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無聲

秋和夏一樣，總是以一場雨水來舉行開場白。夏天的雨是奔放的、急躁的，突然到來又突然離去，沒心沒肺的，氣溫隨著下雨的次數逐漸升高。秋雨不同，鉛灰色的云連續鋪陳了幾天，弄得地面與屋頂霧蒙蒙的，它才像個性子遲緩的老人，在某個夜間無聲潛入。

秋雨是連綿的，一夜涼似一夜。雨點落在芭蕉葉上發出“噗噗”的聲響，悶悶的。風中翻卷的梧桐樹葉不停地顛來倒去；團團簇簇的紫薇花散了架似的，各種顏色的花瓣兒悄無聲息地散落一地；一池殘荷以寂寞的姿勢靜默在水里，任漣漪一圈圈地擴散著心事。

記不得什么時候去的茶吧了。午后，我約了朋友頂著小雨去喝茶。守著裊裊的熱氣，看著玫瑰花瓣在水中沉沉浮浮，彼此夢囈一般細訴著生活的曲曲折折。窗外的雨一陣疏一陣密，像纖細的銀絲線自空而下，看得人心底空蕩蕩的。就這么坐著，就這么聊著，一朵玫瑰花在玻璃壺中慢慢地舒展開來，花瓣還是那么鮮艷、溫潤。朋友偏愛這玫瑰花茶，說自己聞不了菊花茶的味兒。其實，喝茶對我來說，味道并不那么重要，能在紛擾的塵世中，偷閑享受一下曼妙的時光才是最真切的。

天色逐漸黯淡，從窗外看過去，四周霧氣氤氳。暈黃的街燈射在濕漉漉的路面上，泛起白白的亮光，掛著水滴的樹葉在風里緩緩搖擺，朦朦朧朧的車身人影在清冷中流動。朋友突然吟起詩來：“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告訴你／疚恨總要深植在離別后的心中／盡管他們說／世間種種最后終必成空／我并不是立意要錯過／可是我一直都在這樣做／錯過那花滿枝椏的昨日又要／錯過今朝……”這不是席慕容的詩么？二十多年前我曾逐句逐字地背過。青蔥的中學時代，在這一刻驟然回歸內心。在這人生的秋季，一種蒼涼仿佛從遙遠的時光里直面而來。那時候，我用一本淡藍色帶塑料封皮的筆記本摘抄著席慕容的詩句。我喜歡她的清新詩句中淡淡憂傷的意境。此刻相遇，讓我看清了早已錯過的那花滿枝椏的昨日。似水的年華悄然流逝，光陰像撕碎的紙片丟在風中，轉瞬間就沒了蹤影。青春的印記了然無痕。

今夜，我如同一個過客，匆忙行走在路上，忽略了自然與季候。鄧肯曾經說過：“世人只會吟詠春天與戀愛，真無道理。須知秋天的景色更華麗……”秋天的色彩除了清香悠遠的桂樹、灼灼奪目的楓葉，以及那絢爛的秋海棠、熱烈綻放的野菊，還有谷物滿倉，果兒滿樹，飛鳥滿枝。秋天，平常的日子因此而靈動，所有的植物、所有的生靈都經歷著生命的凝重。亦如人類，從童年到少年，再入中年，無論時光怎樣流逝，我們的生命里都有一些東西野生著、瘋長著、蓬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