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上期)
二、民窯 弘治民窯有紀年款和紀年墓出土的青花瓷器(以下列為A類),是分析這個時期紋樣特征的重要資料,通過對比相類似的瓷器紋樣(以下列為B類),可以分辨出無標識的弘治青花紋樣。以下B類與A類之間沒有相同紋樣作對比,則以前后時代的紋樣對比(列為C類)。
(一)A類與B類比較 A類,圖4-A(見上期第55頁),高62.1厘米,造型仿元青花“至正十一年”銘雙耳瓶(一對瓶高分別為63.4厘米和63.6厘米)。此瓶的裝飾分為五層(款識一層),主體紋樣的蓮花與成化的紋樣相似,但內層花瓣較小且密,花瓣全染色,而成化的蓮花花瓣邊緣留白。一片葉由三四個輪廓清晰的單元組成。蕉葉紋外形與成化人物故事圖蓋罐(通高31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的蕉葉紋相似,但成化的染色在靠近主葉脈的線條留白,弘治紋樣的染色在主葉脈的線條上,烘托出白色清晰的主葉脈。肩部如意形圓渾飽滿,內繪對稱式纏枝蓮,枝粗壯,紋樣繁密、充實。脛部仙山波浪紋,山勢陡峭,山頭左右斜披竹梢,漩渦與波浪層迭。因器形宏偉高大,線條較粗,用筆仍靈活,紋樣規整而勻稱,明快而大度,與造型協調統一。
B類,波浪翼龍紋雙耳瓶(圖4-B,法國居美博物館藏),高67厘米,形體、造型(包括雙耳)與圖4-A標準器十分相似,只是更修長、挺拔些(形體越大,制作難度越大。從這方面分析,兩者更具有同時代的特質)。布局達9層之多,各層寬窄相間,有節奏變化。主體紋樣:龍兩眼珠有側面透視的大小變化,黑眼睛偏向一方,有轉動的活力。長鼻上翹,張口吐舌,頭部的各部位凹凸分明,龍鬃毛分兩大綹呈對角狀。雙翼展開見翼骨,翼上有大小密集的圓斑。體細長,無足,腹下前后各有雙鰭(成化翼龍有前肢,腹無雙鰭,香草尾)。鉤線畫鱗,鱗片填色,留白邊,再染淡青色。仙山為三峰,三迭浪,浪層留白邊,在浪花的輪廓外染淡青色,烘托白浪醒目。輔助紋樣:蕉葉紋,葉面染色主葉脈留白,葉片相間處有一條上粗下細豎向的波浪線(香港天民樓藏一對長頸瓶,蕉葉紋與此同,只是畫法簡率,器底有楷書“弘治年造”四方印式款)。肩部如意式開光及其內的蓮紋均與標準器圖4-A相同。脛部蓮瓣與成化大致相同,不同之處是此紋的大蓮瓣瓣尖左右各有兩個起伏(在花卉畫中稱之為“瓣裂”)的瓣邊。弘治的蓮瓣紋有兩式,一是此紋的寬窄瓣相間式(即兩瓣相隔間有一窄瓣),二是兩瓣相鄰式,兩式都是兩個對稱的起伏瓣邊。成化是一個對稱的起伏瓣邊(弘治官窯仍延續成化的這一樣式,見云龍紋碗,見上期圖7-2)。有三道如意紋邊飾,特別是肩部的雙鉤式,是利納淺灘沉船遺物大盤內圓邊常見的樣式(詳見下文)。此器的主、輔紋樣的形態準確、生動,細部刻畫精致、細膩,線條流暢,染色勻凈,色調靚藍明麗。與圖4-A都屬弘治民窯的經典之作,而此器的九種紋樣(一種如意紋三種樣式)又具有間接而豐富的參照價值。
A類,松鹿圖碗(圖8-A,南京博物院藏),“弘治九年(1496年)”墓出土。簡筆速畫類型的圖畫,有雙鹿、雙鶴、鹿鶴三組相似的圖畫,松樹相間,松針橢圓形,四團為一組,空間點綴草叢,用筆率意,料色飽滿勻凈,色調青翠。色塊均衡,染色仍留有小筆洇染的筆觸。
B類,松鹿圖盤(圖8-B,菲律賓藏),雖然器型與A類不同,但雙鹿及松樹形態、畫法相同。
A類,菊石紋盒(圖9-A,四川省博物館藏),“弘治十一年(1498年)”墓出土。蓋面正中一洞石,左右各繪一枝菊,兩朵花,花橢圓,葉卵圓形,花大葉小,花葉間有兩只飛鳥。構圖較繁密,細線鉤繪,畫法較草率,染一個層次的色調,有許多染色的筆觸,料色很飽滿,有濃艷清潤之感。
B類,菊石紋盤(圖9-B,菲律賓藏),盤心菊花與葉與A類紋樣相同,唯少畫飛鳥。菊花上染色的色調較勻平,湖石有明顯的染色筆觸,這是從染色到混(分)水過渡的普通現象。內壁纏枝菊與盤心構成一體,花大葉小,花少葉多,星星點點,為時代風貌。此盤外壁飾纏枝蓮紋,也是花大葉小,葉呈小雞爪三叉狀,也是此時民窯的特征之一。
