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為A市獵鷹足球隊隊長兼前鋒的周健安說什么也沒想到,自己固有的生活軌道,會完全被一場無關輕重的足球比賽所打亂。
說它無關輕重,也只是對周健安所在的獵鷹足球俱樂部而言,因為球隊打到聯賽最后一輪的時候,可說是衣食無憂,往上沒有奪取冠軍,哪怕是前四名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往下也沒有降級的危險,唯一的懸念就是周健安自己能不能在最后一場比賽中至少攻進對方兩球,這樣,自己就可以毫無爭議地奪取聯賽最佳射手的稱號。比賽也就像是在高明的樂隊指揮的組織下,按照既定的樂章往下演繹,上半場他獨中兩元,下半場對方連續扳回三球,3∶2的比分如果堅持到終場,那將會是多么圓滿的結局,自己不但如愿以償,對手B市海盜足球俱樂部也因為寶貴的3分在手,加上前面所積攢的凈勝球數,完全可以“驚險”地保級成功,接下來便是大筆的獎金入賬……可誰知,偏偏是自己臨近終場前的那一腳射門,把一切都給搞砸了。
周健安可以向天起誓,那一腳射門絕對是無意識的舉動,那只是作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而且是一名優秀的前鋒多年來養成的一種習慣而已。那時已是傷停補時最后幾十秒鐘,本方最后的一次進攻機會,角球開出,周健安在最應該出現的地方出現,球幾乎是自動砸在了他的小腿上,結果就改變了行進方向,劃出了一道詭異的曲線,騙過了所有人,直接鉆入了對方的網窩,那一刻,周健安呆了,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怎么會這樣?以前想要攻進對方大門一個球,簡直是要費盡千辛萬苦,今天怎么……自己當時怎么就站在了這個位置上?那名門將也是的,你是個死人啊,球速根本不快,你完全有時間做出反應的。然而,現在說什么都已經晚了,留給對方的時間,不足以讓他們“像模像樣”地挽回一個球的差距,即便是讓球,也沒有了機會。進球之后,周健安沒有像以前那樣滿場瘋跑地慶祝,也沒有隊友過來與他同慶,大家只是冷漠地看著他。是啊,這一腳起碼踢飛了每個人10萬元的收入,誰會能給他好臉子看呢?有,當然有!全場近萬名觀眾傻子似的歡叫著,為他們心目中的球星自加入獵鷹隊以來首個帽子戲法而歡呼雀躍,而比賽也正是在這種不尷不尬的氣氛中結束了。周健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休息室的,他恨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把自己射門的那只腳給剁了,一場平局對于獵鷹隊來講無關痛癢,而計劃中的3分變成了1分,海盜足球隊則鐵定降級。
其實,比賽的程序早已在一個多星期前就已經設計好了。那天,在俱樂部的訓練基地,結束了一天緊張訓練的周健安洗了一個痛快澡之后,正一身疲憊地朝宿舍的方向走,同時,又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起不久前接到的那個電話。電話很詭秘,然而意圖卻很明顯,是Z省的雪豹足球隊主教練打來的,原來這個著名的足球俱樂部打起了他的主意,聯賽臨近尾聲,像這樣俱樂部之間彼此挖墻腳,未雨綢繆地著眼于下一個賽季的情況,在圈子里已不是什么新鮮事,關鍵是對周健安來講,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盡管他早已成名,但大家都知道他對獵鷹隊懷有一種病態的忠誠,所以這些年誰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而從周健安本人來講,他當然樂意效力于頂級俱樂部,最好是像皇馬、巴薩這樣的球隊,當然,就目前來說,這只是一個空中樓閣而已。可是,路全都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不先在國內的頂級俱樂部站穩腳跟,何談其他?何況對方開出的條件也實在是誘人,不能不讓周健安動心。然而,他的合同還有兩年才到期,而且鑒于本賽季他的突出表現,俱樂部方面已有明顯的續簽合同的意向,到那時,薪金也會大幅度提升。說實在話,他從心里感激俱樂部對自己的栽培,使他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城里走出來的孩子,有了當球星的希望。可是,顯而易見的,以球隊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奪取聯賽冠軍,而雪豹俱樂部財大氣粗,又是聯賽的老牌勁旅,多年的聯賽冠軍,一旦加盟到雪豹足球俱樂部,幾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從小立下的愿望將一定會實現,為此,周健安一直猶豫不決。一聲汽車喇叭響,嚇了周健安一跳,使得他不得不收回了有些紛亂的思緒,才發現靠路邊停著那輛他再熟悉不過的紅色保時捷,車上,一名美女級的人物正向他揮手致意。周健安不由微微笑了笑,從心底里涌起一絲濃濃的暖意,那是球隊總經理文紹康的獨生愛女文婷。
“健安,走,上車,我爸正等著見你呢!”文婷根本不顧及其他人的反應,打開副駕駛的側門,向周健安和聲細語地說著。周健安的面色不由一紅,兩個人的關系在球隊里幾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這也是讓周健安一時下不了決心離開獵鷹隊的一個原因所在。在隊友們或善意、或嫉妒的哄笑聲中,周健安鉆入了車內,車箭一樣地駛了出去。
“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啊?”車子駛上環城高速公路后,周健安不免有些詫異,按理說,老板要見自己,隨便招呼一聲也就完了,看車子行駛的方向,似乎正在逐漸遠離A市城區,這搞的是什么名堂?像地下工作者似的。
“好事,當然是好事。”文婷的嘴角很好看地向上翹了一下,搞得周健安有了想要親吻一下的沖動,要不是因為車多擁擠,怕引出交通事故,周健安恐怕真的要付諸行動了。
果然不出所料,車子駛出了A市城區,大約一個半小時之后,在太陽西斜的時候,來到了介于鄰省交界的鳳凰山風景區,在景區內唯一的一家四星級大酒店——良豐大酒店前停了車,周健安一臉的茫然。
“婷婷,搞什么鬼,想到這兒玩明說嘛。”
“想什么呢?爸爸正在1201房間等你呢!我可聽說,今天要在這里會見重要的客人,為了避免那幫無聊的小報記者的騷擾,所以爸爸特意選擇在了這里,快上去吧,我在樓下大廳等你們。”
估計是事關球隊的機密,文紹康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聽到,周健安遂收斂起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容,面色頗有些凝重地敲響了文紹康事先預訂好的房間,得到允許后,他推門走了進去。出乎周健安的想象,文紹康卻是一臉輕松,而房間里也沒有其他人。
“他們還得過一會兒才到,我特意讓你先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示意周健安坐好后,文紹康起身從冰箱里拿出一聽可樂,遞給了周健安,“我聽說Z省的雪豹俱樂部主動和你聯系了?”文紹康笑瞇瞇地說著,一副長者風范。
周健安不由一陣緊張,臉色通紅,他對眼前的長者是懷有感恩的心情的,不僅僅是因為老人并沒有阻止愛女文婷和自己的交往,關鍵還是當初老人擔任球隊領隊時,慧眼獨具,發現并征調了他,才使周健安有了今天這樣的成就:“文總,我……我……”
“沒什么的了,聯系就聯系了,這是件好事嘛!說明你在獵鷹足球隊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也說明我當時的決斷沒有錯,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目前在獵鷹隊是絕對的主力,可在雪豹隊,你暫時恐怕連上場的機會都不會很多。”
這或許是個實情,周健安不由感激地望了一眼文紹康,他忽然有些詫異,雪豹俱樂部主動和自己取得聯系,文紹康又是如何知曉的?問又不好問,周健安一時呆在那里,局面有些尷尬。正這時,又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周健安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一下站起身,拉開了房門。然而,一見之下更讓他驚詫不已,門外站著球隊主教練李冬以及門將侯健,可以說,獵鷹足球隊的整條核心全部集結在這里了,大家彼此相望,沒有說一句話,可見,誰都明白,這一次商談的事情一定非同一般。
“都來了。”文紹康只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繼而他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酒店內部電話,按下一組數字,待接通后,文紹康的語氣絲毫不帶任何變化,“老莫,他們都到了,你過來吧。”
原來客人早就到了,只是出于保密的考慮,并沒有和文紹康待在一起,而是另外開了個房間,可這位客人又會是誰呢?到底又為了什么事情搞得這么神神秘秘?也就不到兩分鐘,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西裝革履、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顯得頗有幾分文氣,在他的身后跟著一位身材高挑、模樣俊俏的秘書小姐,手里提著一個高級密碼箱。周健安的心里不由格登了一下,來人在座的幾乎都認識,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海盜足球俱樂部的幕后老板、著名的房地產開發商莫亞雄,據說此人個人名下的資產已不下九位數,周健安似乎已隱隱猜到了事情的真實意圖。
“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把大家召集到這里來。”關上房門,莫亞雄一邊拱手作揖,算是和大家打招呼,一邊示意身邊的秘書小姐把密碼箱放在桌子上,他自己則上前熟練地操作著,繼而“啪”的一聲,將密碼箱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全是百元大鈔。
“這里是200萬元,不好意思,不成敬意。鄙人此番前來,實在是因為球隊的成績太過糟糕,下一輪如果不能從貴隊的身上全取3分的話,那么海盜隊就將鐵定降級。海盜隊經過多年努力,目前已成為我們B市的一張城市名片,鄙人不想在我的手上,讓海盜隊走向沒落,所以鄙人在這里懇請各位,下個星期的比賽還望高抬貴手,放海盜隊一馬。”
怪不得行事如此詭秘,原來竟是為了這事,此事一旦被媒體知道,后果當真是不堪設想,周健安雖說不是頭一次經歷這樣的事,但心里還是難免有些緊張,再看其他人,人家均可以用“泰然處之”來形容,周健安未免有點慚愧。
“當然,這200萬元只是鄙人先預付的定金,上場隊員包括主教練每人10萬元,剩下的每人5萬元,事成之后,另有獎金,關于俱樂部方面的酬金,我會與文總再和相關人員協商,當然,首要前提是要保證海盜隊在下星期的比賽中取得3分,使海盜隊能夠成功保級。”
“這里面有個技術性問題。”主教練李冬早就摸準了俱樂部的意向,所以并沒有反對莫亞雄提出的這個建議,而是望了一眼周健安,“小周目前的聯賽入球極有可能競爭聯賽最佳射手,我個人以為,如果小周能取得至少兩個以上的進球的話,應該沒有問題,所以球隊方面不打算放棄。”
“這好辦,那么我們就將比賽的比分定格為3∶2,海盜隊取勝。”莫亞雄說著,大手一揮,“這樣,不僅我們雙方皆大歡喜,還會使比賽看起來更有意思,球迷買票看球,就是想看到更多的比賽入球嘛,你說是不是,文總?”
