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光對中國文化發展途徑的探索

摘 要：殷海光先生的《中國文化的展望》，試圖以反思中國近百年來的中國文化思想為契入口，來探求中國文化發展的道路問題。他提出的以批判的觀點接受中國傳統文化，反對全盤西化思想，整合中國道德重建的思想，打破了五四以來中國自由主義者的那種對中國文化全盤否定的觀點。

關鍵詞：中國文化 復古主義 全盤西化 中體西用

近日讀了殷海光先生的《中國文化的展望》一書，被作者那種睿智的思想及其無比嚴肅的治學態度所折服。該書雖成稿于1966年，但至今讀來仍能啟人心智，發人深省。在該書中，殷先生以文化救國者的姿態，來探索中國文化發展的途徑，力圖找到一個使中國文化走向現代化的道路。誠然，由于種種局限，作者對中國文化的發展途徑的探索有失偏頗，但殷先生這種以“赤子”之心，以大無畏的勇氣來探索中國文化的發展道路，的確令人欽敬。

我們知道，自鴉片戰爭以來，外敵入侵頻仍。西方列強給中國帶來的不僅僅是中國難以接受的屈辱條約，還帶來了西方文化對中國的沖擊和挑戰。是“中國文化”落后于“西方文化”嗎？那些有著“救國圖存”之志的有識之士開始用不同的眼光來觀察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于是出現了文化復古主義者的保守和封閉；“中體西用”派的鼓吹和宣傳；“全盤西化”派的疾呼和叫囂。怎樣評價這些思潮和流派？怎樣尋求到他們的缺點和不足？對于中國文化的發展至關重要。因而，殷海光先生對上述的不同思潮做出了不同的反思，同時也提出了許多難能可貴的獨到之見。

在對待中國傳統文化的問題上，殷海光先生明確反對復古主義思想。他認為：近一百二十余年來，中國一切重大困難都是從文化出了問題而衍生出來的，而文化問題圍繞在“變”與“不變”這個軸心上打轉，并且還指出“無論中國人愿不愿意，中國文化事實上在變遷過程中。”基于此他對那些文化復古主義者認為的“中國舊文化什么都好”、“孔孟之道的‘道統’永不可變”的說法進行了極力的鞭撻。在他看來“不變不一定好，變不一定壞；古不一定可崇，今不一定可惡。”所以說文化復古主義者們可能本身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有一定的“好感”，但是就是這種所謂的“好感”使他們在探求中國文化發展道路上停滯不前，他們一味的排斥，為保存傳統而保存傳統。所以他們文化發展的基調不能引導中國文化走向前進。但是，殷海光先生批評文化復古主義者，可他并沒有因此而絕對否定中國的傳統文化。相反他認為：“現代人講傳統，不知傳統為何？根本是傳統的棄兒。傳統并不等于保守。傳統乃是代代相傳文明的結晶，知識的累積，行為的規范。傳統是人類公共的財產，為每個文化份子事實上所共有的。”他在該書中這樣說：“近半個世紀以來，中國有許多‘新青年’厭惡舊的。有條件的厭惡是可以的，無條件的厭惡則不可，對于舊的事物保持一個合理的保守態度，可以構成新的動力。” “批評舊的價值和道德倫范是可以的，但是，批評這些東西并不是等于一概不要，則歸于無何有，完全無何有則生命飄蕩，而啟導性的批評可能導致價值世界的進新。”因而我們可以看出，殷先生不是為了否定傳統而否定傳統，也不是為了保存傳統而保存傳統。在他看來對待傳統要批判地繼承。一味的復古則會流于頑固和停滯不前，而一味的否定則會導致偏激和文化傳統的喪失。所以殷先生在對待傳統問題上同文化復古主義者有完全的不同。他這種不是為了維護傳統而維護傳統，為了反對傳統而反對傳統的品質，完全可以說明他是一個“傳統的批評者，更新者和再造者”。他的那種認為我們不懂“傳統為何”，“根本是傳統的棄兒”，的思想的確令我們深思。

