節選自戰士作家高玉寶的長篇自傳體小說。課文里的地主名叫周扒皮,這個可惡的家伙為了催促長工們早起去干活,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趴到雞籠子里學雄雞打鳴,引起雄雞紛紛啼叫,雞一叫,長工們便不得不提早起床。后來,長工們設計,故意將周扒皮當作“偷雞賊”痛打了一頓……這個戲劇性的故事,在嬉笑聲中使農民的仇恨得以發泄。從此,“地主是農民不共戴天的仇敵”這一概念,深深植入了孩子們的心靈。最早讀過這篇課文的孩子,現在都已進入“知天命”之年了。
《紅色娘子軍》里的南霸天,是另一個“怙惡不俊”的大地主。他利用萬貫家財,組織和支持反動武裝,與海南島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為敵。最后,被“瓊崖支隊”“紅色娘子軍連”的連長吳瓊花(曾在南霸天的家中當過丫環)擊斃……
劉文彩是四川省大邑縣的大地主,也是個“無惡不作”的壞家伙。他家設有“水牢”,把才生產七天的貧農婦女冷月英關在“水牢”里……四川省美術學院的師生根據劉文彩的背景故事,集體創作了“泥塑收租院”,把地主壓榨農民血汗的場景形象化,“文革”期間全國巡回展出,轟動一時(改革開放后還到國外展出),還將劉文彩的莊園改建成“階級斗爭教育展覽館”,讓成千上萬的人參觀……
經過幾十年的宣傳、渲染和灌輸,一提起“地主”,人們便聯想到上述四大地主的丑惡形象,他們成了“地主”的典型代表,“人人橫眉冷對,個個切齒痛恨”。五十年代的長篇小說絕大多數都是把地主當成了魔鬼來塑造的,這種為了突出階級斗爭的擴大與深化而對于地主的刻意的妖魔化的抒寫,實在對幾代人的意識進行了極強的塑造。還原歷史的真相
直到1978年以后,專家學者開始了對那些虛假妖魔化的文字的揭露。在1999年11月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署名笑蜀的《劉文彩真相》一書,書中以嚴謹的材料否定了冷月英對劉文彩設置水牢、殘害貧下中農的控訴。這個因為訴苦當到大邑縣政協副主席的“冷媽媽”最后不得不說:關于劉文彩的水牢及刑訊室“都是別人讓她說的”,這兩樣最有力證明地主罪惡的證據都是不存在的。劉文彩投資三億法幣建的“文彩中學”到現在仍然是四川縣級最好的中學,劉文彩是四川個人投資辦學第一人,其侄劉湘、其弟劉文輝都是對于革命有巨大功勞的人員,解放后是革命政府的高官,而收租院中許多雕塑都是出于對地主斗爭需要的“藝術創造”。
最近,人們又對高玉寶被選入課本幾十年的《半夜雞叫》進行了尋根求源的質疑,靠學雞叫來欺騙長工去早起上工是多么愚蠢的小兒科?半夜把長工趕到地里去干什么?摸黑兒到地里去鋤苗還是鋤草?那純粹是靠紅色恐怖維護的愚民言論,竟在小學生課本中存在那么多年,實在是對制造者的極大諷刺。今天擺脫極左壓制的青年一眼就看出那些無聊可笑的欺騙,當記者們找到作者高玉寶時,他只能支吾其詞。有媒體記述了“周扒皮”的原型——瓦房店市黃店村周春富的遭遇:周春富祖上也是闖關東過來的窮人,到了周春富這一代,他勤儉到了苛刻的程度:“周春富這人無論吃穿都很寒磣,褲腰帶都不舍得買,是用破布條搓的。他把吃剩的粉條用筷子撈出,曬干了以后再吃。他夏天從來不穿衣服,后背曬得黑紫。他五個兒子各有分工,都非常能干。對幾個兒媳也非常苛刻,所有孩子都穿打補丁衣服。他省吃儉用去買地,見任何人都問:你賣地不?這樣,他到1947年有二百四十畝地,家里人均均十畝地(這在東北人少地多的地區很平常),家里有粉坊、染坊、油坊、磨房,看來他是走多種經營的農產品深加工的道路,他對長工很厚道,給長工吃得很好,他這樣的人在今天不是應當受到層層表彰的致富模范嗎?他這種品質不正是中華民族吃苦耐勞的典型代表嗎?中國的強大與富裕實在有賴于這樣的人。可是在土地改革的大潮中,他的土地、財產被分,他被槍斃了。”
而《白毛女》故事的原型只是自三十年代就在晉察冀流傳的故事,其事屬于民間對懲惡揚善的渴望與宣揚,“白毛仙姑”有懲惡揚善的威力,受到百姓祭拜。開始作家李滿天把其當作反迷信的故事去寫,被“杰出的文藝領導者”周揚看中,他把這個故事賦予強烈的階級意識,經過賀敬之等人的演化,有了“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偉大意義,于是作為革命文學的第一經典而家喻戶曉。改革開放后,許多人對這個故事提出多種質疑,學者孟悅在《<白毛女>演變的啟示》一文中,以科學、客觀的方法考證了《白毛女》的諸多演變因素,已經指出它的“非政治的民間傳統被政治化”的過程。而有不少人從事實上批駁了故事的虛假性,電影把黃世仁越寫成大地主,他強奸喜兒越不可能,作家張蔓菱說:那個強奸喜兒的絕不是真正的地主,而是地痞流氓,真正的地主不會去強奸那么一個貧窮的丫頭,因為地主不會性饑渴到在大年三十去祠堂里強奸窮人女兒的程度。以今比古,現在的千萬富翁會在春節之夜去自己祠堂去強奸那么一個貧窮的丫頭嗎?用現實生活的邏輯去考察,那拔高與偽造就不攻自破了。這是一個不能成立的偽造的故事,根本不是什么經典,可是對煽動人民仇恨地主的作用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