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公開課引起的思考

上學期，我旁聽了一節公開課。選用的課文是《記念劉和珍君》。其中一位老師在課程的安排上有點與眾不同。他在三十五分鐘時向學生展示了大量歷史資料，比如，段祺瑞的下跪、懺悔、終身吃素等等細節，以及章士釗、楊蔭榆、陳西瀅等歷史人物的復雜人生。他的目的，據他說，是為了讓學生能全面了解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養成全面看待問題的思維習慣。

結果，這位老師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引爆了一場批判。幾位評委，尤其是兩位已經退休的老教師，義憤填膺，認為這是一種教學思想的根本錯誤，容易讓學生形成反黨反政府的意識。

爭論的結果自然是不了而了之。但這節課以及這次爭論卻引發了我的深深思考：語文到底怎么教，教什么？

語文怎么教，這是技術問題；語文教什么，這是戰略問題。換而言之，怎么教，各有各的教法，那是末；教什么，必須形成基本的共識，那是本。

那么，我們的語文到底要教什么？首先需要搞清楚語文和其他學科的異同。

語文有工具性的一面，這和數學物理化學等學科無二。你必須要讓你的學生在聽說讀寫上過關。具體點，就是字詞別讀錯寫錯，能字正腔圓準確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意思，正確無誤地理解別人的話，寫一篇通順流暢的文章。這點，廣大語文教育者應該沒有異議。

但是語文和其他學科不一樣之處就在于它存在著強烈的個人或集體的主觀性，涵蓋美學、歷史、哲學、藝術、社會學、倫理學等等諸多具有鮮明的思想和意識的學科。這點，我們不能回避也無法回避。數學老師只要教會學生能解題目即可，一道三角函數的題目是不會涉及歷史學的。化學老師做實驗室不需要講解其中的哲學道理。但是語文，任何一篇文章，甚至一句話一個字，很多主觀的東西。林黛玉臨終前那句“寶玉，你好……”就讓很多語文老師糾結不清了，何況那些瀚如煙海的精美文章呢？所以，社會上，小孩子上輔導班，數理化英很熱鬧，但語文沒有人上，各種原因，還需要說嗎？

明白了這個道理，認清了語文這個特性，我們很多問題就好解決了。

首先，為什么學生的語文成績很難大面積得高分數？為什么有些老師課堂上講得吐沫橫飛，但學生昏昏欲睡？為什么有些學生上語文課不聽，照樣拿高分？為什么韓寒語文成績一塌糊涂但卻成了作家？歸根結底一句話，我們的語文課只解決了技術問題，沒有解決自身的根本問題——你要給學生什么樣的思想？

按照那兩位退休的老教師的話說，語文課就要上成語文課。什么是語文課？依照他們后來的評論，語文課就是要緊扣教材，依照大綱，從字詞到文章，讓學生熟練掌握。那么以目前高中三年的語文教材為例，五本必修，累計在一起不到一百篇文章，憑此就能學好語文？怪哉！神哉！有點癡人說夢。再退一步說，即使這些文章學生掌握的滾瓜爛熟，其中思想和道理也了如指掌并運用得出神入化，但這就能學好語文？至少，很多情況下，語文真正好的學生不是課堂上學來的，考試成績好的學生不一定語文真的好。這不能不讓語文教育者汗顏啊。

如果我們把眼光從課堂和本學科移開看，更能發現問題。

每年報考理工科的學生遠大于報考文科的。這真的是學生偏科嗎？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學生忍受不了以語文為首的文科的枯燥。這種枯燥表現之一就是死記硬背，把活生生的思想變成理工科的唯一答案。

建國六十余年，語文教育已過花甲之年，理工科雖然沒有拿過諾貝爾獎，但是中國還是有一大批在世界上擲地有聲的自然科學家，那么文學家呢？魯迅、巴金這些可不是上了我們的語文課的。

語文是文理科均修的科目，也是理科生唯一涉及到思想性的科目，但是，幾所高校自主招生時居然撇下了語文，為什么？因為語文在他們看來是雞肋，可有可無。怪人家嗎？怪自己不爭氣，沒有亮出語文的魅力和風采，沒有顯示語文的威力。

因此，語文課在教什么的問題上，一定要緊緊注意到語文的思想性，教學生如何讓做人做事，教學生怎樣看待生活社會，教學生怎樣面對挫折和成就，叫他們人文關懷、人道思想，讓他們具有憐憫之心善良之心，具有樂觀的情懷寬容的胸懷，形成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記念劉和珍君》里除了北洋勢力的殘暴，愛國學生的精神，還有那個時代軍人的思想；《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除了欣賞林沖的反抗精神，別忘了告訴學生，以暴易暴在現在是非法的；王熙鳳固然圓滑狠毒，但也含有中國特色的為人處世之道，不妨學習學習；別里科夫讓人討厭，聯系今天，他是否可以勝任維穩辦主任？學生可以討論討論；把劉蘭芝的故事和織女、杜十娘、崔鶯鶯等女性結合起來，學生是否打造一位復合型的中國古代理想女性形象……

語文，可以這樣教的！

但是，一方面是某些政策的限制，一方面是有些老師本身的問題，語文，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很沉悶了。更何況，教人技術比教人思想簡單多了。在半年的反復訓練下，你可能教會一個文盲怎樣去做心臟搭橋手術，但有些做了一輩子心臟搭橋手術的高明醫生至死還不知道救死扶傷的意義，紅包照收。

語文課不是技術課。我們不否認要給學生技術，字不會寫還談什么人文思想？但技術永遠只是皮毛，語文課的魅力在于它的思想性。唯有此，才能真正展現語文的面目，讓學生喜歡語文課，教者不累，學者不倦。從這個意義上說，那位教師的公開課無疑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值得表揚。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第六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