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
馬拉美
我無力地跌入樹香,厭倦地,
用臉挖一個洞穴,去裝我的夢
病怏怏的早春憂傷地把冬天
驅走,明凈的冬天,明朗藝術的時季,
在我被憂郁的血管主宰的身體里
無力伸著懶腰,打著長長的呵欠。
蒼白的黃昏在我面前溫涼
鐵圈如古老的墳墓禁錮著我的頭
悲哀地,我在朦朧的美夢后漫游,
踏著田野,一片生機在那蕩漾
然后,我無力地跌入樹香,厭倦地,
用臉挖一個洞穴,去裝我的夢,
我咬著長出丁香的溫暖的大地,
我茫然地,等待著煩惱升起……
——而天空在籬笆上笑著,還有
許多醒來的鳥兒,正對著太陽啁啾
(選自《外國詩選》)
墻
艾 青
一堵墻,像一把刀
把一個城市切成兩半
一半在東方
一半在西方
墻有多高?
有多厚?
有多長?
再高、再厚、再長
也不可能比中國的長城
更高、更厚、更長
它也只是歷史的陳跡
民族的創傷
誰也不喜歡這樣的墻
三米高算得了什么
五十厘米厚算得了什么
四十五公里長算得了什么
再高一千倍
再長一千倍
又怎能阻擋
天上的云彩、風、雨和陽光?
又怎能阻擋
飛鳥的翅膀和夜鶯的歌唱?
又怎能阻擋
流動的水與空氣?
又怎能阻擋
千百萬人的
比風更自由的思想?
比土地更深厚的意志?
比時間更漫長的愿望?
(選自《艾青詩集》)
春天的蜜蜂
劍 男
在日落之前,一群蜜蜂在夕陽的
余暉下住到葵花中,這些
過著集體生活的單身漢,它們
用勞動來表達對生活的不離不棄
可能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碩大的花朵
它們嗡嗡地叫,像找到心中隱秘的歡樂
相對于黃昏的恬靜、愜意,它們
也是恬靜、愜意的,一只存在于
另一只中,有著人們看不到的秩序
有一段時間,密蜂會不會誤認為
那些精致的葵盤是它們的家,鑲滿
花邊的家?——我想蜜蜂也和人
一樣,會懷念、聯想,從相似的
事物中寄寓自己舊夢
你看它們貪婪地采集,靜靜地
收起翅膀趴在那里,就像一顆顆
跳出葵盤的瓜子,看不見的清香
和甜蜜在空氣中彌漫,連
夕陽都延遲收起它的金線
但如果天黑下來,它們
怎樣返回家?那座自然界里
最精美的集體公寓會不會
準時關門?——這里是原野
我想蜜蜂在山中的家肯定
還有不少距離,不過我不
替它們考慮這個問題,我知道
對于勤勞的蜜蜂而言,它們在
黑暗中也可能正是一只螢火蟲
(選自《劍男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