文紹康并沒有去接莫亞雄的話頭,他此時清楚得很,莫亞雄也一定想方設法買通了當日的執行主裁判以及邊裁,那實際上已是靠金錢打通關節的一場走過場式的比賽,對獵鷹俱樂部而言,多一個積分少一個積分已無礙大局,他為什么不賣個順水人情呢?所謂風水輪流轉,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會有求于人呢!這么一想,文紹康的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莫總,小女文婷已在宴會廳雅間預訂了一桌酒席,我們邊吃邊談。”
“哎,哪能讓文總破費呢?說好了,今天這頓飯,我來買單,否則,我可是滴酒不沾的喲。”說著,莫亞雄哈哈大笑,眾人也不由相視一笑,彼此都清楚,事情就這么拍板定下來了,剩下的只不過是一些細節需要處理罷了。在周健安的印象中,那一晚的酒席是既豐盛又熱烈,周健安頭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所有美好的前景都被自己那一腳給破壞了,他覺得自己目前在球隊里,就是一只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就連固定的賽后新聞發布會,主教練李冬也沒有帶上他參加。按理說,聯賽最佳射手加上隊長的身份,出席這樣的場合,那是理所應當,不知道李冬會找什么理由搪塞那些敏感的新聞記者,周健安已懶得搭理這些無聊的問題了,他只想早早地躺在床上,蒙頭大睡,把眼前所有的不順全部撇開,他只想一睡不醒。
是一聲手機鈴響驚醒了沉睡中的周健安,此時四周已是一片漆黑,有那么一瞬間,周健安竟然有了種恍惚的感覺,他拿起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周健安以為是對方打錯電話了,可是,鈴聲卻一直頑固地響著,猶豫了片刻,周健安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睡得挺香吧?行,算你小子狠!竟然敢玩這一手,你覺得聯賽的最佳射手是這么好當的嗎?咱們走著瞧。”電話被掛斷了,周健安也一下清醒了,說實話,那個聲音他根本就不熟悉,更無從知道是誰打來的恐嚇電話,但是,他可以猜到幕后主使之人,此時,周健安覺得仿佛有一個巨大的網在向自己罩來。
“當,當,當。”凌晨三點鐘的鐘聲顯得格外清晰,可在周健安聽來,卻是那樣的恐怖,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睡意全無。
(二)
接下來的數周時間,周健安都是在焦灼與驚恐之中度過的。按常理,漫長的一個賽季結束之后,球員都會有一個相對短暫的、但也是十分寶貴的假期,從而使身心俱疲的肌體能夠得到有效的恢復,可是在放假前,大部分球員都會與俱樂部達成某種共識,也就是該球員下賽季的飯碗問題,特別是像周健安這樣表現出眾的隊員,俱樂部一般都會主動與之商談,生怕其會流失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周健安一直暗中期盼著主教練李冬找自己談話,可是,這樣的機會一直沒有降臨,就連和自己一同入隊的守門員侯健,都已然敲定了,而他依然如飛在天上的風箏一樣,懸在半空。其間,周健安曾悄悄地主動打電話給雪豹俱樂部,話里話外詢問對方是否還有意引進自己,而對方卻客氣地婉拒了,理由不外乎就是獵鷹俱樂部不放人,開出的價碼實在有些不靠譜,這不由讓周健安沮喪至極。如今他在隊里,就有如一個透明人,走到哪里,人家都對他視而不見,周健安感覺自己就好像生活在寂寞的太空里,好在還有個善解人意的文婷。可是,大概是因為文紹康的阻撓,文婷與他見面的機會也大大地減少了,幸虧熱線電話還在。然而,這絲毫也沒有減輕周健安內心的焦灼。
讓周健安感到驚恐不安的是,自從接了那個莫名的恐嚇電話之后,讓人驚詫不已的事件便不斷發生:自己非常喜歡的寵物貓歡歡不知被誰給勒死了,而尸首就懸掛在自己公寓的暖氣管子上。那天,他心情郁悶地走進家門時,歡歡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歡快地撲過來,而是用那早已定格了的、絕望的眼睛直視著周健安,讓周健安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還有一次,周健安打算去超市買點日常用品,在剛剛走出公寓樓的大門時,一個種著鮮花的花盆帶著可怕的呼嘯聲,忽然從天而降,在離周健安幾米遠的地方“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花盆被摔得粉碎,可以想象,一旦落在自己的腦袋上,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而當周健安下意識地抬頭,往樓上巡視時,每個樓層陽臺上的窗戶都是緊閉的,并沒有什么令人感到可疑的跡象;最為危險的一次,周健安請文婷吃飯,飯后倆人沿著馬路邊散步,出于安全考慮,自然是文婷走在人行道的里面,而周健安在外面,本來是一個難得的放松心情的夜晚,可是不知從哪里突然竄出一輛摩托車,直奔周健安沖過來,幸虧周健安反應快,閃身躲了一下,雖然避開了正面沖擊,可是,摩托車巨大的慣性,還是把周健安給帶倒在人行道上,當時文婷嚇得一聲尖叫,粉臉煞白,而那輛肇事的摩托車,片刻也沒有停留,一溜煙似的逃跑了。也就是從那次以后,周健安自己主動減少了和文婷約會的次數,他知道,自己已然時刻處于莫亞雄的掌控之中,之所以自己幾次能夠“死里逃生”,實在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對方在玩貓戲老鼠的游戲,一旦對方盡興了、厭倦了,那么自己的“好運”也就終結了。這種時刻面臨死亡恐懼的現實,讓周健安覺得生活了無情趣,有時他甚至只想速求一死,他知道,海盜隊的老板莫亞雄對自己一定是恨之入骨,就是因為自己的那一腳進球,使海盜隊徹底土崩瓦解,因為已然降級,隊內不少大牌隊員紛紛選擇離隊,更為要命的是,失去了這張“城市名片”,屬于莫亞雄企業名下的股票,在風雨飄搖的資本市場里一路走低,這對莫亞雄的打擊才是最為沉重的,他不把周健安置于死地那才叫怪呢!
“侯健,你說我跟文總、李指說說,下賽季把我租借給海盜隊,我幫助海盜隊重新打回聯賽怎么樣?”現如今,也只有守門員侯健能夠傾聽一下周健安滿腹的委屈。市郊的一個叫做透瓶香的小酒店,成為他們經常秘密聚會、也是周健安借酒澆愁的好場所,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倆人往往各自駕車前來,侯健的小心謹慎,周健安是能夠理解的,不管怎么說,人家沒有落井下石,還拿你當哥們兒看,這就很讓周健安感動,輪到自己,說不定早就躲之不及呢!這也正是自己樂意向侯健吐露心聲的重要原因,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周健安此時是把侯健當成了唯一知己。
“想都不要想,海盜隊目前的狀況你也知道,主力隊員幾乎走了個精光,只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挽救整個球隊,那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何況這不是一場比賽定勝負,自己可以拼了命去搏一把,那可是整整一個賽季,三十多場比賽呀,你能吃得消?”侯健當然理解周健安這種“將功補過”的心情,可是客觀情況,必須打掉周健安的這種不切合實際的幻想,因而侯健的回話絲毫不留情面,也就是知心朋友,才會這樣直來直去、不虛偽,因而周健安盡管比較尷尬,但是,內心還是相當感激的。侯健似乎也覺察出了周健安的局促,為了緩和氛圍,侯健有意向周健安透露了一些這段日子他打聽出來的“內幕”。
“周哥,你可能不知道,你那一腳進球,起碼價值好幾億。”見周健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侯健又加重了語氣,“真的,也許還不止呢!直接的后果就是造成海盜隊降級,莫亞雄名下企業股票的狂跌,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呢。本來,你知道莫亞雄為什么肯下那么大的血本拯救海盜隊嗎?其實,拯救了海盜隊,也就等于拯救了他自己,莫氏房地產公司這幾年的業績一直不太理想,他看中了一塊處于B市繁華區的黃金地段,打算通過各種關系,以比較低的競拍價格購置下來,如果運作良好的話,莫氏集團不僅會一舉擺脫目前的困境,還會就此登上一個新臺階,而其與B市相關部門談判的籌碼,海盜隊是其手中最重的,前提之一就是海盜隊絕對不能降級,而且在下個賽季,還要爭取打進前三名。你這一腳倒好,徹底踢飛了莫亞雄的美夢,你算算看,這里面的價值有多少?”說著,侯健揶揄地撇了一下嘴。聽得周健安心驚肉跳,早知道這些,自己哪怕放棄最佳射手的競爭,也會成全莫亞雄的,然而,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如今的莫亞雄,說是山窮水盡也差不了太多,這些都是李指悄悄告訴我的。周哥,你也別埋怨李指,其實,對于下賽季最想敲定的人選,李指首先想到的是你,為此,他沒少去找文總,你猜文總怎么說?”
“怎么說?”周健安的心不由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文紹康對自己的態度,決定著自己未來的前途。
“文總其實對你還是蠻欣賞的,所以在董事會上堅決反對把你交易出去。但是,文總也要讓你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懂得游戲規則,凡是不按規矩出牌的人,是沒有人敢于信任你的,他希望你能吸取這次的教訓。”
周健安直到此時才明白,侯健此番約自己聚會,是秉承了文紹康的旨意的,鑒于隊內隊外的壓力,文紹康不得不做出一個姿態,以示對自己的懲戒,否則,將來這個隊伍還怎么管理?想到這里,周健安的心里一寬,對文紹康的苦心愛護,他感激得不知說些什么好,兩眼也就有些潮了。是啊,任何游戲都是在一定的規則之下進行的,有些規則是明明白白寫在文件當中的,是需要游戲雙方共同遵守的,是公眾都知道的,比如禁區內禁止沖撞守門員、比如越位等等,只有大家都認可了,游戲才可以進行下去。而有些規則是屬于暗箱操作的,是所謂的潛規則,這個禁區同樣不能違背,有時甚至更加重要。周健安知道,自己的莽撞,正是沖撞了游戲的潛規則,這是讓許多業內人士最為忌憚的,一旦傳揚開來,周健安不相信,還會有哪家俱樂部的老板敢于聘用自己,也許自己的職業生涯就此打上了句號,所以,想通了這些之后,周健安更加地對文紹康感激涕零起來。
“侯健,我知道文總的苦心,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會加倍報答文總的關愛的。”說著話,周健安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盡,他希望自己的這一番表白,能夠通過侯健轉達給文紹康。正這時,手機鈴響,兩人同時查看,原來是打給周健安的,看來電顯示,更讓周健安沒有想到的是,電話是文紹康打來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懷著激動不已的心情,周健安接通了電話。
“是小周嗎?我,文紹康。”“文總,您好。”周健安聽出自己的嗓音都是發顫的。
“小周,我剛剛又和李指導商談了一下關于下賽季你的聘用問題,我認為,這些日子你也有了一番比較深刻的反省,年輕人嘛,機會總還是要給的,我個人認為,續用是可以的,但是薪水不漲,還保持原來水準,以示懲戒,如果你沒有什么意見的話,現在就立刻趕到李指導的家里,他從我這里直接回家等你,具體的細節他會和你再詳細協商的,你覺得呢?”
“沒問題的,我馬上就去找李指導,文總,謝謝您。”
“不用客氣,以后吸取教訓就可以了。”說著話,文紹康掛斷了電話,而周健安似乎還沒有從狂喜的氣氛中醒悟過來,拿著手機有些懵懂地望著侯健。
“怎么樣?”侯健忐忑不安地詢問周健安。
“文總讓我馬上去找李指,下賽季還接著續聘我。”
“太好了,那你還不快去!”
“對,對。”周健安直到此時才徹底明白過來,陰霾即將過去,屬于自己的還是一片廣闊的天空,他幾乎是有些手忙腳亂地穿上外套,“那侯健,我就先走了,等回頭咱哥倆再好好喝上兩口。”
讓周健安沒有想到的是,他和侯健竟然再也沒有了同桌喝酒的機會,如果他不是匆匆忙忙地離去,如果他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么,不僅他自己的生活軌道將會是另一番景象,就連侯健的命運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假設畢竟是假設,當時的周健安恨不得插翅飛到主教練李冬的家里。
A市獵鷹足球俱樂部主教練李冬,是土生土長的A市人,在A市著名的碧水源小區有一套三居室的住房。李冬這個人雖然平素對隊員管理嚴格,但在場下,還是一個比較隨和的人,球隊中許多成員都有幸成為李冬家中的座上客,因而周健安去李冬的家里幾乎是輕車熟路。李冬中年離異,孩子隨前妻搬離了A市,目前這幢一百多平方米的“豪宅”只是李冬一個人住,這就未免顯得有些過于空曠。讓周健安沒有想到的是,防盜門并沒有上鎖,門只是虛掩著,估計李冬算計著周健安馬上就要到了,故而提前開門迎候,周健安的心里不由一暖,他并沒有多想,直接推門而入。
“李指,我來了,您在哪里?”