對于“全盤西化”，他同樣給予了極大的批判。我們知道，近代以來，特別是五四時期在對待西方文化問題上，有些知識分子認為西方什么都好，而堅決推崇“全盤西化”。而殷海光先生卻反對像“五四”以來的許多知識分子那樣武斷的將中國傳統文化剔除于中國社會，而代之以“全盤西化”。在他看來，在中國實行“全盤西化”根本沒有其必要和可能。因為作為文化沒有什么優劣之分。在他看來：“在事實上，既沒有一個存在的文化是百分之百的‘好’，又沒有一個文化是百分之百的‘壞’，而是有些文化的功能比較暢旺，有些文化的功能比較衰退。”西方照樣有戰爭和犯罪，中國文化傳承了兩千多年，有其獨特的底蘊。中國文化不是低于西方文化，而是因為中國文化在歷史發展十字路口，沒有找對自己的方向。文化的繼承者們醉心于前輩們的強大榮譽光環之下，而停滯不前。因而，“全盤西化”實屬不必。同時，他還認為“全盤西化”也沒有可能。在他看來“文化的發展是有連續性的，任何民族的文化，都是民族成員不斷創造，長期積累的產物，而且不斷的傳承。而這種又創造，又積累，又更新的過程是民族文化發展的共同規律，我們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同樣遵循這一規律。”作為有著五千年悠久文明的中國文化，它在歷史的發展中在自我創新和更新。中華文化的每一個分子都融入了中華兒女的思想和精神當中了。作為異族的西方文化，它可能會在某個時期能給中國帶來發展的推動力，但是要它完全代替中國文化則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一部分知識分子接受它，但是整個中華民族決不會接受它。我們還可以從西方文化中吸取到有益的東西來豐富我們自身的文化。任何民族文化的發展，只有自己文化不斷創新和更新，它才能保持自己的生命力和競爭力。所以他說：“介紹外國的觀念、思想和知識時，毫無原則的好新，“毫無學術訓練的好新”，經常是為追逐時尚而吸收新知，認為這樣的人自然易“隨波逐流”，成為宣傳言詞的俘虜。”因而“全盤西化”在中國實屬無必要，無可能。

同樣對待折中主義的“中體西用論”也做了批判。“中體西用論”是洋務派的理論基礎。以張之洞為代表。這一觀點宣揚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為基調。從表面上看來“中體西用”調和了中西文化的沖突，但實質上是文化復古主義的變種。它是打著“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幌子來干復古主義的勾當。因而，殷先生認為：“張之洞是將中學為主，西學為次；中學居先，西學居后；中學是本，西學是末；中學存于內，西學存于外。”它在實質上仍沒有擺脫維護儒家道統說的保守主義傾向。因而，“中體西用”論不是挽救中國危亡的出路，它不能調和中西文化沖突。文化的發展不在于兩種文化的折中，而是各個文化在保持自己原有的特點基礎上，吸收另一種文化的優點和精髓。在自己原有的基礎上進行創新。所以說，中國文化的出路不是洋務派們把它們硬性的雜糅所能獲得的。

對中國近百年來中國文化思想的回顧與反思，探詢其不足與弊端，而歸根結底是為了達到一個充分發展中國文化的新道路，對于這種道路如何去走，殷海光先生在書中做了解釋。他認為要重建中國文化，就必須克服中國文化固有的弊端，發展民主、科學與自由。這可以濃縮為八個字。那就是：道德、自由、民主與科學。

對于道德問題，他系統的提出了中西整合的道德重建論。他認為：“道義為之根，人類的社會生活，如果沒有道德，必然歸于‘萎落’”。“小無道德則小亂，大無道德則打亂，全無道德則全亂”。因而他高呼：“道德重建實乃人類今后最大的基本問題”。當然也是中國文化的最大基本問題。而抓緊道德建設，首先必須處理中國傳統道德。那就是有批判地繼承。對傳統道德的等級尊卑觀念極力鞭撻。而對那些優良傳統則力主繼承。而最好的方法是進行“東西道德的整合”。所謂“道德重整”．既非復古，又非趨新，更非三條大路走中間式的浮面折中，而是調整。他把羅素的良好的生活是為愛所激發并為知識所指導的生活作為道德整合的標準。從這一標準出發，他認為必須顧及到以下幾個層面：(1)既有的社會文化場合。(2)既有的社會文化里所含有的道德。既有的社會文化里的道德常含在它的文化理想、宗教建制、經典教條、風俗習慣以至于民俗歌詞、故事里面。(3)民主及科學。而這種調整的秩序卻是：“從自己的文化和道德出發向世界普遍的文化和道德整合。”這樣一方面繼承了傳統，另一方面吸收了優秀的外來精華。從而避免了把自己的道德文化和世界割裂開來。在加強道德建設的同時，他還認為現代科學技術是文化現代化的推動力，也是社會現代化的推動力，而中國的現代化他認為有三，即：A器用的現代化。B制度的現代化。C思想的現代化。而現代化的實現至少在兩種程序里進行：第一是俗世化，第二是革新。在他開來如要實現其必須具備如下兩個條件。即：一、有一群接受革新觀念的倡導人物；二、有一個富于彈性的社會系統。而這兩個方面的實現最大推動力乃是現代技術。又技術植根于科學，因而必須從發展科學入手，建立那與自由主義結合在一起的民主制度，來推動中國現代化的實現。

綜上所述，中國的文化要發展，必須認清我們的傳統文化，正確處理外來文化和中國傳統文化的關系。打破那種文化自滿、復古主義的心態。在回應當代中國和世界的多重問題和矛盾時，需要以多維的價值尺度來審視和評價。誠然，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由于環境和社會觀的影響，殷海光先生在探求中國文化發展時，出現了這樣或那樣的缺點和錯誤的。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們應該承認其對中國文化道路探求有益的一面。因而《中國文化的展望》這本書還是值得我們讀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