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door Movies
建黨九十周年,再度興起了露天電影。可是,童年那露天電影的味道,你還記得嗎?
童年時,最快樂的事情,有以下三樣:一是自由是在大自然里,無論春夏秋冬,我都喜歡一個人的自在;二是上學考試,或許是知道自己害怕父母的失望感,我便是高效率的學習回報他們;三便是在露天電影院,那是山村的節日,天色尚未黃昏,我們已搬著板凳劃定勢力范圍,呼朋喚友的咋喊聲此起彼伏,無論要放的電影是否看過,總是保持著過度的興奮,嘰嘰喳喳的預測或探討。那種體驗,九十年代長大之后再沒有過。不必說當年看得血脈賁張的《鷹爪鐵布衫》(吳思遠導演),我們那幫子男孩整日價尋思如何去招呼對方下陰,現在想來那個異常簡明扼要而又真實感極強的結束動作幾乎稱得上是最早的生理知識啟蒙,起碼已有好幾位這樣告訴我,說那是一次莽撞而突兀的刺激。就連大陸的跟風之作《無敵鴛鴦腿》也引起我們強烈的模仿欲望,竟然要與正宗的《少林寺》功夫對陣,不過這種炫技的比試總無法確定勝負,簡單化的拙劣模仿顯而易見帶著原始的流氓氣息,刻意追求嚴肅或滑稽,竟至僵硬的黑話彌散在五花八門的手勢和似是而非的拳腳里激情燃燒,雞飛狗跳的歲月如流水漫過少年的憧憬,不老的歷史自信的告訴我們,結果總隨著新映的片子帶來的神奇功夫而改變脆弱的立場,或更換門第從而形成新的聯盟,每天每時總要舉行各種繁復而絢爛的儀式。
看露天電影最刺激的并不是開場前的光斑里的勾當,我們可以故意弄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投影,周圍的大人也總以寬容地神態看著我們的胡鬧。我記得最出采的是我用胳肢窩發出怪聲,同時模仿經典的打斗鏡頭——如來神掌,從而完成童年時代的行為藝術。對我來說,引我發呆的事情很多,電影、冥想和文字,都可以,這個習慣來自于童年,假設我可以回到過去,我不準備有所改變。
而港產時裝動作片的影響,更讓我和同齡青年一樣,粗糲的青春別樣的怒放著。首先是莫名其妙的打架,上學前后經常拉幫結伙呼嘯而過,言語不合就可能掄起拳頭就干起來,但那時的所謂武斗不過是過剩的精力在發泄,雖然有時候打破人的頭,但手下總有些分寸,結局也往往如電影里一樣,在第三方的調解下握手言和,互拍肩膀稱兄道弟。這時的露天電影對于我的意義,已經從小孩子游玩嬉戲的媒介,變得更為深刻,我從露天電影場的涼板凳中,找到了幾個真真正正有共鳴、可交心的朋友,而電影,也不斷的教會我人情世故,讓我逐漸成熟起來。
被電影催熟的青春,缺乏沉淀,難以安分。男孩子總喜歡酒精,師范畢業前夕,在海風的氣息中,和同學一醉方休,大家在對飲的吆喝聲中都難免失落和惆悵,失落的是伴隨多年的露天電影已經隨著灌進喉嚨的烈酒漸行漸遠,惆悵的是我們這一干鐘愛電影的人,畢業后的前景實在渺茫。
但是后來最我追悔莫及的便是這次醉酒,不僅僅因為從此以后對酒精過敏,更因為直至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當年說為賦新詞強說愁,在藝術的最高檔次,喜劇是與悲劇不分的,你承擔無盡的義務其實就是無義務,古今中外這樣的英雄和統治者有很多;你永遠幸福的長生不老就是烏龜王八般的活著,有那么一個刻毒的寓言可以證明;你是喜劇之王噱頭不斷的娛樂演員,有那么一天你的電影會比其他的更加悲愴;悲劇和喜劇的創造,只是物化的外在形式,演員本人的心靈深處或許相反;影評和詩歌、小說和雜文,未嘗不可說是同一般心情的閃現,在寫作的邏輯上是一致的,它與技巧的關系遠遠不如與激情、真誠和自由的親近。
野火在漫卷山崗,燒出一通異樣的燦爛。這是我對故鄉最愜意的回想,無論我在故鄉做學生還是當老師的時候,我都有放野火的習慣,當然范圍在我控制之內。最爽的野火,是在春節前,野外的農作物早被收拾干凈,只剩下一個自然供我逍遙。若是冬深,朔風呼嘯,衰草連綿,最是合適不過。當火起時,放眼望去,明耀光芒,狼煙繚繞,直沖藍天。在鄉愁的旗幟下,回憶故鄉,謀劃過年的活動項目,無疑,自由的放野火是我最懷念和渴望的。山水有相逢,野火對我而言,是某種欲望儀式化的體認。
我還有一個夢想,就是回到故鄉寫作,時常給鄉親放露天電影。日照是梅雨季的最北端,因為特殊的地緣,冬暖夏涼,雨水也算重組。2004年的初夏,我到北京的第一周,就流過兩次鼻血,對于首都的干燥有著深沉的記憶,每每記起奶奶家南瓜的秧蔓,肆意伸展,籠罩著大半個天井的綠意,大腕的南瓜倒垂在頭頂,我躺在涼椅上看書,都是在大都市所再沒有的專注,發呆的等待著夜晚,期待著露天電影的開場。DH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