沒人應答,空空的房間似乎隱隱有回音,周健安不由有些緊張,莫名其妙的一種心緒,他小心翼翼地步入客廳,客廳的茶幾上有兩杯茶水,周健安探手摸了摸,水溫尚存,還好,李冬在家,周健安長長地出了口氣,不在客廳,那一定會在書房里,周健安知道,李冬平日喜歡上網,在工作間歇,上網幾乎是李冬不可缺少的一項愛好,這么想著,周健安步態輕松地朝書房走去,先前的警惕之心也隨之煙消云散。然而,就在他看到坐在電腦桌前的主教練李冬,剛想上前打招呼時,從門后閃出一個高大的黑影,直接撲向了周健安,周健安本能地想要躲避,但是,對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周健安只聞到一股刺鼻的藥水味,繼而身子便軟軟地癱倒下來,什么也不知道了。黑影似乎冷笑了兩聲,之后迅速戴上手套,把一把帶血的匕首塞在周健安的手里,接著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當確信自己來過的痕跡都被一一抹拭掉后,方才滿意地揚長而去。電腦桌前的李冬,身子早已僵直,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恩怨情仇,都已經與他毫不相關了,他的后背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所刺穿,刀鋒傷及心臟,而那把致命的兇器,此時卻安然地握在周健安的手中。
昏昏沉沉地,周健安悠悠醒來,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所為何來?繼而先前的事情逐漸返回到記憶庫當中,是的,自己是來和主教練李冬商談下賽季的諸多事宜的,可是,有一個人突然襲擊了自己,把自己迷昏,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是毫發無損,對方為何不殺了自己?仿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周健安瞬間完全清醒了,于是他發現了自己手中那把帶血的匕首,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周健安一松手,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也就在同時,他發現了僵坐在椅子上的李冬。周健安勉強站起身,轉到了椅子前面,周健安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幕,李冬瞪著一雙驚恐莫名的眼直視著自己,似乎是在詢問:“你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為什么……”周健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縮,正這時,一聲清脆的電話鈴響,幾乎將周健安嚇癱,那鈴聲無異于傳說中的午夜兇鈴。周健安費了好大勁兒才明白過來,那是自己的手機在響,也顧不上是誰打來的電話,周健安此時只想聽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聲音。
“醒了?我估計也差不多了。小子,你應該清楚你目前的處境,你現在已經是一名殺人犯了。”
“不,不,不是我,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你究竟是誰?”周健安已經聽出來,又是先前打恐嚇電話的那名陌生男子。
“我是誰并不重要,關鍵是你如何洗刷自己的罪名,殺人現場有你到過的痕跡,最為要命的是,兇器上只有你的指紋,你該如何向警方解釋?算了,估計再有個三五分鐘,警方也就趕到案發現場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對方不等周健安答話便掛機了。很顯然,對方每一步都成竹在胸,麻藥用量恰到好處,在給自己打電話之前,一定先撥打了110報警電話,可對方既然要陷害自己,為什么又打電話告訴自己?無疑是要敦促自己迅速逃離現場,盡管知道自己這一走,必然會替真正的殺人兇手背上黑鍋。但是,周健安還是決定要盡快逃離現場,否則讓警察堵在門里,他當真是百口莫辯了。至于是誰這樣處心積慮地陷害自己,也只有留待以后慢慢訪查了,周健安堅信,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還自己以清白的。于是,周健安來不及清理現場,急匆匆地跑下樓,鉆進自己的車中,發動車子,幾乎是箭一樣地駛出了碧水源小區。剛上大道,就看見幾輛警車,帶著懾人的警笛聲沖進了碧水源小區,周健安不由輕輕舒了口氣。現在去哪里?今后怎么辦?周健安一時感到有些茫然了,他現在只是可以肯定,文紹康是和莫亞雄一同做的套來陷害自己,否則絕不會這么巧!可是,文紹康為什么要這么做?想到自己對文紹康的信賴,周健安頓時覺得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委屈,他現在幾乎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了,考慮再三,周健安撥通了侯健的手機,現在他只有求助于侯健了,看在多年好朋友的面子上,侯健也許會伸手相助的,周健安認為,這是自己唯一的求生之路。
(三)
見到失魂落魄、有如喪家犬一樣的周健安,侯健的吃驚程度可想而知,也難怪,倆人從分手到再次相聚,前后不過才一個多小時,何況當時周健安是滿懷信心而去的,即便簽約不成,也不至于垂頭喪氣到如喪考妣的地步,侯健當即覺得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那是一家裝飾風格采用傣家風情的茶館,因為獨具韻味且服務質量良好,因而極具口碑,在名為“竹之韻”的包間里,侯健什么也沒有說,他先是默默地給周健安斟滿一杯茶,頃刻間,氤氳的茶香便飄散開來,周健安一直游離體外的“神”才終于稍稍安定下來。
“侯健,你告訴我,文總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是,由于我的魯莽給公司帶來了損失,但是,我可以用我的努力去彌補,公司也可以對我進行懲罰,可是文總為什么要把我往死里整?”周健安說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他現在已經被悲憤的情緒沖昏了頭腦。
“周哥,發生了什么事?慢慢說,我想總會有解決問題的辦法的。”侯健盡管是不露聲色,但是,他的沉穩卻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齡所應具備的成熟感,這也許是和他長期擔任守門員的角色有關,搞得周健安和他相比較而言,倒顯得毛躁了許多。
“是這樣的,侯健,我攤上了一起兇殺案,李指不知被誰殺死了。”說到這兒,周健安下意識地收住嘴,他發現侯健的臉灰白,端茶杯的手也在瑟瑟發抖,初聽到這樣一個驚天消息,誰也難以做到處亂不驚的。
“什么,你說什么?”好半天,侯健好像才明白過來,他瞪大一雙眼,本能地不相信周健安所說的是真的,這一定是周健安搞的惡作劇,有那么一瞬間,侯健腦子里閃過這樣的想法。
“真的,我不騙你。”事已至此,周健安倒橫下一條心來,他原原本本地把經過述說了一遍,其間侯健只是靜靜地聽,他現在也已經是徹底地清醒了,“侯健,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請你相信我,我沒有殺害李指,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李指對我有栽培之恩,我這么做不是恩將仇報嗎?一定是文總在故意陷害我,否則絕不會那么巧。”
“周哥,我相信你,你是清白的。可是,你說文總在這件事情當中設計陷害你,我不敢茍同,文總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恨你的人是莫亞雄,要說他雇殺手殺死李指導,然后栽贓于你,這在情理上還說得過去,文總可是一向很看重你的呀!這說不定只是一個巧合,殺手一直在找機會除掉李指,因為在外人看來,那場比賽李指一定希望你能多進球,以確保最佳射手的獲得,因此李指遭人嫉恨也是可以理解的,說不定李指從文總那里一出來,就被兇手暗中所尾隨,然后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兇手痛下殺手,將李指殺害,就在兇手準備離去的時候,恰好你趕到了,兇手于是來了個順手牽羊,嫁禍于你。”
一番話說得周健安也有些糊涂了,是啊,文紹康對自己恩同再造,并且默許了自己的獨生愛女文婷和自己以準戀愛的姿態交往,他怎么會苦心積慮地陷害自己?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想到這里,周健安的心不由一寬。不對,周健安又似乎隱隱地覺得有哪里好像不合情理,但是,他并沒有來得及細想,因為侯健下面的話更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周哥,恕我直言,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你上了兇手的圈套,你不應該逃離現場,你應該留下來配合警方的調查,你這樣一走,許多的事情你就解釋不清楚了,那把殺人的匕首呢?”
“我……我當時慌里慌張的,只想著趕緊離開那個是非之地,沒想那么多,應該是落在現場了。”
“你呀,這樣你就更加百口莫辯了,因為警方會很容易地從現場提取到你的指紋、腳印,尤其是像兇手所說的,兇器上只有你的指紋,而死者又是我們球隊的教練,所以警方當然會到俱樂部來調查,通過痕跡比對,你的嫌疑很快就會引起警方重視,恐怕到時候你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該怎么辦?”周健安此時已是方寸大亂,冷汗直冒。
“依我看,周哥,你只有先暫時離開A市,避避風頭,然后暗中挖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你才能還自己以清白自由之身。”
“可是……可是我能去哪里呢?要不我去B市或者干脆回老家?”
