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蘩漪的“雷雨”性格和她的悲劇性是《雷雨》的一個亮點,它的形成不僅與周樸園獨斷專制的封建家長作風有關,更與周萍的始亂終棄有關,她曾將周萍看做她擺脫這令人窒息的生活的唯一依靠,但這種畸形之戀是不會長久的,周萍最終選擇了四鳳。在周公館那個沉悶,壓抑的環境,蘩漪的變態性格的形成是必然的,她的悲劇也是必然的。
關鍵詞:蘩漪;雷雨性格;絕望的反抗
作者簡介:
王保明,男,1975年5月7日生,漢族,河南漯河人,畢業于河南大學文學院,現為漯河食品職業學院教師。
祝 輝,女,1979年2月22日生,河南漯河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佛教文學,現為漯河食品職業學院教師。
《雷雨》從1936年上演至今,蘩漪這一具有“雷雨”性格的女性形象,一直受到大家的關注,她是推動《雷雨》悲劇發展的核心人物。她身上有澎湃的生命的激情,有女性意識的覺醒,有對命運進行抗爭的精神。作家說:“她有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她敢沖破一切桎梏,作一次困獸的斗。”然而她受到了來自家庭與社會的壓抑,她無力沖破重重的阻力,最終只能歸于毀滅,所以她的悲劇命運是必然的。
蘩漪最初出現在我們面前時,已經走進人生的末路,她臉色蒼白,外形沉靜憂郁,眼光充滿了一個年輕婦女失望后的痛苦與愿望。“她一望就知道是個果敢陰鷙的女人”。陰鷙、憂郁,就是蘩漪形象的外在特征,在這下面跳動著一顆“交織著最殘酷的愛與最不忍的恨” 的獨特靈魂。這獨特靈魂就是曹禺在《雷雨#8226;序》中意味深長地指出的蘩漪的獨特個性;“她的可愛不在她的‘可愛’處,而在她的不可愛處”。這話值得我們注意。它啟發我們從這里出發探討這個藝術形象的復雜靈魂。
蘩漪陰鷙憂郁的特征,是生活的風刀霜劍在這個女人心靈上刻下的烙痕。她是十八年前周樸園用欺騙侍萍的同樣手段,把她騙到周家來的。咱們先看看以周樸園為最高統治者的周公館是個什么地方吧。在這里周樸園的剛愎意志就是命令,他的每一句話就是法律。周樸園對待蘩漪等的行動,是他在戲劇中的主要行動,也是作家揭露這個偽善而又專橫冷酷的封建家長的本質的最為深刻之處。朱棟霖在《論曹禺的戲劇創作》說:“曹禺不是浮面地看到了封建家長的荒唐、粗暴、獨斷專制,而是將他的透視力深入封建家庭精神生活領域,著眼于從滲透在漫長無邊的日常生活的思想情感精神活動中,來揭露周樸園如何從精神上,從感情上,從心靈上壓迫、折磨、控制他的妻兒,扼殺著人性,窒息著人跳動著的心靈。”他運用冷酷的專制手段狠狠地將其他人納入他的封建統治軌道。。劇中他對其子以及蘩漪的專橫態度,特別是在勸蘩漪吃藥的一節中,王曉明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論》中認為“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周樸園作為一個封建家長的淫威,他逼迫兩個兒子勸母親吃藥,并陰鷙的讓周萍跪著勸母親吃藥,周樸園在周公館中唯我獨尊的個性特征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來,給人以心靈的強烈震撼。”正是在他的精神高壓下,周萍,周沖年輕的生命被磨成溫順的小綿羊,蘩漪則被磨成石頭樣的死人。
十八年來,在周樸園的牢籠里,蘩漪這個原本活潑的金絲鳥,慢慢地被活活困住了。殘酷的精神折磨,把它“漸漸的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作家通過喝藥的情節揭示了蘩漪十八年來在周家的地位和生活,以及造成她悲劇的根源。“替孩子做個服從的榜樣”,就是周樸園要蘩漪做的。蘩漪在這個家庭里并不缺少物質生活的享受,但是遭受著封建專制主義的精神折磨的痛苦。要知道她不是心如槁木枯井。這是一個要追求個人幸福自由的女性,“人家說一句,我就要聽一句,這是違背我的本性的。”自然也是痛苦的。這是一顆壓在封建專制主義沉重磐石下的種子,這種子本來可以開出繁茂鮮艷的花朵,現在卻被窒息了生命的呼吸。這是蘩漪從周樸園那里遭遇的悲劇。
但這還不是致命的。在周樸園的精神折磨下,她“漸漸磨成石頭樣的死人”,“已經安安靜靜的等死”。正在這個時候周萍從鄉下來到她的身邊,重新點燃她對生活的熱情。是周萍又把她“救活了”,所以她就像溺水人抓住一根救命草一樣,緊緊抓住周萍不放,陷入了一種母親不是母親,情人不是情人的泥淖之中,不顧什么天理人倫,陷入這種畸形之戀中,并從中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慰和情感上的滿足 。