A類,人物圖三足爐(圖10-A,四川省博物館藏),“弘治十一年(1498年)”墓出土。爐為筒式,直壁,平底,三獸足。裝飾圖畫展開似一幅橫卷畫。人物眾多,有花樹、欄干等配景。景物之間上下左右參差起伏,有縈紆的空間,一般互相不遮掩,沒有前后景深感。線描人物,不染色,因此色塊感不強,延續成化人物圖罐上的表現手法。人物的形體都較小,著重描繪動態,而不細繪神情(藝術表現力和材質兩方面的限制)。器口飾回紋。
B類,人物圖三足爐(圖10-B-1,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圖10-B-2,上海博物館藏),此兩器造型(包括三足)均與A類相同。雖然題材不同,但構圖、人物、配景的形態及表現手法、色調和畫風都是一致的,邊飾和三獸足的裝飾都完全相同。
A類,人物圖蓋罐(圖11-A,江西省博物館藏),“弘治十七年(1504年)”墓出土。肩部飾三角形的蕉葉紋,脛部飾簡化的變形蓮瓣紋,主體圖畫用筆簡率、速畫,只表現圖畫之大意,但是抓住裝飾的整體感,如人物分主仆,有高低、大小、正背、坐立、起伏之變化。特別是高士頭上的幅巾在風中飄起,是上承景泰人物的畫法。此圖雖極簡練,但此巾不減,為時代之特征。配景有平坡,左右略點綴花草,空間有朵云,起補空白作用。
B類,人物圖蓋罐(圖11-B-1,江西省博物館藏)、(圖11-B-2,菲律賓藏),造型、布局、輔助紋樣均與A類相同,人物圖上僅少一童子,其余均相同。
通過以上A、B兩類器物紋樣的直觀對比,可以清晰地看出B類和A類是同時期的產品。另外還有許多器物從造型到各部位的裝飾不能一一與A類器物對應比較,那末,可以采用交叉對比、間接對比,結合考古學術成果的支持,重新認識、確定這一類(C類)器物的年代。
(二)交叉、間接比較
C類,人物圖蓋罐(圖10-C-1,首都博物館藏)、梅瓶(圖10-C-2)、(圖10-C-3,菲律賓藏)、帶蓋梅瓶(圖10-C-4,多摩中央信用金庫藏),此一罐三瓶的人物圖與圖10的A、B類的可比性如下:構圖疏朗,景物有人物、白鶴、松竹、樓閣、欄干、卷云等。人物形體較小(無蓋梅瓶的稍高大)。線描景物,三瓶上都有一高士側身向右,姿態相同,連幅巾都一樣向右飄起。有的人物染淡青色。通景的銜接處繪大面積卷云,讓圖畫靠近時兩邊過渡和逐漸虛化。卷云用粗線鉤輪廓,又補充細彈簧絲狀的卷云,這種畫法也運用在圖10-B-1。罐的圖畫法精細,玩鶴的官員衣袍上繡紋都畫出來了。建筑物規整,欄干構件上還有蓮花形望柱。松針為橢圓形,四五團為一組,竹梢披向左右兩邊。三瓶的畫法雖有精細粗放之分,但包括松、竹、柳樹、卷云都與圖10-B的兩圖的形態和畫法相同。輔助紋樣:有一罐一瓶的外口沿飾朵云紋,呈如意頭左右加羊角狀(或稱葉片形)變形云,成化朵云是如意頭左右多一云層,整體是帶尾的橢圓狀。一罐與兩瓶肩部如意形開光蓮花紋與圖4的A、B類完全相同。一罐三瓶脛部都飾蓮瓣,其中有三器為寬窄瓣相間式,一器為寬瓣相鄰式,但四器的瓣尖左右均為兩波起伏瓣邊,與圖4-B的蓮瓣紋完全相同,蓮瓣內的飾物也基本相同。
C類,蓮池紋(圖5-C-1,曼谷大學東南亞陶瓷博物館藏),外壁紋樣與圖5-A(見上期第56頁)比較,構圖、樣式相似。蓮花、葉、水草、波浪等形態相似,如三層水波留白邊,波上迭白浪。畫法也同,鉤線,染色,單線畫彎曲蓮莖,莖上點小軟刺。但更有研究價值的是此碗內心的爬形螺紋(圖5-C-2),泰國曼谷大學白羅珊《沉船陶瓷與歷史研究》云:“單憑1511年馬六甲被葡萄牙人侵占及其后在東南亞各地開始的歐洲殖民時代,便足以解釋弘治類和正德類的貨物之間的分別”,“弘治類貨物中出現的螺紋圖案,繪有相信是長耳鼠一類細小動物,而正德類的瓷器上的螺紋圖案(圖5-C-3,菲律賓國家博物館藏)則較為簡樸”(載《香港大學博物館館刊三》)。所謂“長耳鼠一類細小動物”其實是爬行螺的形態。