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傳統中的家族文化,是一個世界性的話題。作為社會個體無不生活在一定的家庭之中,“家庭”是人類社會一個最基本的單位,它不僅承擔著人類傳承延續的作用,而且正是每一個家庭的歷史,構成與記載了整個社會的發展變遷。讓我們能夠從一個家族透視時代的變遷,從時代的變遷窺視家族的興衰。在家庭內部,“父——子”關系構成文學作品中沖突的一貫主題,在電視劇創作的領域,這個主題成為了家族劇中重要的影像表現。“逆子”形象(叛逆者),一直是國內電視劇創作屢屢涉及的家族人物形象的一類,它不斷被利用為各種價值意義的載體,同時作為創作者完成家族敘事建構的重要一環。誕生于上個世紀魯迅筆下的叛逆者形象——“狂人”,一直成長到今天電視劇創作中的“逆子”形象,自身具有了更多的形象價值和文化內涵。
關鍵詞:宅門逆子 形象設置 角色定位
孔孟之道,圣人之徒,“總以為父對于子有絕對的權力和威嚴,若是老子的話,當然無所不可,兒子有話卻在未說之前早已錯了。”【1】在幾千年封建統治者的不斷強化下,中國人的家族及其父權觀念一向很重。在古老的中國,來自社會、家庭的專制思想的壓迫是雙重的,許多爭取個性解放、民主自由、婚戀自主的年輕人,要么葬身于父權的專制之下,要么被這個社會所吞噬,再或者,沖出家門,選擇出走。“父代表的一端是以‘群’面貌呈現:家庭、家族、甚至整個社會勢力;子的一端則是以‘個’面貌呈現:個體、孤立、孤軍奮戰式的。”日本學者稻葉君指出:“家族文化是中華民族的唯一障壁,其堅固性甚至比萬里長城都有過之而無不及。”【2】
這種堅固性從積極角度可稱為家庭成員的庇護的堡壘,從消極的方面分析則成為個體發展的禁錮。家族所推崇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表面和諧,是以維護集體秩序而犧牲個體利益為代價的,一旦個體蘇醒,這種表面的和諧就必定被打破。家族成員皆被家族文化禁錮著,表面和諧的家族秩序在禁錮中愈發沉悶僵死,雖則一類人終至精神癱瘓,另一類人卻醞釀了反叛的激情。由此,禁錮與反禁錮成為表現家族的一個母題。不朽的家族小說,《紅樓夢》非常深刻的展示出封建禮教與個體之間的對立,同時揭示出封建家族興衰敗亡的必然之路。
五四時代,沐浴著著、自由、民主、平等、解放思想的中國知識分子,對于毒害青年束縛進步的封建禮教,這理所當然地包括了父權、孝道在里面,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人們終于認識到:“民主與過去的父權水火不容,任何形式的解放首先是擺脫父親的解放。”【1】。最早反映在文學創作中,構成了對傳統“父與子”或稱“家族長者”與“兒孫”間傳統關系的解構,“老子的話”有了來自家族內部的反對聲音。持續幾千年來的封建家庭統治秩序被撼動,而試圖推倒家族大山的重壓的家族晚輩,在家族小說人物譜系中寫進了自己的名字:家族“叛逆者”也或“逆子”。
1985年上映的家族題材電視劇,根據老舍同名小說改變的電視劇《四世同堂》,以小羊圈胡同祁家祖孫四代的生活為主線,再現了他們在國破家亡之際緩慢而又艱難的覺醒歷程。其中的祁老人是傳統文化熏陶出來的正統國人形象,作為家族長者,他竭力的維護著自己家庭的生活秩序和傳統倫理,以為只要小家太平安寧、長幼有序,其他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他是四世同堂的長孫,接受過新式教育,但已經在不自覺中處處以封建禮儀道德規范著自己的行動,在他身上傳統的家庭倫理道德根深蒂固,這使他不得不背著家庭的重負,承受著在日本人刺刀下偷生的恥辱。他深知戀愛應該自由,婚姻應該民主,但是為了祖父、父母的希望,為了孝道卻犧牲了個人的幸福;國難當頭,他明知該赴國難,但最終還是因為孝道,未曾使這深刻的認識化為果斷的愛國行動。