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大自然

每當我回憶兒童時代，總要產(chǎn)生一種幻覺，耳邊似乎又響起咣當、咣當?shù)碾娷嚶暋?/p>

每次學校放假，我都要從大阪乘車，去奈良的外祖母家。外祖母家被群山環(huán)抱，自然氣息濃郁，哺育了我幼小的心靈。從大阪出發(fā)，到西大寺車站，大約需要五十五分鐘時間。西山山麓有個小道池，它的南邊有菖蒲池，外祖母家附近還有籠池、蒜池等，這些小池塘星星點點，均勻地點綴在山中。池水清澈碧透，成了我們忘情追逐小鯽魚的勝地。我總是匆匆地把作業(yè)完成，第二天一早就飛出外祖母家，扛上今天已不多見的原始釣魚竿，和弟弟們一起到池邊釣魚去了。

要是在夏天，嘴里還要塞滿楊梅果，所以釣魚時總鼓著腮幫子。有時我們也沿街北上，到京都府山田川的干谷去玩。當然，這種遠足是非常累的。如果去爬山，就一定找個晴天，這樣可以眺望遠處的山脈。這些玩耍常使我忘掉時間，忘掉一切。

我從小就有收集癖，和社會上的收集迷們一樣，集郵、集火花等。比他們更進一步的是，這種癖好還被引向了大自然。我剛懂事時，就愛在家中院內(nèi)，望著柔嫩的雜草幼芽發(fā)呆，并且把它們排列成行，獨自欣賞。在別人看來，這樣做似乎有些傻里傻氣。上小學前，我的收集對象上了等級，由植物轉(zhuǎn)向礦物。我永遠忘不了曾在那里采集到一塊樹狀沼鐵礦石，它呈空心樹枝狀，是一種珍貴礦物。當我了解到它竟是沉到湖泊或沼澤里的木頭上的鐵礦石時，內(nèi)心的激動再也按捺不住了。這塊在我家附近的帝冢山丘陵地帶采到的礦物，證明了遠古時期這一帶曾是水底。天啊！這竟是由我福井謙一發(fā)現(xiàn)的！

進小學后，我的收集愛好又轉(zhuǎn)向了采集昆蟲。在我家附近，一年四季都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金蝽那樣珍貴的昆蟲，還有至今在山地已經(jīng)很難尋到的花黑斑蛺蝶。這種橙色和黑色對比鮮明的奇特蝴蝶因為是在我家后院捕到的，所以記憶猶新。

追溯往事，留下記憶的幾乎都是小時候玩耍中發(fā)生的事情，對于我，這些都是最重要的回憶，相比之下，對學習的回憶顯得淡薄多了。一般說，我絕不認為自己是不認真學習的學生，然而就是在小學，我關心的也不是課堂上的學習，而是一些課外的事。自己出生在自然環(huán)境包圍下的土地上，從小就有機會和大自然打交道，這對培養(yǎng)靈感、培養(yǎng)對科學的直覺，影響極大。

在我的記憶中，父母一次也不曾對我們使用過“好好學習”之類的話，幾乎沒有問過“學校教了些什么”，“老師怎么樣”等有關學校的情況。不僅如此，即使在臨考前夕，父親還常常邀我“下一盤”，他知道我喜歡下圍棋。

由于業(yè)務上的來往，常有不少外國郵件寄到父親的工作單位。其中最令我望眼欲穿的是一本寄到家里的外國雜志——美國的《國家地理》。那時我還小，自然看不懂英文，但這本裝幀獨特的雜志在各種郵件中非常誘人。無論正在做什么，只要發(fā)現(xiàn)有這本雜志，我都要扔下手里的東西，貪婪地翻看。每一期雜志都登滿了美麗的彩色圖片，內(nèi)容大多是非洲、東南亞等發(fā)展中國家近乎原始的生活照，也有不少人文學方面的內(nèi)容。花花綠綠的照片在我幼小的心里激起極大的好奇。最讓人百看不厭的，是那些色彩鮮艷的世界各地的自然風光畫片。有在日本根本見不到的奇花異草；有在廣袤沙漠中生息的遠古恐龍般珍貴的爬蟲類；有密林中高等動物極難對付的生活方式；有在高山飛舞的原色蝴蝶和可愛的昆蟲；有在北極那樣嚴峻的自然環(huán)境中過著不可思議生活的生物……每瀏覽完一期這樣的雜志，內(nèi)心里對大自然的向往就加深一步。

少年時代這些微不足道、司空見慣的體驗于我—— 一個科學工作者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

今天，我已經(jīng)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回顧自己的學問人生是能夠了解這些體驗的分量的。相比之下，從大量文獻、資料中得到的幫助就少得可憐了。

摘自《中國青年科技》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