又有菲律賓卜迪桑·奧里蘭尼達《菲律賓沉船發現的明代青花瓷》介紹“利納淺灘沉船”時云:“從發現的材料推斷沉船的年代屬明代中期的弘治朝(1488-1505年)”(載《江西元明青花瓷》,江西省博物館、香港中文大學博物館合編)。如利納淺灘沉船遺物之青花海螺紋大碗內心(圖5-C-4,菲律賓國家博物館藏),爬行螺紋的細部特征與圖5-C-2完全相同,內壁上的蓮池紋也大致相同。再類比盤(圖5-C-5,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的螺紋也相同,而此盤內壁的纏枝蓮紋花大葉小,而且葉呈小雞爪三叉狀,星星點點的特征,又與圖9-B相似。
C類,蓮池白鷺紋壺(圖5-C-6,伊朗國家博物館藏)與圖5-A、圖5-C-1比較有繁簡之別,但蓮花、葉、水草、波浪等形態相似,再將此器上的蕉葉紋、如意云紋與圖4-B對照也十分相似,還有肩部的“壬”字狀的云紋與圖5-C-4碗的外壁上云紋相同。
以上C類紋樣通過交叉比較都凸顯了弘治的特征。
結 論
近幾十年東南亞和東亞沉船遺址調查報告提供了許多的考古資料,讓我們開拓了新視野。除了上文引述的結論之外,莊良有先生《在菲律賓發現中國和越南的青花瓷器》一書分辨了一些弘治民窯外銷的青花瓷。她又在《菲律賓出土的十四至十五世紀的中國青花瓷》一文中指出弘治民窯青花的一個顯著特點“包括一些正統時期的紋樣在弘治朝突然重現,如犀牛望月紋”,另一個特征是“以四組不相連屬的折枝花卉紋作為輔助紋樣”(見《江西元明青花瓷》)。所謂“犀牛望月紋”應是麒麟紋,如花石麒麟盤(圖12,同上),畫法率意,花石從盤心圓邊朝向中心,石上染色有筆觸痕,內壁卷曲的葉片用一個筆觸畫出一個單元,外壁的纏枝蓮又與圖5-C-5器的外壁特征完全相同。莊文中的另一特征是指碗、盤內壁四組紋樣分四方位,紋樣朝向器口的布局(正統時大多是松、竹、萱草和靈芝四種),如三友圖盤(圖13,同上)內壁的蓮紋及云紋為一組,共分為八組,樣式相似。利納淺灘沉船遺物有相似的大盤。還要補充的是藝術手法,弘治民窯繼承了空白期的用筆特征,講究輕重、提頓、轉折的筆意變化,如獅舞紋(圖14,菲律賓藏)的飄帶線條旋轉,起伏,扭轉,濃淡、粗細盡在一氣呵成,產生空間感和運動感。在圖畫(如仕女圖,圖15,同上)中一個筆觸表現一個造型單元(一筆拓抹一瓣花瓣、一片竹葉),同樣也表現在紋樣中,如圖13盤內壁的蓮葉。此特征正德時就已稀少,漸漸為細勻線鉤勒輪廓再分水取代。以上的各家見解增加了先前依靠類比方式沒有認識到的許多紋樣特征,也為以下在鉤勒弘治青花的輪廓時提供了資料。
官窯:器型很少,大多是碗、盤之類,裝飾以蓮池龍紋為典型,畫風秀麗、柔和。
民窯:燒制十分興旺。器型多樣,各式瓶(雙耳瓶、梅瓶、長頸瓶)、各式碗(包括高足碗、特殊的暖碗)、大小蓋罐、盤、香爐、橢圓蓋盒、軍持等都有時代特征。
造型豐富,出現偉岸高大的雙耳瓶、通高43.5厘米的大罐,口徑50.3厘米的大盤,口徑36厘米的大碗等。形體勻稱規整、比例協調,宏壯俊美,沒有笨拙之嫌。
紋樣特征,題材有傳統的龍鳳、纏枝花(蓮、牡丹、菊等),流行的有高士、仕女圖、松鹿、麒麟、獅、爬行海螺、三山波浪、魚藻、松竹梅紋等。布局層次多,構圖形式多樣,有繁密、簡潔之分。人物圖構圖疏朗,一些盤類則延續了“空白期”的樣式。工藝技法采用鉤線、染色。染色時所含的水份飽滿、勻平,也顯露出筆觸,這是青花彩繪工藝向混(分)水技法成熟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特征。用筆表現力豐富,筆意生動,線條粗細、轉折多變,筆觸表現一定的形狀。青花色澤主要有濃艷而清晰和灰青而淡雅兩類。
弘治時期官窯風貌與成化一脈相承,民窯從造型到紋樣不但受前朝的影響還傳承了“空白期”的特征。官、民窯制瓷技藝此消彼長,整體水平未變。生存競爭、自然發展是這個時代瓷藝發展的趨勢。
(全文完)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