“都不行。周哥,你想,你這樣一走,警方勢必要追查你的行蹤,到時不僅你的老家,就連你的同學、親戚、朋友都會受到警方的訊問乃至暗中監視,你一旦在這些熟悉的地方露面,肯定會被警方所發現。而B市,莫亞雄能輕易地放過你嗎?他恨不能把你大卸八塊,才解心頭之恨。這樣,不如你去我的老家避一避風頭,等事態平穩些,再著手進行調查。而我在A市也可以幫你探聽消息,特別是如果文總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還可以動員文總幫你調查這件事情的真相,如果有文總的幫助,力量絕非我們倆可比,你說呢,周哥?”侯健的語氣相當誠懇,讓周健安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接下來侯健掏出錢夾,從里面取出一張銀行卡,“周哥,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回公寓,我身上也沒帶太多的,這里面有二萬塊錢,密碼是我的生日,你應該知道,這里還有一千塊現金,你也拿著,出去這些都用得著。”侯健說著,語音哽咽,說實話,此一別他也不知道哥倆兒什么時候會重新相見,傷感總是難免的。而周健安此時雙眼已有些潮濕了,他木然地接過侯健塞到自己手里的鈔票和銀行卡,所謂大恩不言謝,他此時真的不知說什么才好。而離別在即,周健安的心里不由又想起了文婷,盡管在心里,他并沒有完全排除掉對文紹康的懷疑,但是,他始終堅信,文婷在整件事情當中應該是無辜的,她應該對事情的前因后果毫不知情。也許是看出了周健安的所思所想,侯健此時已掏出了手機。
“周哥,要不我幫你把婷婷姐約到這里來,你們見上一面?”見周健安并沒有表示反對,侯健便按下了一串號碼,接通后,侯健望了一眼周健安,最終站起身,走到了屋外。是的,有些謊話他不便當著周健安的面說,那樣的話,周健安會十分地難堪,周健安很為侯健的心細而心存感激。不一會兒,侯健重新回到屋里,兩個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傣家茶社離文婷供職的《法制日報》社駐A市記者站并不遠,不出十分鐘,文婷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進屋,見周健安坐在那里,不由吃了一驚:“阿健,怎么回事,你們這是搞的什么鬼把戲?”是的,情人間的約會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文婷的心里當然有些不快。
“婷婷,你別著急,事情是這樣的。”周健安剛想和盤而出,卻見侯健直沖自己使眼色,于是及時打住了話頭,而侯健則歉意地一笑。
“周哥,婷婷姐,你們談,我去外面透透風。”說著話,侯健故意搖了搖手里的手機,示意周健安談話的時間不能太長,之后便走出了房間。屋里只剩下了兩個人,周健安想要攬文婷入懷,然而幾次都沒有付諸行動,他此時真的是心亂如麻,文婷倒是主動靠上來,她已然覺出了周健安的心里一定藏著什么事。
“阿健,發生了什么事,你要老實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沒……沒什么。”周健安敷衍地笑了一下,“就是……就是我可能要出一趟遠差,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出差?”文婷詫異地盯著周健安,顯然,這樣的說辭并沒有說服文婷,因為從父親文紹康那里,文婷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消息。
“是這樣的,我這次出差,并不是因為球隊方面的事,而是……而是因為我老家的一位親戚被人殺死了,家里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回去幫忙處理,另外,可能還要協助當地警方破案,所以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是這樣啊。”這樣的理由,由不得文婷不信,因為殺人案件似乎離我們現實生活太遙遠了,誰會說出這樣的謊言呢?“那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或許我可以幫上一些忙的。”
“暫時還不需要,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婷婷,我走之后,你……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周健安說著,用力將文婷摟得更緊了,而文婷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兩個滾燙、濕潤的唇隨之吻在了一起,那是生離死別的吻啊,周健安幾乎要窒息過去了,就在此時,侯健推門而入,兩個人迅速地分開,周健安尷尬地笑了笑,而文婷則滿臉羞紅,慌亂地整理著有些散亂的頭發,而侯健仿佛是視而不見,其實,有那么一瞬間,侯健的眼里閃出一絲嫉妒的光芒,可惜的是,周健安并沒有觀察到。
“周哥,我們該走了,婷婷姐,火車站人多,不方便,就由我去送周哥好了。”
“是啊,婷婷,你就別去送了,對了,你把我的車開回去吧。”周健安當然知道不能讓文婷去火車站,那樣一來目標太明顯了,他不敢肯定,現在警方是否已經封鎖了火車站。他把車鑰匙塞在文婷的手里,同時用力握了一下文婷白皙的雙手,之后轉過身,“侯健,我們走。”
周健安和侯健兩個人一同走出茶社,鉆進車里,車子發動,文婷跟著走了出來,她只看見車子駛上公路,一溜煙地跑遠了,文婷茫然地揮著手,她的心里前所未有地慌亂起來,讓她和周健安都沒有想到的是,兩個人再一次相見,那已經是物是人非了。而侯健也明智地沒有把車開到火車站,在距離大概一站地遠的時候,侯健把車停在了路邊。
“周哥,我就送你到這里了,你要一路保重。”
“謝謝你,侯健,我的好兄弟。”周健安說著,用力拍了拍侯健的肩膀,之后,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夕陽的輝映下,周健安孤獨的身影竟然有些悲壯的意味。侯健笑了,笑得有些冷,他撥通了文紹康的電話。
“文總,魚兒上鉤了。”“很好,一切按計劃行事。”
走出了一段距離,周健安回頭,發現侯健的車子才剛剛啟動,他朝侯健揮了揮手,前途迷茫,周健安知道,自己的逃亡旅途就此開始了,等待自己的又將是怎樣的艱難險阻呢?自己真的能洗刷掉所有污點,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旅途嗎?看來一切都是未知數。
(四)
A市火車站是個大的鐵路交通樞紐,熙熙攘攘,人總是很多的樣子,何況已接近年底,許多心急回家的民工大批擁入,更好像春運提前來臨了一樣,周健安來到售票大廳,這里更是人頭攢動,盡管心里很急,也只好慢慢地排隊等待,同時,他機警地觀察著四周,還好,除了車站警察在正常巡視外,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他不由輕輕舒了口氣。不對,怎么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中觀察著自己似的,會是誰呢?他冷不丁抬頭四顧,發現每個人都只在關心自己隊伍前面的情況,希望能早點買上車票,沒有人在刻意地留心于他,奇怪,難道是自己太多心了?周健安不由搖頭苦笑了一下。
侯健的老家是個山清水秀,但是又極端貧窮落后的地方,以前沒事的時候,周健安曾隨侯健一同來到這里游玩過,印象說不上好可也談不上壞,一直以為那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所在,誰又曾想到,如今卻成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歸宿,由此周健安感嘆著人間萬事的無常,他知道侯健一定會打電話替他料理好一切的,侯健的一個叔伯哥哥在那里任村長,安排一個人的生活,這對他而言,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是以后又該怎么辦?難道就此一直不黑不白地在那里扎根下去?說實話,一想到這個問題,周健安的頭都大了。等待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買好票的周健安知道,在A市多逗留一刻,自己就會多一分的危險,他現在恨不得早點登上飛馳的火車。還好,工作人員終于開始檢票放人了,周健安一顆始終懸著的心總算落到了肚里。突然,周健安發現一名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警官正在朝自己這邊走來,邊走,似乎還在和別人通著電話,莫非……周健安傻了一樣呆立著,一時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干什么,你干嗎撞我?”“誰撞你了?你丫是不是找抽?”
兩個民工模樣打扮的年輕人突然言語發生了激烈的沖突,繼而你一拳我一腳地廝打起來,周圍一幫無聊的看客也隨之起哄,引起候車室一片混亂,青年警官見狀,趕忙急速奔了過去,試圖制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周健安趁此機會,急忙奮力擠向檢票口,檢票后隨著人流快速朝里走,他并沒有敢回頭觀望,但是憑直覺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名英俊警官的搜查目標應該就是自己,因為他當時顯然是奔向旁邊那個檢票口的,而那個檢票口將要檢的車次,正是駛向周健安老家的唯一一趟車次。直到落座后,已成驚弓之鳥的周健安才稍稍定了定神,還好,幸虧聽從了侯健的建議,否則……
車總算緩緩駛出了站臺,熟悉的A市正在離自己漸行漸遠,周健安涌上心頭的不僅僅是感傷,甚至還有那么一絲的悲哀,他甚至不敢給遠在家鄉的父母打個電話,因為他知道,那里也一定成為警方監控的場所,那樣的電話無疑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可是,自己怎么就成為一名“在逃犯”?自己本該成為一名萬眾矚目的球星的,于是事情發生的前后又像過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里回現,他最終再次確認,文紹康至少是事情的主謀之一,兇手在殺死李冬后,很明顯是在特意等待自己,而根本不是自己恰好碰到,否則的話,使用匕首殺人的兇手,為什么會準備麻醉人時才使用的藥物乙醚?想通了這一點,周健安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一直不敢茍同侯健為文紹康辯白的說辭,而思維的閘門一旦打開,許多的事情也就前后貫通起來,設若那名年輕的警官正是為搜查自己而來,那么不早不晚出現的兩名民工的打架行為也就顯得十分的有意思了,難道那是一出雙簧,為的就是調虎離山,故意吸引警察過去,而讓自己乘機逃走?這么一想,周健安嚇出一身冷汗,那不正說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嗎?周健安悚然一驚,他再次舉目環視四周,見同行的旅客們或聊天、或打撲克,無聊的消遣只為打磨掉乏味的旅途時間,沒有什么令人懷疑的跡象,只是在他的斜對面、靠窗戶坐著的一位年紀在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人,手捧一本體育休閑類雜志,似乎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雜志的封面正是自己進球后和隊友一起狂歡的場面,如今在周健安看來,仿佛已是上個世紀的事,苦澀的心好像又被針扎了一下,而那名小伙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沖他友好地笑了笑,周健安隨后把頭扭向了窗外。為什么,文紹康為什么要設計陷害我?苦惱的問題再次纏上了周健安,令周健安百思不得其解,晃動的車身,具有很強的催眠作用,不知不覺當中,周健安沉入了夢鄉……
有一點周健安的猜想還是正確的,那名警官正是A市刑警大隊的青年刑警陸陽。接到陌生人士撥打的110報警電話,刑警隊長周明遠隨即帶著陸陽等一干人員以第一時間趕往出事地點。現場雖然血腥,但是卻“干凈”得令人感到奇怪,技術人員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檢取到一組相當清晰的指紋、腳印,可是這卻是案發現場唯一的遺留痕跡,作為一名球隊的主教練家里,不可能會如此的“干凈”,很顯然,現場是經人刻意布置好了的。馬不停蹄地走訪A市獵鷹足球俱樂部,指紋比對的結果很快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周健安,盡管老周和陸陽對此是懷有疑慮的,但是,周健安畢竟到過案發現場,他是不是真兇姑且不論,關鍵是從周健安的口中有可能得到許多目前警方尚不得而知的情形,所以提審周健安已是刻不容緩的大事了。
“文總,我們想知道周健安目前在哪里?”
“這個……”文紹康露出一副比較為難的樣子,“周隊長,您知道,目前聯賽已經打完,隊員正處于放假休整階段,沒在隊里集合訓練。這樣吧,我打他的手機試試。”說著話,文紹康拿起放在老板桌上的紅色電話機,按下一串號碼,片刻,話筒里傳來一個女子柔美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了?老周和陸陽對視一眼,兩人敏感地意識到,周健安一定是想要潛逃,而可能的目的地大概應該會是周健安的老家,L省的清水縣,于是倆人當即決定兵分兩路,由老周親自去長途汽車站,陸陽去火車站,分頭堵截,希望能有所斬獲。然而當陸陽疲憊不堪地回到刑警大隊時,見到了同樣兩手空空的周明遠,這讓陸陽未免有些沮喪,而老周想得似乎更遠一些。
“小陸,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周健安現在一定很危險,李冬的被害,背景絕不僅僅是球員與主教練之間的矛盾,那樣的矛盾雖然有時會很激烈,可絕不會致人于死命,如果球員跟這名主教練不和,最多不過尋求轉會罷了,現在的情況實在有些不合常理。我最近注意到一則新聞,目前某省已然掀起足球界的打假、打黑狂潮,據說已然驚動高層,是不是有些人事先聽到了風聲,搶先下手毀滅證據,要知道,作為主教練的李冬一定親身參與了不少幕后活動,讓李冬閉嘴,然后再轉嫁給周健安,這是一個不錯的計謀。”
“那周隊,他們為什么不在現場一同做掉周健安?”
