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大風箏

數番領略過濰坊國際風箏節，不免聯想到兒時故鄉的風箏，而讓我特別懷念的是如今已失傳的故鄉的大風箏。當然像濰坊一樣，我故鄉風箏品種也很多，如蜻蜒、燕子、鳳凰、鴿子……比較復雜的有蜈蚣、天龍串聯型風箏，還有人形的仕女、童子、觀音、財神、八仙等。更有一些青少年用一張方紙插上幾根竹篾就能放飛的簡易風箏。這些風箏在我故鄉都有過，可見“濰坊國際風箏節”則是我國風箏文化的總代表吧。但是這些都是各家各戶放飛的風箏，而今天我要說的是在我故鄉集體放飛的大風箏。

放風箏我們今天純粹是作為一種游戲娛樂，而在過去或者說古代，除了有游戲因素外，更具有敬神、榮神、禮神和向上天神靈表達訴求、感恩、還愿的意思，因而風箏放得越高越好，越是能接近天神，故我故鄉大風箏就更具備這方面的涵義。

在我江蘇丹陽故鄉風箏稱作“鷂子”，集體放飛的大風箏理所當然被稱作“大鷂子”了。這種風箏是以竹為骨，用牛皮紙及布糊制而成，形狀大都是一個菱形和一個長方形相疊的八角形，高約三到四米，所以必須要十個人以上才能把它放上天。牽拉的繩子是細麻搓制的，都有小手指般粗。它有兩條大尾巴，長度約是它高度的四到五倍，可起風箏的平衡作用。大風箏的背端還配備一把弓，弓弦有用竹篾薄片和絲織的帶子拉繃的兩種，風箏一上天就會發出“嗚嗚——哇哇——”的聲響。有的大風箏還配有焰火罐，風箏放上天后罐里的焰火就會稀稀拉拉徐徐落下，璀璨絢麗，大家都說這是天女散花。有的還配備近百盞彩色的小燈籠，我們稱之為“鷂燈”，它可以別扣在一段一段的拉繩上放上天空，就像一串色彩晶瑩的明珠構成的一條美麗弧線鑲嵌在冬夜湛藍的高空。冬夜的大風箏上如果弓弦、焰火、鷂燈這三樣齊備，就真是聲色俱佳美輪美奐迷人極了。難道天上的神仙看了能不動情嗎?我聽到過有人說一盞盞鷂燈，是請引神仙下凡的指路燈。

大風箏都是為過年準備的，在農村一進入臘月，各自然村就會集體組織籌措安排大風箏的扎制，不用說資金要各戶公攤，大風箏的拉繩也要分派到各戶去搓制，春節后風箏不放，拉繩就分發給各戶農忙時捆扎谷物之用。五十年代，各個村都有扎制大風箏的高手，過了半個多世紀不放了，據說現在找不到傳人了。另外小巧玲瓏的“鷂燈”能在料峭的寒風中點亮不熄，它的制作也是需要技術的。

大風箏一般都在冬至開始放飛，放上天后如不碰到下雨下雪，一般要放到元宵節后才收回，當然在安裝焰火罐，或者放鷂燈以及修換弓弦等工作時也要收回。發聲的弓弦是常備的，一聽到弓弦發出的聲音，大家就會知道咱們村的“大鷂子”上天了。焰火罐是很少放的，因為這東西費用高，制作安裝的難度也比較大，而且危險性高，所以一般只在除夕或廟會和燈節元宵安放。鷂燈在除夕接天地，初二接財神和鬧元宵都必須放的。還有私人委托放的，就不受時間限制了，私人放燈的目的大都是為求子、求財、祈求平安興旺，還有是為還愿放的。一盞一盞的鷂燈放上天如果能達到連續三十六盞燈一盞不滅，委托人是會非常高興的，這似乎感到上天神靈已接受了他的心意，所以委托人定會大擺宴席招待放風箏參與的人，有的還會給放風箏的人以現金酬謝。放鷂燈上天的最高目標是連續七十二盞燈盞盞不熄滅，那是極少極少能達到的，如果能夠達到，委托人的欣喜若狂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天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所有的星宿全部都領受了他的敬意，家里一定會發大財出狀元的。

風箏的歷史有諸多說法，而記載最早的是春秋戰國時的《韓非子·外儲說》，表明風箏的鼻祖是墨翟。而我故鄉的大風箏起始于何時卻不得而知，我祖父曾對我說過，宋抗金將領岳飛過去受困時曾用“鷂燈”向外傳遞軍情討來救兵。

每當我回想起兒時放飛大風箏的情景，總感到激動、甜美、溫馨。大風箏放飛的高度是最高的，有時直達云端，是任何風箏也不能比擬的。每當除夕或元宵，假如你能身臨其境，可以看到千村萬村的大風箏在天上，首先讓你能感受到的是四方遠近大風箏的共鳴聲雄渾曼妙，無疑是真正的天籟之音。當你環顧四周仰望夜空，你會看到無數條晶瑩艷麗的鷂燈組成美麗弧線裝飾了夜空，那時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星星融匯交錯、相映交輝，假如那天上的風箏上裝了焰火罐，焰火從夜空徐徐落下，真正是美輪美奐，仿佛置身仙境。

回想那時我故鄉的大風箏從制作到放飛，一個村莊的人幾乎人人參與，就是我們這些少兒也跟著歡呼雀躍湊熱鬧。大家在過年時以這樣一種活動來慶祝來狂歡，以搏取心靈的自由、歡樂和浪漫，是多么美好的活動啊!可惜這樣的大風箏經歷“大躍進”和“文革”，早已絕滅，只剩下令人酸楚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