日本人打進北京,慘相一次次發生在眼前,錢家的遭遇,小崔的慘死,父親的被迫自殺,小文夫婦的死等,這些使他慢慢覺醒,他意識到:家庭內部的三綱五常和舊有倫理,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只有卸下家庭的重負,投身于反抗日本侵略的社會斗爭中去,個人才會更有價值。在祁瑞宣身上交織著感情和理智的矛盾,交織著作亡國奴的恥辱與作孝子的矛盾。相比之下 ,他的兄弟瑞全是全劇最有亮色的人物。瑞全是個熱血青年,在民族危難之際,毅然擺脫了傳統家族觀念的束縛,不在爺爺身邊盡孝,而是逃出北平參加抗日。他在面對外族入侵時,選擇固守傳統的家庭秩序,去孝敬老人,善待兄弟,治家修業這些家庭哲學,而是選擇離開,去投身抗日的洪流當中。離開北平,他看到了另一番天地:黃河的浪濤,揚子江的風帆,三峽的驚濤。與祖父祁老人所躬奉的“磕頭好說話”、“和氣生財”、“溫良謙順”、“克己復禮”這些家庭哲學發生了質的變化。這實際上是與傳統家族文化的要求發生了背離,使其具有了一股淳樸的原始生命力。祁瑞全不能不說是作為傳統家庭的兒孫一輩在時代的感召下發生了質的變化,他以個人的意志和行動沖破了舊有的傳統家族觀念,擺脫了家庭的束縛,從根本上動搖了封建家族秩序統治的根基。
“家”作為血緣傳承的體系,家族內部撫育與被撫育,愛與被愛,養老護幼,互相幫扶,彼此承當。面臨危難時,一致對外,共渡難關。這是家所擔當的社會職能的重要的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在過去,封建社會種種不平等關系也同樣貫徹在“家”中,長幼有序,三綱五常,男尊女卑,造成對人的束縛、壓抑以致戕害,近代各種自由、平等、民主思想的傳播,將這種功能的弊端凸現出來。從最早《狂人日記》中的狂人形象到后來巴金《家》中反叛出走的高覺慧和《白鹿原》中始叛終歸的黑娃,這一類人形象構成了舊式家庭秩序中的反叛者,于文學啟蒙中撼動著家族這座壓抑人性的大山。這類小說人物逐漸成為經典形象并深入人心。文學作品是電視劇創作的文化土壤,在對家族電視劇人物序列的梳理當中,同樣不乏實例。《大宅門》中的白景琦,《闖關東》的朱家二兒子朱傳武以及《走西口》的滿囤兒,其個性中對自由和個人意志的追求,同時構成了對家族長者意志的違背。這類角色本質上是對舊有家庭秩序、內部倫理關系的一種解構。
電視劇《大宅門》所塑造的“逆子”典型——白景琦,他從一出生就做了件敢于打破常規的事,與蕓蕓眾生出生時不一樣,他不會哭,而且怎么拍打也不哭。他從小頑劣,絕頂聰明。十多歲就敢向自己的三叔亮刀子。他的一生有四個女人,三次婚姻竟是自作主張。第一次與黃春就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最后沒想到娶的還是仇家的女兒,母親一怒之下,將其轟出家門。他在濟南與名妓楊九紅一見鐘情。他不怕得罪官府,為其坐牢,恨得母親到死也不認這個兒媳,最終釀下悲劇。六十歲時,要娶抱狗丫頭香秀,而且一躍成為正房太太,整個家族都認為他太過分了,都來反對他,他竟然拔劍威脅對抗所有的家人。以致最后沒有幾個家人參加他的婚禮。傳統的婚姻在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一古訓,它體現的是傳統家族文化中的倫理秩序和道德規范。白景琦對自由婚姻的追求,在傳統家庭倫理關系中便是大逆不道,然而對父母意志的違背卻帶有一種掙脫枷鎖、砸碎舊世界的反叛思想。
參考文獻:
【1】魯迅:《墳#8226;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版,第122頁。
【2】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學林出版社,1976年版, 第35 頁
【3】(法)伊#8226;巴丹特爾:《男女論》,陳伏保等譯,湖南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14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