“那應該也是故意的,讓周健安神不知鬼不覺地失蹤,那么李冬被殺一案,勢必就會成為一宗無解的懸案,讓周健安背黑鍋,應該是放周健安一馬的前提,缺少了警方的保護,他們再……”
老周的話沒有往下說完,但是,兩個人的想法卻已趨于一致,為了盡快搞清楚李冬被殺一案的真相,也為了保證重要人證周健安的人身安全,老周決定向局長提出緝拿周健安的網上通緝令,于是,一張搜捕周健安的大網正在悄然拉開……
(五)
黎明的晨曦網一樣鋪撒在身上,有種舒適的暖意,本來高速行駛的列車驟然間減速了,車身的晃動使得周健安從朦朧的狀態下一下清醒過來,才發覺列車馬上就要到站了,他站起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使得酸脹的四肢得到些許的緩解。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站,上下車的旅客并不多,周健安匆匆掃了一眼,并沒有可疑的人員尾隨于他,在車上已然有點熟悉的乘客,除了那名看雜志的小伙子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在自己小睡的時候,在前面的停站已然下車走了,剩下的人都還在,而且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車上,周健安不由有些放松下來。出了站,小城已然在沉睡中醒來,周健安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吃鋪,要了一碗蘭州牛肉拉面,在等餐的時候,周健安似有若無地將目光掃向了窗外。是的,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他擔心背后有尾巴,還好,一切正常。熱湯面端上來,饑腸轆轆的周健安一通狼吞虎咽,直吃得鬢角都冒汗了,也是,從昨天中午一直到現在,幾乎就沒怎么好好吃飯,腸胃早就提出抗議了,身子暖和了,周健安覺得體力也有所恢復,付款后,他心滿意足地朝長途汽車站走去,他知道,侯健的老家侯家村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好在長途汽車站離火車站只有不到一站地的距離,周健安權當是晨練了。在經過一個報刊零售亭的時候,周健安為自己的手機購買了一個新的卡號,他本想給文婷打個報平安的電話,可是想想,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害怕讓文紹康知道自己的行蹤,他現在唯一可以信賴、并且能夠給予他幫助的人,只有侯健了。也許侯健還沒有起床,鈴聲響了很長一段時間,侯健方才接通。
“喂,哪位?你是……周哥!真的是你嗎?”周健安只是“嗯”了一聲。可以想見電話那頭的侯健,在得到周健安確實的消息后,是何等的興奮,這也頗讓周健安感動。
“周哥,你到了,這就太好了,我已跟侯大偉,也就是我的叔伯哥哥打好招呼了,他人你應該認識,上次我們一起回去的時候,就是他負責接待的,他已經答應,絕不會虧待你的。周哥,我跟他說你去那里是為了一方面養傷,一方面放松心情,周哥,對不起,我只能為你做到這些了。”
“快別這么說,兄弟,你能這樣,我已經相當感激了。”這應該是周健安的心里話。
“周哥,昨天警察來球隊調查了,看來他們已初步把你鎖定為犯罪嫌疑人了,周哥,你要保重。”
周健安拿手機的手不由顫抖了一下,雖然是在意料之中,可還是在心里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仿佛是在法庭上終于聽到法官的宣判一樣,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侯健,恰在這時,車來了,周健安索性掛斷了電話。
侯大偉是名中年漢子,戴一副寬邊眼鏡,面皮白凈,頗有一番學者風度,看上去絕不像長期從事田間勞作的人,見到周健安,趕忙熱情地伸出雙手:“哎呀,大球星到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療傷,我們是蓬蓽生輝呀。這樣,大球星,你先安頓下來,中午讓他們陪你小酌,我還要趕到鄉里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中午回不來,晚上在我家,咱哥倆來個一醉方休,大球星,你先看看這房子怎么樣?”說著話,侯大偉將周健安領進一處獨門小院,院子里收拾得利利索索,房間里更是一塵不染,看得出人家是真下了一番工夫的。周健安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濃濃的感激之情,先前的那種淡淡的寄人籬下的局促之感也隨之煙消云散了。
侯大偉到底是個爽快人,晚上,在他的家里果真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宴,周健安被死拉活拽地坐在了主座的位置上,看得出,侯大偉一家對周健安簡直是帶有一股崇拜的情緒的,尤其是剛從師范中專畢業的侯大偉的妹妹侯麗娟,快活得就像小鳥一樣,屋里屋外地忙個不停,間或還要哼上兩句流行歌曲。在周健安的印象中,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間就成為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周健安頓時有了種白駒過隙般的感覺,不由搖頭苦笑了一下。
“健安老弟,我妹妹可是你的鐵桿粉絲,只要一有獵鷹隊的比賽,她都力爭到現場搖旗吶喊,即便不能去,也要在電視前過一把癮,我就納悶了,中國足球都臭到這地步了,怎么還有那么多人跟著捧臭腳。”
“哥,你說什么呢!”侯麗娟嗔怪地瞪了侯大偉一眼,而侯大偉也立刻知道自己說了醉話,他略為尷尬地笑了笑。
“對不起,周老弟,瞧我這張臭嘴,這樣,我自罰一杯,你隨意。”說著,侯大偉舉杯一飲而盡。而周健安的心里卻涌上了難以言狀的苦澀,中國足球的水平低,長期以來帶給國人的幾乎都是無情的打擊,更為要命的是,和世界先進水平,哪怕亞洲的頂尖水平相比,都有越落越遠的趨勢,作為一名從業者,周健安從心底里不服氣,也想奮起直追,在自己這一代結束中國足球長期停滯不前的狀況,可是……他知道,許多的事情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尤其是當前,自己又處于這種不尷不尬的境地,連什么時候能重返賽場都不可知道,更遑論其他?這么想著,心底的悲涼慢慢遍布全身。
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不需侯大偉怎么勸酒,周健安自己就有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想法,結果也就可想而知,向來以酒量大自詡的周健安,很快便有些口齒不清了,可依然不斷地往各自的酒杯里斟酒。
“侯大哥,今兒個我……我高興,來,咱……咱們干了這一杯。”周健安說著,端起酒杯,就要來個底兒掉,卻被一雙白皙的手輕輕摁住了。
“周大哥,你不能再喝了。哥,他要再這么喝下去,會醉得不省人事的。”侯麗娟急赤白臉地向侯大偉抱怨,而侯大偉則微微一笑。
“沒事,娟子,哥心里有數,小周是到咱這兒養傷的,明天又沒有訓練任務,醉了就睡唄,難得小周這么高興,哥保證下不為例。”
這么一說,侯麗娟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了,只是眼里滿是關切。是的,也許姑娘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面前的這位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在姑娘的心底里扎下了根,只不過時至今日,在充足水分與溫暖陽光的共同作用下,已然悄悄地發芽了。月至中天的時候,周健安終于趴在了桌子上,他已經醉得一塌糊涂。侯大偉的嘴角抿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他叫來兩名青壯男子,吩咐他們把周健安扶到安歇的獨門小院里,還特意叮囑一定要安頓好周健安。望著一行人在夜色的掩護下漸行漸遠,侯麗娟的心里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恐慌,簡直是毫無來由,連姑娘自己也詫異不已。
鄉村的夜晚寧靜安詳,而侯麗娟卻久久不能入睡,眼前老是周健安的身影在晃動,越想盡快睡著,可睡眠仿佛在故意跟她玩捉迷藏,最后氣得侯麗娟干脆披衣下炕。她輕輕拉開房門,想到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然而就在剎那間,她卻愣住了,盡管有窗簾遮擋,可依然從正房的客廳里透出些許微弱的光亮,怎么,難道這么晚了哥哥還在會見客人?會是什么人呢,搞得這么神秘?侯麗娟躡手躡腳地來到窗臺前,屏住呼吸,豎直耳朵,聽著里面的動靜。雖然看不到屋里的具體情況,也盡管里面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似乎還在有意壓低聲音,可在這寂靜的鄉村夜晚,侯麗娟還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些內容。
“侯哥,這是我們文總的一點心意,你收下。”“不,不,文總太客氣了。”
“叫你收下,你就收下。”來人似乎頗有些不耐煩,語氣有了一些嚴厲的成分,隨即又有所緩和,“文總說,這件事情就全仰仗侯哥了,一定要做到干凈利索,不留痕跡,文總說,事成之后,另有重謝。”
“放心,下半夜只要那把火一燒起來,他周健安就是有十條命也一定得搭到里面去,何況周健安如今已經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哈哈……”
侯麗娟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冷汗直冒,原來自己的親哥哥正在密謀干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她緊張得感到心都要蹦出來了。“沉著,一定要沉著。”她暗自告誡自己,趁著朦朧的月色,她一步一步地退離窗臺,生怕搞出一丁點響動,從而驚動屋里的兩個人。來到院門前,她小心翼翼地拉開門閂,打開院門,走了出去,之后又把門虛掩上,加快步伐緊走了幾步,發現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才瘋了一樣地狂跑起來,在她的心目中只想著要盡快爭取時間,趕在哥哥動手之前,救出自己的暗戀情人。
所幸,周健安休息的獨門小院,本來就是父母留下的舊房,不但哥嫂有鑰匙,侯麗娟也備有一把。她打開屋門,推門而進的時候,里面濃重的酒氣熏得她幾乎要栽倒,周健安睡得如死豬一樣,發出沉重的鼾聲。侯麗娟根本顧不上這些,她全然拋卻了姑娘家羞澀的本性,上前扶起周健安,費了好大力氣把他安頓在椅子上,姑娘家心細,她沒有忘了在床上用枕頭、被褥堆出一個人假睡的模樣,這樣起碼能夠迷惑一下對方,之后,她試圖想要喚醒周健安,然而在酒精作用下的周健安依然是一副懵懂的樣子,而時間也越來越緊迫,姑娘看來真是急了,她彎腰讓周健安伏在自己的后背上,一使勁,竟然一下把周健安背了起來,都說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此時在姑娘這里就迸發出無窮的力量,她背著周健安一步步走出了獨門小院,并沒忘了鎖上房門。她沒有朝村里走,姑娘很聰明,她怕迎頭碰上哥哥,那樣的話,事情會更加不好辦,相反,她朝村后的那個小樹林一步步挪去,盡管很吃力,但畢竟在漸漸遠離危險,當最終到達目的地時,姑娘累得幾乎虛脫了,她和周健安同時摔倒在地上。
初冬夜晚的冷風吹到身上,已有了肅殺的寒意。前后這么一折騰,周健安總算醒了過來,意識有些恢復,但依舊頭痛欲裂,糊涂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想要開口詢問,然而嗓子眼又干得冒火,試圖咳嗽兩聲,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在此時,卻見不遠處的村子里似乎有了動靜,先是隱約傳來“噼啪、噼啪”的響聲,繼而好像有火光閃動,不一會兒便火光沖天,隨即有人高喊:“不好了,著火了,快來救火啊。”而此時火借風勢已成燎原之態。周健安這下算是徹底清醒了,憑目測,他知道著火的地方就是他借宿的那個獨門小院,如果不是因為姑娘的奮力相救,那么自己此時已稀里糊涂地葬身火海了。他望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侯麗娟,將身子靠過去,輕輕地攬姑娘入懷,而姑娘竟意外地順從了,他們就這么相擁著,讓周健安感到了一種彼此相依為命的感覺,他為自己感到悲哀,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有眼前這位貌似柔弱的姑娘可以信賴了,他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
(六)
“一切都搞定了?阿強,你要跟我說實話。”文紹康冷冰冰的話語,卻有著一股懾人的威力。被喚作“阿強”的小伙子不由彎了一下腰,其實他的個頭很高,虎背熊腰的,站直了絕對有種挺拔的感覺,可不知為什么,在主子文紹康的面前,他從來也沒挺直腰板過,他是文紹康的貼身保鏢兼殺手,只不過因為保密,文紹康一直沒有讓他在俱樂部擔任任何職務,而他們的會面,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會以一種秘密的方式進行,所以即便如李冬、周健安這樣隊中的骨干,也從沒見過阿強的廬山真面目,這也是文紹康的謹慎過人之處,而周健安在逃離A市的火車上,見到的那位看雜志的男青年就是阿強,他一路跟蹤周健安,只是為了不引起周健安的懷疑,才提前一站下了車,之后,打車直奔侯家村。而那時的侯大偉早已從侯健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經過,面對文紹康的威逼利誘,擔任小小村長的侯大偉又怎能不低頭?以文紹康的意圖,在那樣一個窮山僻壤的地方,讓周健安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人間蒸發,這樣,了解球隊內幕最多的兩個人:主教練李冬和隊長周健安,都已成為不會說話的死人,那么他也就輕松自在了許多。說實話,他也不想像這樣痛下殺手,可是沒辦法,從多種渠道反饋過來的信息分析,這次,“上面”是動了真格的了,如果只是區區打了幾場假球,他還不至于如坐針氈,關鍵是按下葫蘆浮起瓢,他多次參與并操縱地下賭球的事件一旦曝光,面臨什么樣的后果他心知肚明,因為他從中得了多少昧心錢,又害得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徹底消除隱患,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也應該叫做防患于未然吧。
“應該沒什么問題吧。”阿強囁嚅著,怯怯地望了文紹康一眼。不可否認,文紹康待他不薄,但是,他跟定文紹康更是出于一種感恩之情。那年,一向嗜賭成性的老父親,在一場地下賭球事件中,幾乎輸了個傾家蕩產,萬般絕望之下,父親選擇了自焚,幸虧被救活,然而也已落下終身殘疾,另外,沉重的賭債加上巨額的治療費用,讓這個家庭幾乎無路可走,是文紹康聞訊后出手相救,才挽救了一個瀕臨解體的家庭。阿強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即便文紹康讓他去死,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皮的。
“什么叫‘應該’?你給我一句準話。”
“是,文總。那天按照事先計劃好的,侯大偉負責把周健安灌醉,為了不牽扯到其他人,特意把周健安安排在一個獨門小院里,后半夜,我們放起火來,我和侯大偉一直守在院子外面,只要周健安從屋里跑出來,一定會直接結果了他,可是直到聞訊而來的村民一起把大火撲滅,我們也沒見到周健安的身影,可是……”阿強說到這里,有意無意地頓了一下,發現文紹康嚴厲地瞪了自己一眼,趕忙接著說下去,“可是在廢墟上,我們并沒有發現周健安被燒焦的尸體。”
“什么!?這么說還是叫他跑掉了?”
