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15年前的某個夏日時,發(fā)現(xiàn)我好像走著走著丟掉的人一樣。
裁縫店里,有一面令人滿意的鏡子。于是,就記住了這面鏡子,記住了鏡子里小巧玲瓏的體態(tài),混沌的臉頓時涂上了一抹秀色。可是,也不能因為講好話的鏡子,就常常到店里照來照去,得找個常常來的由頭才是。我翻過店子里所有的裁剪書,綜合各種款式后決定讓小裁縫為我量身定制一件旗袍裙,咖啡色的喬其紗,心形領子,裙角開偏衩。我把還不會走路的孩子,交給母親,母親坐在店里的板凳上,孩子手里拿著花搖搖,小嘴里淋著口水,當時愛釣魚的喬,給小孩子取了外號:“大頭鰱”。
小裁縫拿著皮尺,量我的三圍。從鏡子里,我看到母親和大頭鰱的眼睛追隨著小裁縫圍著我。小裁縫記下了三圍的尺寸。大頭鰱玩花搖搖,玩的正起勁,母親看著在鏡前和小裁縫比畫的我,露著憐愛。很熱的夏天,知了的聲音、叫賣的聲音、車輛的聲音,透過樹蔭叫囂而來,把祖孫三代阻在那個似水流年里。小裁縫的手藝超好,衣服穿在身上有些許的大,可以當一件馬甲裙,里面襯一件白紡綢的襯衫,很別致的絕無僅有兩件套。15年了,淘汰了許多衣服,但這件衣服一直收存著,每年也許只穿那么一兩次,我又是不善收擱的人,某年想著它,卻根本找不到它,也可以作罷。生活可以沒有必需品,生活把許多絕對變成了相對。
許多年后,夏天又來了,一場要死要活的愛情,最終變成了胸口的一枚朱砂痣,母親在老去,玩花搖搖的嬰兒長成了青蔥的少年郎,搖擺在鏡子前的那個女子,再次穿起那件裙子,什么也不用襯了。減去的襯衫,被生長的脂肪替代,裙子嚴嚴掐在腰上。鏡子里那一位,眉眼間沒有了青澀,倒是多了一些驕潑的柔媚。
這么長的時間,是用于和一件衣服徹底契合嗎?也許是的,為了徹底而來,走過歲月,愛過歲月,曾經(jīng)貼心貼肺。
責任編輯:鄭艷梅