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從捷克斯洛伐克逃往美國的米洛斯福爾曼,導演了《飛越瘋人院》,一舉拿下次年奧斯卡獎的五項主獎。36年后,一位叫徐武的中國人,在武漢武鋼職工二院,用中國特色的逃亡方式向《飛越瘋人院》的經典一幕致敬:他用床單擰彎了為他特制的那間監護病房的拇指粗的窗戶鋼筋柵欄,沖出夜色,逃向廣州。時值2011年4月19日晚。
福爾曼拍《飛越瘋人院》,留下了一個相對光明的結尾:自由斗士麥克圣菲雖然死了,印第安人齊弗卻繼承他的遺志而逃出瘋人院;對徐武自編自導自演的中國版而言,飛越瘋人院只是一個迷惑人心的開端,劇情隨后卻百折千回:他出逃八天后,在廣州南方電視臺大院內被武漢警方“接回”,被再次關進精神病院,“現正在醫院繼續接受治療”。接下來,大半個中國都會參演這部電影,劇情將更加撲朔迷離。
按照官方后來的說法,徐武兩度被武漢市精神病醫院鑒定為“偏執型精神病”。但他出逃后,曾于4月22日在廣州市精神病醫院做過檢查。據徐武講,檢查結果是,“他們只說我有抑郁癥,沒說我有精神病”。事實上,收治徐武的武鋼職工二院精神科的工作人員稱徐武的精神病在兩說之間。院方開會認定:“此人的問題不僅是精神病的問題,還是政治問題。必須高度重視并落實好上級指示精神,看好這個人。不能讓他跑了。”很顯然,這句話的重點落在了“政治問題”四字。
將一些疑似破壞社會穩定的公民(包括上訪者、惡性案件的兇手等)判定為精神病人,猶如將自殺官員判定為抑郁癥患者(最新一例是洛陽市公安局黨委委員、紀委書記張廣生),都是近年來的特殊景觀。這背后,則是一種歷久彌新的治理術,即有些人擅長將那些擾亂了其個人利益的反對者,以及那些變7形的齒輪、溢出7正軌的螺絲釘,在道德、智識領域,極盡打擊、貶低之能事,譬如誣蔑他們為敗類、渣滓、寄生蟲、黑五類……精神病人只是省略號里一個微乎其微的點。
如果徐武不是精神病患者而又判定他為精神病人,那么就可以解釋此前他們破壞社會穩定的“反?!毙袨椤T诖耍癫≡喊缪萘艘粋€十分尷尬的政法角色,它不是看守所和監獄,卻被迫發揮后者的功用。這無疑是對醫學與真正的精神病人的慘重傷害。然而,當權力者僭越了精神病鑒定權,掠奪了醫生的見識,那么所傷害的就不僅是醫學與病人。
徐武此次出逃,是中國版《飛越瘋人院》的第二季:2007年6月,他曾逃出精神病院,20多天才被抓回。是就此戛然而止,還是向美劇《越獄》看齊,繼續上演第三、第四季?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每一個被禁錮在精神病院的正常人都有一顆飛越瘋人院的心,他們必定樂于讓許巍的《藍蓮花》作為中國版《飛越瘋人院》的配樂:“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