“文總,我……我也不敢肯定,都怪我當時大意了,放火前應該進屋核實一下,我怕驚醒周健安,所以只在窗戶上看到床上模糊有個人影,估計是他,所以也沒進去,再加上現場太亂了,也許……也許周健安已經被燒成了灰?”
文紹康輕輕搖了搖頭,這話鬼才相信,把一個人燒成灰,是那么容易的嗎?現在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周健安命大,他最終還是逃掉了。可是,他并不想過多地埋怨阿強,阿強這些年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絕對的赤膽忠誠,這樣的人是需要極力籠絡的,于是,文紹康又微微一笑。
“阿強,話雖是這么說,可我們也不敢掉以輕心,我們現在先假定,周健安逃離了火場,撿回了一條命,那么,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現在最有可能在哪里出現呢?”
“依我看,周健安目前最迫切想做的是,就是去找莫亞雄算賬,因為盡管他會對文總你存有懷疑之心,但他一直以為這一切都是莫亞雄幕后指揮的,您最多只是一個參與者,所以如果周健安還活著的話,他很有可能會趕往B市。”
“這就對了,阿強,你現在就去B市,動用你所有的關系,周健安如果確實死于火災,那就算了,如果他在B市出現,你務必……”文紹康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我明白,文總。”
“記住,活兒干得要干凈利落,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警方手里,關鍵一定要在警方發現周健安之前,把活兒做了。”望著領命而去的阿強,文紹康的心不由再次懸了起來,這次他能成功嗎?
文婷呆呆地望著窗外初冬的第一場雪,嚴格意義上說,那根本稱不上是雪,落地即化,但是卻無聲地昭示人們,寒冷的冬季就要來臨了,而此時文婷的心里卻有如被冰雪所封凍,一直涼到了心底里。周健安都走了這么長時間了,連個報平安的電話也沒有打來,而自己幾次試圖打過去,手機里卻永遠是中轉站那個清晰但是毫無感情色彩的話語:“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由最初的怨恨,漸漸地轉化為一種深深的憂慮,“莫不是周健安出了什么意外?”可是,這種憂慮的心情出于姑娘家的羞澀,她又無法直接表現出來,拐彎抹角地問到文紹康,也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復,于是,文婷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侯健身上,潛意識當中總盼望著侯健能笑瞇瞇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透露給她周健安一些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可是侯健卻一點也不了解她的心事,以前還經常有事沒事在她眼前晃悠,說幾句從網上摘下來的小笑話,以求博得她一笑。然而自打周健安“出差”后,侯健似乎也消失了一樣,幾天了連個影子也沒見,這讓文婷簡直氣不得惱不得。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讓文婷收回了有些紛亂的思緒,隨著一聲“請進”的應答聲后,門開了,侯健心事重重地走了進來,細看,小伙子眼圈發紅,好像剛剛哭過的樣子。然而欣喜之中的文婷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心思全在周健安的身上了。
“侯健你可來了,怎么樣,有阿健的消息了嗎?”
看著文婷一副急切切的樣子,侯健的心里當然極不暢快,可是又絕對不能有絲毫的表露,盡管在得知周健安“命喪”侯家村的消息后,他的內心也曾有過一絲的愧疚,可是不久之后,想到自己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文婷了,那種喜悅的心情便不可抑制地占據了主導作用。然而此時的侯健卻是一臉的莊嚴肅穆,面對文婷的詢問,他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只是呆呆地望著文婷。
“怎么了,侯健,你說話呀,是不是健安他……”文婷驚恐地睜大了一雙美麗迷人的大眼睛,她仿佛預感到了什么。
“婷婷姐,你別著急,我也是剛剛聽說,周大哥他……他去了。”
“什么?!你說什么?這不可能,侯健,你告訴我,你剛才是在故意嚇我。”文婷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只覺得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有些站立不穩。侯健趕忙上前扶住文婷,把她安頓在沙發上,繼而倒了杯水遞到文婷面前,眼看著文婷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只是眼里的驚慌不安以及深深的憂慮還是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侯健輕輕嘆了口氣。
“婷婷姐,你別激動,我得到的消息是,周大哥死于一場火災,頭天晚上周大哥喝了不少的酒,醉倒了,估計是夜里醒了,抽煙不注意而引發火災,這是從現場拍回來的照片,很慘。”說著話,侯健從兜里掏出幾張照片,放在了茶幾上。滿目瘡痍的慘景似乎一下刺痛了文婷的雙眼,她只是用目光掃了一下,便把頭扭向了窗外,而眼淚卻無聲地流了下來。
“婷婷姐,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否則,不僅文總,就是我也會心痛的。”說著話,侯健輕輕拍了拍文婷的雙肩,意外地,文婷并沒有躲避,這不禁讓侯健心中竊喜,他順勢坐在了文婷的身邊。
“婷婷姐,周大哥雖然不在了,可是還有文總,還有我,我們會更加地關心你、愛護你,婷婷姐,你要相信我,我雖然比不上周大哥,可我會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的。”侯健真誠的話語,無疑深深打動了文婷,周健安的遽然離去,仿佛一下抽干了文婷的精氣神,空洞的心靈注入了這一股暖泉,使得她在那一瞬間產生了迷茫,朦朧中她似乎看見面含微笑的周健安走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文婷很自然地把身體靠過去,繼而兩個人相擁在一起。是的,孤獨的文婷需要一個厚重的男人的胸膛來依靠,他是周健安嗎?
刑警隊長周明遠的目光久久地盯著從侯家村方面匯總上來的材料,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村長侯大偉始終堅稱,在這場火災事故中罹難的人員就是周健安的話,這么一起普普通通的火災事故是不會引起周明遠的注意的。應該感謝當地派出所的同志工作得認真細致,那份網上通緝令引起了他們的重視。可是,據材料中稱,在火災事故現場,他們并沒有發現遇難者遺骸,這就非常有意思了,那么一場火災是不可能把一個人燒得蹤跡全無的,莫非……莫非這是一起精心策劃好的縱火案,而被人謀殺的對象卻在事件的緊要關頭,奇跡般地逃脫了?設若這個人就是周健安的話,那么起碼可以說明,確實有人希望周健安死,而周健安一旦死了,那么許多的線索也會就此終結,因為死人是不會開口講話的,那么,這個人是誰呢?會是文紹康嗎?老周本能地搖了搖頭,因為據這些日子暗中監視文紹康的情況來看,文紹康并沒有什么令人懷疑的舉動,當然,作為一名企業老總,事務還是不少的,可調查顯示,那都是些不可或缺的應酬。另外,周健安又是如何跑到侯家村去的,難道這真的會和本市獵鷹足球隊的守門員侯健有著某種關聯?這么想著,老周抬起頭,恰在此時,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推門而進的正是年輕刑警陸陽,看著陸陽滿含笑意,老周知道,陸陽的外圍調查有了突破。
“周隊,還真讓您給猜著了,侯大偉是侯健的叔伯哥哥,調查中侯健也承認,周健安去侯家村,是他引薦的。據他講,幾年前他回老家時,曾帶著周健安一塊兒去過,周健安對那里山清水秀的自然風景很感興趣,這次周健安是去養傷的,本來侯健打算一同前往的,可是因為和球隊續簽合同的問題而耽誤了,說好周健安先去,他隨后就到,然后周健安從那里直接回老家,沒想到……”
“那周健安和獵鷹俱樂部是否簽訂了合同?”
“很奇怪,像周健安這樣的球隊絕對主力,恰恰還沒有跟俱樂部簽訂合同,按照俱樂部方面給出的解釋,本賽季周健安榮膺最佳射手的稱號,人出名了,價碼自然也就上去了,俱樂部方面正在研究周健安提出的條件。而據侯健反映,也確實有國內的頂級俱樂部暗中和周健安取得聯系,周健安似乎有跳槽的可能。周隊,說實話,對于文體界的一些是是非非,也真的很難得出一個確定的意見的。”老周對此深有同感,說到底,還是“利益”兩個字在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但是歸根結底,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是,要盡快掌握周健安的確實動向,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老周愈發地感覺到,從周健安的身上一定可以挖掘到不少的東西,如果周健安還活著的話,想到此,老周像是下定了決心。
“小陸,我們目前還是不應放棄調查,在嚴密監視文紹康的基礎上,也要把侯健掌握住,至于你說要突擊審問侯大偉,我看沒有必要,在這起事件中,他充其量只是個小角色,不可能知道得太多,審問他,只會打草驚蛇,何況我們的對手很狡猾,至今也沒有留下什么可靠的證據落在我們手里,我們基本上還是靠推理,不過我相信,狐貍總要露出尾巴的。另外,要協調好與各兄弟單位之間的聯系,只要一有周健安的下落,就要在第一時間掌控起來,這點很重要,因為我覺得,我們的對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周健安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危險了。”
陸陽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可是要命的是,這個該死的周健安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七)
在通往B市的高速公路上,行駛著一輛豪華大巴,車上旅客挺多,基本上全坐滿了,車廂內流行樂曲聲、談笑聲充斥其間,沒有人刻意注意坐在后排的一對年輕戀人,男的衣著雖然整潔,但是卻胡子拉碴,顯得有些蒼老,而女的則青春靚麗,他們便是周健安和侯麗娟,周健安特意不修邊幅,再由侯麗娟精心地化妝,配上一副眼鏡,和以前的周健安相比便有了一番貌合神離,這么做的苦衷不言自明。去B市究竟能有多大的收獲,周健安的心里并沒底,他只是覺得要想揭開真相,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步棋,既然莫亞雄是主謀,那么就不難從他那里了解到,文紹康在這起事件中到底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從而明確今后的方向,包括他和文婷的關系。車身晃動,周健安漸漸有些昏昏然。
“哎,快看,亞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莫亞雄跳樓自殺了。”
“真的!怎么回事?”
“演砸了唄。這小子的胃口真大,把眼光盯向中山路那塊地皮的同時,又開展了另外幾個項目,算盤打得挺好,只要拍下那塊地皮,然后轉手一倒賣,狠賺一筆,不僅一舉扭轉了公司面臨的窘境,還可以把公司做大、做強,而他所投入的賭注就是海盜足球隊,只要球隊保級成功,有關方面就會給予他一定關照,一切應該會很順利的,沒想到比賽輸了,球隊降級了,倒霉事也就跟著來了。”
周健安一下睜開了雙眼,發現前排座位上兩個年輕人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他們的手里拿著兩天前出版的一份《體育周報》。顧不了許多,周健安抱歉地一笑:“哥們兒,報紙能借我看看嗎?”