從此蘩漪緊緊抓住周萍不放,將周萍看做她擺脫這令人窒息的生活的唯一依靠。但到后來周萍覺得與繼母之間的“誰聽了都厭惡的”亂倫關系是非常卑鄙的,并為此深深的懊悔,所以當年輕、美貌、純潔的四鳳出現時,他也像一個溺水者,想讓自己得救。周萍為徹底擺脫蘩漪,不惜用最無情,最惡毒的語言傷害她。對于周萍的始亂終棄,蘩漪不斷進行挽救,苦苦哀求周萍,竟退而求其次,提出即使把四鳳接來同住也行。而周萍則對蘩漪極為反感和不滿,“如果你以為你不是父親的妻子,我自己還承認我是父親的兒子。”周萍的始亂終棄使蘩漪大失所望;他的虛偽自私使蘩漪認識到周萍只是周樸園的化身。她深深感到自己的真情受到蹂躪,生活的理想破滅了,蘩漪絕望的同時威脅周萍,“不要把一個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緊,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讓周萍離開她,而當他看到周萍和四鳳幽會時,她明白自己被周家兩代人毀了:周樸園毀滅了他的人生希望,而周萍則毀滅了他的情愛夢想。
從繁漪的處境來看,她經受了周樸園的冷酷與專橫,也體驗了周萍的虛偽與自私,她能容忍周樸園的冷酷但卻不能容忍周萍的負心薄情。特別是周萍說她是一個瘋子,可以說這是給繁漪一個致命的打擊,讓她走進了人生的低谷。當周萍斷然要結束這種亂倫關系,并下定決心要把她拋棄時,她看清了自己的命運。“最殘酷的愛”化為“最不忍的恨”,她采取了一個強烈的行為,不顧一切地反抗與報復著。她一反常態,推出兒子周沖,繼而喚來周樸園,揭露一切。這個“雷雨”性格的女性,進行著一場:“困獸的斗”。請聽她雷雨般的爆發:
周蘩漪 (向周沖,半瘋狂地)你不要以為我是你的母親,(高聲)你的母親早死了,早叫你的父親壓死了,悶死了。現在我不是你的母親。她是見著周萍又活了的女人,(不顧一切地)她也是要一個男人真愛她,要真正活著的女人!……(擦眼淚,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這個死地方,監獄似的周公館,陪著一個閻王十八年了,我的心并沒有死;你的父親只叫我生了沖兒,然而我的心,我這個人還是我的。(指周萍)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個的人,可是他現在不要我了,又不要我了。
她向著周萍:
我要你說,我要你告訴他們!
你告訴他們,我并不是你的后母。
這聲聲控訴像一聲巨雷轟散了滿屋子的悶熱郁蒸,奏響了“雷雨”主題的最強音。這一席話流淌著多少心靈痛苦的淚水,是一個被壓迫靈魂的血淚控訴。十八年的苦處,翻江倒海般爆發了。她控訴十八年來周樸園的罪惡,控訴十八年來自己忍受的折磨與痛苦,撕毀了周樸園仁義道德的假面,撕毀了這個家庭的外衣。她告訴人們,“這個體面”家庭不體面,她要搗毀它的秩序!這絕望中的反抗,是對封建專制主義最無情的揭露。這流淌著心靈淚水的話,是蘩漪反封建的最勇敢的叛逆宣言。所以田本相說:“這個舊式女人瘦弱的手已把個性解放與反封建的旗幟舉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最高度。”,盡管如此,她的反抗注定是要失敗的,因為她追求的愛情幸福畢竟建立在亂倫的基礎上,是不正常的,產生的反抗力量畢竟是軟弱的,不能持久的。作者說她就像“一匹執拗的馬,不知悔改毫不猶疑地踏著艱難的老路,她抓住周萍不放手,想重新拾起一堆破碎的夢而救出自己,但這條路只能把她引向死亡。”。因為當她要求著自己的愛情幸福時,卻在破壞著別人的愛情幸福。所以她的悲劇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是令人同情的。
作者說:“我想她應該能動我的憐憫和尊敬,我會流著淚水哀悼這個可憐的女人的。我會原諒她,雖然她做了所謂‘罪大惡極’的事情——拋棄了神圣的母親的天責。我算不清我親眼看見多少蘩漪(當然她們不是蘩漪,她們多半沒有她的勇敢)。她們都在陰溝里討著生活,卻心偏天樣的高;熱情原是一片燒不息的火,而上帝偏偏罰她們枯干地生長在砂上。這類女人許多有著美麗的心靈,然為著不正常的開展,和環境的窒息,她們變為乖戾,成為人所不能了解的。她有著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她敢沖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獸的斗。雖然依舊落在火坑里,熱情燒瘋了她的心,然而不是更值得憐憫與尊敬么?”如果你真正理解蘩漪,你一定會像作家一樣憐憫她,尊敬她: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參考文獻:
[1]朱棟霖:《論曹禺的戲劇創作》[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
[2]王曉明:《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論》(第二卷)[M].上海:東方出版社.1997年.
[3]曹禺:《雷雨#8226;序》見《曹禺文集》[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年.
[4]田本相:《曹禺劇作論》[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1年.
[5]《曹禺專集》(上冊)[M].四川大學中文系編.197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