大概是以為遇到了同道,小伙子很爽快地把報紙塞在周健安手里:“這老板也真夠面的,最后一場生死戰,趕緊找人運作呀,這年頭什么假的沒有,打場假球又算得了什么,也不錯,球迷總算看了場真正的比賽……”
周健安沒有理會小伙子的絮叨,文章挺長,其實是一篇跟蹤報道,瀏覽了一遍,周健安有了種過山車般的感覺,就連侯麗娟都感覺到他手心里的涼汗。一場比賽牽扯出如此嚴重的后果,這是周健安始料不及的。不對,從時間上分析,自己在侯家村歷險時,莫亞雄早已跳樓自盡了呀,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又如何會策劃一起精心的謀殺?答案便是,整個事件的幕后主使始終就是文紹康一人,焦頭爛額的莫亞雄是沒有精力對付自己這么一個小角色的,那么,這到底為什么呀?文紹康這么做,總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周健安又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之中。
出了長途汽車站,周健安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海盜足球俱樂部總部,以前打比賽的時候,他對那里走訪過不止一兩次,盡管莫亞雄已死,但周健安覺得,既然到了B市,還是應該實地探訪一下的,或許會有什么收獲呢!可是心急似火的周健安偏偏忘記觀察身后的動向了,自打下了車,他們就被人盯上了,車子一直不緊不慢地尾隨著,車上的人在相互談笑的同時,感覺著已然勝券在握。
昔日繁花似錦的總部大樓,如今已是一副破敗頹廢的景象,球隊就像一名長相丑陋的老姑娘,盡管待字閨中,可是卻無人問津,誰會接下這燙手的山芋呢?看得侯麗娟的心里酸酸的,而周健安的心里也頗不是滋味,兩個人怏怏地往回走,迎頭撞上幾名勾肩搭背的小青年,看到侯麗娟,為首的那人一口吐掉了嘴里叼著的香煙,“喲,妹妹,長得挺靚嘛,怎么,也喜歡足球?走,跟哥哥走,哥哥教你。”說著,幾個人上前圍住了侯麗娟,你一下我一下地挑逗侯麗娟,侯麗娟左右躲閃著,臉憋得通紅。
“放手,你們這幫混蛋!”周健安一步沖上前。
“喲喲,嗑瓜子嗑出個臭蟲,怎么,帥哥想英雄救美,行啊,弟兄們,給我上。”眾人暫時撇下侯麗娟,獰笑著將周健安圍在當中。對方人多勢眾,周健安的心里也不免打鼓,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時一個矮個子男人一個黑虎掏心向他撲來,周健安敏捷地閃身躲開,繼而一拳打了過去,那家伙“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其他人見同伴吃虧了,發一聲喊蜂擁而上,周健安很快便招架不住了,身上接連挨了重重的幾下,就在感到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傳來了一聲暴喝。
“住手,一群人打一個人算什么本事?!”應聲而出者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材高大魁梧,很帥氣,那伙小流氓一見倒樂了。
“今兒真是見了鬼了,凈遇上當橫的了,弟兄們,連這小子也一塊兒收拾了。”
然而情形卻跟剛才大不一樣了,一交手,這伙小流氓便叫苦不迭,敢情是遇到了行家里手,只兩三個回合,一見不是對手,便紛紛逃離。看得侯麗娟睜大了雙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邊過去攙扶起周健安,一邊沖小伙子道謝,而小伙子則謙遜地笑了笑。
“沒什么,這不是趕上了嘛!對了,我是對面那家運動會所的跆拳道教練。”
原來如此!連周健安自己也笑了,“哥們兒,謝謝你,要不是你出手,今兒我可就慘了。”
“哎,你……你是周健安,獵鷹隊的周健安!?”小伙子顯然被自己意外的發現所驚喜,他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自己所崇拜的明星,“周……周大哥,我可以這么叫你嗎?”看到周健安微微點了點頭,小伙子更加興奮起來,“他們都叫我阿波,我雖然生在B市,可是卻是獵鷹隊的粉絲,周大哥,您的球踢得實在太棒了,尤其是最后一場聯賽,您一個人獨中三元,簡直帥呆了。”阿波說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周健安則尷尬地不知說點什么好,那場球給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他希望永遠也不要再有人提起,所以他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阿波,這里怎么……”
“唉,球隊降級了,公司因為經營不善也已經破產了,就連總經理都跳樓自殺了,慘呀,要不怎么說商場如戰場呢!周哥,你這次來B市,是……”
“看個朋友,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太好了,那周哥,我能邀請你去我家坐坐嗎?我哥哥也是一名球迷,他可愛看你踢球了,只不過我哥哥腿腳殘疾,癱了,沒法到現場看你踢球,這下在家里就可以見到你了,他一定高興壞了。周哥,我爹媽死得早,就我跟哥哥相依為命,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個要求,我替哥哥謝謝你了。”阿波真誠的話語打動了周健安,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絕,遂含笑點頭,這似乎更刺激了阿波那根興奮神經,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一直站在旁邊的侯麗娟。
“這位姐姐是……”“我的一個朋友,侯麗娟。”
“姐姐真漂亮。那周哥,你們等著,我去開車。”說著話,阿波快樂地跑開了,周健安和侯麗娟對視一眼,從侯麗娟溫柔的目光中,周健安仿佛重新體會到了作為一名球星的感覺。
車子行駛在奔向郊外的國道上,毗鄰B市有個巨大的天然湖泊,那是一個著名的旅游景點,周健安以前來過,可惜的是,現在正是旅游淡季,放眼望去,除了浩渺之外,還有那么點荒涼,不知為什么,周健安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阿波實在很健談,據他講,他父母原是世居湖邊的農民,因為旅游開發,漸漸地以經營農家院為主,如今,在那一帶小有名氣,哥哥盡管殘疾,可是兄弟倆還是衣食無憂的,自己在城里打工,薪水也還不錯。果然,那是一處依湖而建的場院,院子挺大,足可放置十輛小車,而環繞其中的“回”字形平房,盡管不算奢華,但卻古樸自然,周健安一見,從心里就喜歡上了。
“周哥,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哥哥阿強,哥,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獵鷹足球隊隊長周健安,你的偶像,這位是麗娟姐,周哥的朋友。”
阿強坐在一張輪椅上,也許是怕冷的緣故,膝蓋上搭著一條厚重的毛毯,見到了自己所崇拜的球星,臉有些潮紅,不知所措地直搓雙手:“這太好了,阿波,快請客人進屋。”
寒暄著,眾人朝客廳的方向走去,誰也沒有注意侯麗娟,她從見到阿強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瘦削的臉部輪廓仿佛在哪里見過,及至阿強開口說話,好像天空劃過一道閃電,一下刺穿了侯麗娟冰凍著的記憶閘門,那不就是那晚在燈下和哥哥密謀殺害周健安的那個人嗎?那一晚雖然沒有見到這個人,但是燈下的剪影還是有一定印象的,尤其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那是絕對錯不了的,侯麗娟機警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恰好有一個人影迅速地從窗后消失,怎么,房間里還藏有其他人?既然有人,為什么不出來相見?侯麗娟直到此時才徹底明白,她和周健安不幸入了狼窩,怎么才能迅速地逃離?看到周健安一副毫不防范的樣子,她心里起急,攙著周健安胳膊的那只手暗地里使勁掐了一下周健安,同時腳下一趔趄,“哎喲”一聲側歪在地上。
“麗娟,你怎么了?”周健安關切地俯下身詢問著。
“我崴腳了。”侯麗娟的聲音聽上去嗲里嗲氣,同時沖周健安使了一個眼色,就在眾人發愣的時刻,她猛地推了一下周健安,“健安快跑,這里有埋伏。”
周健安本來就對侯麗娟反常的舉動心懷疑慮,此時聽到侯麗娟這么說,他一下反應過來,本能地伸出手臂,想要拉著侯麗娟一塊跑掉,沒想到站在旁邊的阿波敏捷地撲向了侯麗娟,而一直坐在輪椅上的阿強也騰地一下站起身。
“健安快跑,別管我。”侯麗娟掙扎地說著,同時伸出雙手,抱住了阿強的雙腿,就是這么寶貴的一瞬間,周健安已快速地沖向院門。阿強氣急敗壞地踢了一腳侯麗娟:“你們都是些死人啊,快給我攔住他。”
從幾間屋子里先后沖出來幾名彪形大漢,其中有兩人正是不久前參與調戲侯麗娟的小痞子,還真有一人動作奇快,趕在周健安之前攔在了院門前,就在那人立足未穩之際,周健安一拳打在了那人腮幫子上,那人“啊”了一聲倒在地上,周健安順勢拉開院門,跑了出去,也多虧了他運動員出身的好身體,漸漸地和眾人拉開了點距離,可是,已經急紅了眼的阿強此時卻駕駛著一輛白色轎車,迅速地趕超上來。周健安沿著湖岸大堤沒命地奔跑,可是兩條腿又怎么能跑得過四個車輪子?眼看著罪惡的車輪子就要朝他直飛而來,周健安縱身一躍,跳入了湖中,冰冷的湖水一下浸透全身,他已然顧不了這些,舞動雙臂,奮力向遠方游去。
阿強這時“嘎”的一聲將車停住,打開車門,沖了出來,他現在多少有些責怪自己的自作聰明了。其實,一切設計得天衣無縫,讓阿波出演一出仗義出手的好戲,就為自然地接近周健安,然后抓住周健安所謂大牌球星的虛榮心理,將他引誘到這里,趁夜深人靜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周健安,然后沉尸于湖底,等到警方發現周健安的尸體,湖水早已將可能留下的痕跡沖刷得干干凈凈,到底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偏偏讓那個小娘們兒看出了破綻?也怪老板文紹康,非要活兒做得干凈漂亮,否則的話,早就干掉周健安了。然而也顧不上后悔了,他已然拔槍出手,來到湖邊,沖著漸行漸遠的周健安的身影,一連就是數槍,打中了,他分明看到周健安的身體猛地一沉,湖水瞬間淹沒了周健安的頭頂。
“去死吧。”阿強惡狠狠地說著,同時嘴角抿過了一絲冷酷的笑意,他的幾名小兄弟也隨之趕了過來。
“強哥,解決了?”眾人似乎都松了口氣,可是,忽然有一人指著湖中心,結結巴巴地說著:“強……強哥,快看,那小子沒……沒死。”
湖中心,周健安正在奮力地劃著水。不錯,剛才那一陣槍擊,確實打中了他,不過只是胳膊中了一彈,并不是致命傷,周健安仗著極好的水性,干脆來了個潛游,游了一段距離后方才露出水面透了口氣。岸上的阿強氣得簡直七竅生煙,想要再次射擊,顯然周健安已經逃出了子彈的有效射程,他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強哥,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那娘們兒呢?”“阿波看著呢,她跑不了。”
“這就好,我們走,只要那娘們在我們手里,就不愁周健安不來找我們。”阿強說著,也不看眾兄弟,轉身走了。又一次讓周健安跑掉了,回去后老板不知要怎么數落自己,好在侯麗娟還在我們手里,這就有了一賭勝負的籌碼,阿強的心里多少寬松了一些。
(八)
侯健這些日子志得意滿,他向文婷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乘著文婷失去周健安后空虛、寂寞的時候,來了個鳩占鵲巢,他覺得文婷現在已然開始接受他,他正在逐漸占據文婷的內心世界,盡管離到達勝利的彼岸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他畢竟已看到了成功的希望。這天,他和文婷相約,看了場由馮小剛導演的賀歲影片《非誠勿擾》后,又一塊兒去馨香茶社喝茶聊天,等到把文婷送回家再返回公寓時,已是午夜,但是侯健卻絲毫沒有困意,他坐在沙發上,舒適地蹺著二郎腿,喝著一聽飲料,有一搭無一搭地看著電視上轉播的國外足球比賽,腦子里卻在回味著這個令人感到愉快的晚上。
“唉。”一聲輕輕的、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傳入侯健的耳鼓,侯健一激靈,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沒有嘆氣,那這聲音是從哪里來的?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可就在這時,一把鋒利的尖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侯健,我的好兄弟,你過得好滋潤呀。”說著話,周健安從沙發后面站起身,走到了侯健的面前。
“是你!你不是已經……你究竟是人是鬼?”侯健乍一見到周健安,仿佛靈魂出竅,是啊,心懷鬼胎的人在這寂靜的午夜,突然見到已死去數日的“冤魂”,不害怕才怪。
“你說呢?”周健安揶揄地反問,“算我命大,幾次死里逃生,見到還活著的周健安,你很失望是不是?我沒有想到,嫉妒的心理竟會讓你瘋狂到這個地步,直把兄弟往死里整。”
“不,不,周哥,不是這樣的,全是文總他們設的局,我當時真的是出于好心。”
“見鬼去吧。”周健安憤怒地打了侯健一拳,“你還拿我當三歲小孩耍,告訴我,文紹康究竟把侯麗娟藏在了哪里?”
“你說誰?麗娟!她怎么會在這里?!”侯健真的詫異了,“周哥,你說的這些我真的不知道,麗娟她怎么了?”
看著侯健一副無知懵懂的樣子,周健安不由嘆了口氣,看來侯健在文紹康的眼里,不過是一枚過了河的小卒子而已,用過即棄,遠遠未到心腹的地步。文紹康是A市名人,他的辦公地點、住家加上親朋好友,可以藏匿侯麗娟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正常情況下,如果周健安慢慢訪查下去,不難查出蛛絲馬跡,可是,一來時間不允許;二來自己目前的尷尬身份,一個被公安局所通緝的人物,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去調查?思前想后,他決定通過侯健的手,一下達到目的,現在看來,這個如意算盤是打錯了,他不禁有些氣餒。正在這時,電話鈴聲乍響,嚇得倆人均是一跳,還是作為守門員的侯健反應快,他抓住周健安一愣神的工夫,揮手打掉周健安手中的尖刀,一個餓虎撲食撲了上來,繼而和周健安扭打在一起,畢竟身高馬大,漸漸地侯健有些占了上風,他順手抄起放在矮桌上的臺燈底座,瞪著一雙猩紅的大眼。
“周健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侯健高高地舉起臺燈底座,就在他想要狠狠往下砸的時候,屋里的大燈亮了,同時,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他。
“侯健住手!周健安,我們終于找到你了。”說話的正是青年刑警陸陽,他現在真的是十分佩服刑警隊長周明遠,這么不分晝夜地秘密監視侯健,終于撈到了周健安這條大魚,他興奮地在第一時間通告了周明遠。
然而,接下來的連夜突審,其結果卻讓富有經驗的老周也瞠目結舌,周健安所交代的情況,不僅證實了文紹康數次接受賄賂、打假球的行為,更揭示了文紹康暗中操縱賭球黑市的罪惡行徑,立案批捕那是不容置疑的。可是鑒于文紹康在A市的特殊身份,老周還是謹慎地撥通了公安局長的電話,接下來老周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他知道,這一晚將會有許多人徹夜不眠。黎明初現的時候,老周接到命令,為了盡可能地減少負面影響,決定在獵鷹足球俱樂部總部對文紹康實行抓捕,時間就定在今天上午。
迎著初升的朝陽,A市從熟睡中醒來。文紹康像往常一樣,步履穩健地走出了他那套豪華別墅,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以往習以為常的日子,今天就將永遠地失去了。車子剛啟動,還沒有駛出小區大門,手機響了,是短消息。誰這么無聊啊,大清早的就發短信?文紹康以為是垃圾短信,打算看也不看就刪掉,可是打開手機,那串熟悉但是很少使用的手機號碼,一下引起了他的警覺,他按下閱讀鍵,確實短得不能再短:“有情況,速逃。”
文紹康握方向盤的手不由顫抖了一下,車行駛到十字路口,他意外地拐彎朝郊外的方向而去,他知道,這一定是那個人冒險給自己通風報的信,那個人擔心,一旦自己被抓獲,那么他的位子也將不保,只有我文紹康逃得遠遠的,逃出警方的視野之外,他才徹底安全了,文紹康的嘴角抿過了一絲冷酷的笑意,他慶幸自己的高瞻遠矚,阿強抓回侯麗娟后,他特意把他們安頓在一個隱秘的住所,公司里凡是可以調動的資金,他也已秘密地分別存入幾個戶頭,有了這筆錢,只要能夠順利逃出去,夠他和文婷逍遙幾世的了,想到這兒,他朝后視鏡上望了一眼,發現那輛紅色保時捷還在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他輕輕地松了口氣,“這丫頭還算機靈。”繼而撥通了文婷的手機,“婷婷,記住,不論發生什么事,你都要緊緊跟著我。”兩輛車一前一后地駛離了城區。
抓捕行動的失敗,讓老周感到十分的惱火,明明一張大網已經鋪開,可是魚兒卻漏網了,分明是有人泄露出了消息,會是誰呢?刑警隊里就他和陸陽知道事情的前后始末,可昨晚他們一直在一起,以他對陸陽的了解,是不應該懷疑的,那么只有是“上層”的人了,至于“上”到哪一層,究竟是誰,又不是他可以妄加猜測的了,謎底大概只有抓到文紹康以后才能解答了。幸虧已經封鎖了進出A市的重要關口,從時間上分析,文紹康一行根本不可能逃出A市,可是偌大一個A市,又到哪里去找文紹康的影子?文紹康如果一直不現身的話,這極有可能會成為一盤死棋。老周決定重新提審周健安,希望能從周健安這里尋找到突破口。
在鳳凰山北麓一個林密幽深的山坳里,建有一棟灰色兩層別墅,不注意的話,很難讓人發現,盡管建筑規模并不大,但是里面卻應有盡有,不夸張地說,三五個人在里面生活個一年半載絕無問題。經過最初的緊張焦慮,三五天過后,一切風平浪靜,文紹康也略微放輕松了些,老話講:“狡兔三窟。”此話真的有一番道理,否則的話,如今的文紹康豈不成了喪家之犬!電視里正在播放有關足球界打黑、打假的深入報道,可以想象,發生在獵鷹足球俱樂部內部的巨變,一定在A市引起了一番轟動,文紹康的臉上充滿了鄙夷不屑的神情。
“阿強,一定要給我看好了侯麗娟,到時候她就是我們手中的一張王牌。放心,只要我們躲過這一劫,我們還會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是,文總。”阿強謙恭地侍立在文紹康身邊,彎腰應答。
“以后不要叫我文總了,叫文叔。如今你和婷婷是我最親近的兩個人了。”說著話,文紹康意味深長地掃視了倆人一眼,看得倆人面上不由一紅。“來,阿強,坐下說。”文紹康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幾天來,文紹康把過多的精力用在了對外界的關注上,偏偏忽視了女兒文婷的一些細小變化。文婷這些天有點神不守舍的,經常會盯著窗外發呆,思緒不知飄到哪里去了,文紹康以為那是文婷貪戀外面的自由生活,其實他哪里知道,文婷的心里在不住地向上天禱告,祈盼周健安能夠看在他們相愛一場的分兒上,最終放她父親一馬,不要引警察到這里來,因為她清楚,這個秘密住處,除了他們幾個知道外,周健安也知道。那天,在迪廳瘋鬧過后,文婷心血來潮地帶周健安回到了這里,在這里,就在樓上的那間臥室里,她和周健安第一次發生了肉體關系,她把處女的貞操獻給了心愛的男人,那是一個令人心動神搖的夜晚,在當時文婷覺得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因為在她眼里,周健安早晚會是文家的一員,然而現在看來……
“婷婷,你想什么呢?相信爸爸,警察找不到這里來的,過一陣,我就帶你們出國……”
文婷抱歉地笑了笑,剛要開口說話,忽聽院子里的狼狗狂吠起來,幾個人像被驚起的宿鳥,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沖向了窗臺。外面,警燈閃爍,警察已團團將別墅圍住,刑警隊長周明遠正拿著喇叭沖里面喊話。
“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被包圍,抵抗是沒有意義的,我再強調一遍,抵抗是沒有意義的。”
“誰?是誰泄露了這里的秘密?”文紹康的目光死死盯著阿強,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不,不是我。”
“爸,不是阿強,是我。爸,對不起。”文婷說著,怒視著從警車上走下來的周健安,文紹康霎時明白了一切,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事已至此,唯有一搏了。”他沖阿強使了一個眼色,阿強會意,上樓把捆綁雙臂的侯麗娟帶下樓來。此時警方已經制伏狼犬,打開院門,周健安在前,老周、陸陽等一干警員在后,正一步步朝別墅的大門走來,而門卻“吱”的一聲打開了,阿強用槍抵著侯麗娟的頭部,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動著步伐,文紹康父女緊隨其后。
“退后,你們都退后,放我們走,要不,我一槍打死這個女人。”阿強惡狠狠地說著。
“文總,你們逃不掉的,為了減輕罪行,我勸你們還是把麗娟給放了。婷婷,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非常恨我,你認為只要我不說,警察是找不到這里的,但是你錯了,且不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是為了拯救我所熱愛的足球運動,肅清足球界的敗類,我也必須這么做。”說著,周健安目視著文紹康,眼里的目光十分復雜,“文總,是你把我引入到足球這一行當里,可是也是你一手毀了我的足球生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迫于足球界打黑、打假狂潮的壓力,你怕你所做的那些齷齪事曝光,就對我和李指導動了殺心,因為許多的內幕,我們倆都知道。恰在這時,因為一場無關重要的比賽,我得罪了海盜足球隊的老總莫亞雄,他那時或許已對我動了殺心,可是公司面臨內外交困的窘境,他并沒有付諸行動,而你卻聰明地利用了這一點,你派人,估計就是阿強吧,先殺死了李指導,然后嫁禍于我,引誘我走上逃亡之路后,又派阿強對我進行沿途追殺,目的就是為了滅口和嫁禍。還有,阿強兄弟,你的父親蔣龍飛先生,是個狂熱的球迷,可惜他又是一名賭徒,賭球使他幾乎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可是你知道嗎?其實那場球如果不是因為文紹康的幕后操縱,你父親很有可能會贏的,那場球我們故意輸給了對方兩個球。”
“阿強,別聽他的,我們走。”
“周健安,你說的可是真的?”阿強似乎沒有聽到文紹康的話,冷冷地望著周健安。
“是真的,是警方找到我,了解相關情況,否則你我以前并不相識,我怎么會認識你的父親蔣龍飛?”
阿強沉默了,就在他一分神的工夫,侯麗娟用頭狠命地撞了阿強一下,阿強趔趄著向后倒退了兩步,而侯麗娟則快速地向周健安奔來,她投入到了周健安的懷里。可是槍聲卻響了,子彈其實是射向周健安的,仇恨的子彈從文婷的手槍里射出,卻擊中了另外一個無辜的生命。幾乎就在同時,陸陽及身后的警員箭步沖上前,因為沒有了人質,力量也就失去了均衡,文氏父女以及阿強很快就被警方擒獲。
“麗娟,你醒醒啊,我是健安。”周健安扶著搖搖欲墜的侯麗娟,聲嘶力竭地喊著,而侯麗娟則無限深情地望著周健安。
“健安,抱緊我,我冷,我真的很冷。”
警車像離弦的箭一樣,駛向了醫院。然而,因為失血過多,侯麗娟終于還是靜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九)
天昏暗,細細的雨絲沖不掉人們心頭的憂傷,潔白的墓碑前,一束淡雅的野花寄托著無盡的哀思。周健安顯得比以前消瘦了許多,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周健安被免予刑事起訴,而根據文紹康所坦白交代的情況,也將向其通風報信的一名省公安廳副廳長抓捕,所有的罪犯都各自為自己的罪行承擔著應有的懲罰。塵埃落定,周健安回到了侯麗娟生前所在的那所鄉村小學任教,他現在正教著一幫孩子踢足球。
“麗娟,你放心吧,你說的沒錯,足球本身沒有錯,錯的只是一些利欲熏心的敗類。小平同志曾說:‘足球要從娃娃抓起。’我覺得這句話真的是太對了,我把我未曾實現的希望,寄托在了他們身上,你等著吧,我會成功的。”周健安說著,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一年后,一支山村里出來的小學生足球隊,在全省少兒足球邀請賽上一舉奪魁,據說,有幾棵很好的苗子,已被省少體校相中,未來的足球之路正在他們眼前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